就在板垣师团被庞炳勋和张自忠围在临沂狠打的时候,位于津浦线上的日军矶谷廉介第10师团已经开至台儿庄西北的滕县。

    在布署对滕县守军的攻击时,矶谷收到板垣发来的电报,提醒他注意与第五师团的配合,以免孤军深入遇到不测。矶谷看完电文之后,极其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随手将电报扔在一旁。

    矶谷廉介是在日本著名的1936年“2·26”兵变后被起用为陆军军务局长的青年将军,为了在军界的前途,他必须以显赫的军功证明自己并击败竞争对手,他也同板垣一样看准了徐州之战这个天赐良机,决心在此战中一显身手,奠定自己的英雄地位。

    军帐中,参谋送来一份滕县守军的情报,矶谷看后心情很好,用口哨吹起一支欢快的日本民谣,正好伙夫送来午饭,矶谷问伙夫:“你知道中国有一支叫做杂牌军的部队吗?你知道‘杂牌军’在战争中的用途吗?”说完后哈哈大笑

    守卫滕县的部队是川军122师,师长王铭章生得虎背熊腰,在川中绝对是彪形大汉。他是川军中的一员虎将,为人正义廉洁,颇得民心。“7·7事变”之后,他在德阳誓师抗日,率部赴山西与日军作战40余天,部队伤亡过半,败下阵来。38年1月,122师编入李宗仁的第5战区,此时奉命防守滕县,阻止日军南下。

    滕县是津浦铁路重镇,是徐州的门户,能否守住关系重大。王铭章望着武器装备远不如中央军其他部队的自己的122师官兵们,不由心情沉重,这时副官报告说,李长官派人送来的枪械弹药运到,王铭章心头一热,想起自己被编入5战区前的一段尴尬往事。

    王铭章122师随邓锡侯22集团军出川抗日,先是被编入第2战区,参加山西保卫战,苦战多日,不敌日军强大攻势,太原失守后,川军随大部队狼狈后撤,沿途遇到晋军的军械库,也就顾不上许多,赶走守卫,破门而入见枪扛枪,见弹装弹。事为晋军头子、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所知,当即大发雷霆,亲自发电报给蒋介石,一定要将川军调出山西,委员长无奈,说:“第2战区不肯要,把他们调到第1战区,问程长官要不要?”

    军委会将电话打给在郑州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告知这是委员长的意思,并如实说出事情的原委,谁知程潜对川军纪不良早有风闻,在电话里便一口回绝。当军令部次长林蔚将此消息报告蒋介石时,蒋正为南京失守而心情烦躁,听后勃然大怒说:“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把他们调回去,让他们回四川去称王称帝吧!”

    这时白崇禧恰好在场,他劝蒋介石息怒,说:“让我打电话到徐州,问5战区李长官要不要?”说完便挂通武汉至徐州的长途电话,向李宗仁细细诉说了事情的经过。李宗仁与白崇禧是至交,又正值韩复榘不战而退,5战区兵力不足之际,便立即同意将川军调到徐州来。

    白崇禧说:“他们的作战能力当然要差一些了。”

    李宗仁说:“当年诸葛亮扎草人作疑兵,他们总要比草人好些吧?请你快调来吧!”川军就这样被编入第5战区序列了。

    到徐州后,第22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和副总司令孙震拜见李宗仁,见面便苦笑说:“一二两个战区都不要我们,真有天下之大,无处容身之慨。李长官肯要我们来,真是恩高德厚!”

    李宗仁说:“大家能够一同抗日救国,也算是难得的机会,今后团结一致和敌人拼命吧!”

    邓、孙二人表示绝对服从李长官指挥,不避艰险,奋勇杀敌。

    李宗仁了解到川军装备很差,缺枪少弹,便从自己库存中拨出大批新枪和弹药,补充给川军各部,使22集团军上下士气大振。王铭章122师是第22集团军的主力师,此番踞守滕县,明知任务艰巨,全师上下斗志昂扬,决心打出川军威风,为川中父老争光。

    3月14日,矶谷派出濑谷启第33旅团向滕县发起进攻,王铭章率部奋勇抗击,激战一昼夜,日军仍被阻于滕县外围。

    濑谷旅团一向是矶谷的得意先锋,一天战斗没有进展,矶谷知道面前这支部队远不是他想象之中不堪一击的“杂牌军”,于是他仍以33旅团正面攻击城外守军,另派两上联队从两侧迁回至县城两侧,直接攻打县城。

    3月16日晨,正面防线首先响起激烈的枪炮声,不多时,县城东西两则同时受到日军进攻。王铭章率领城内5个营兵力沉着应战,打退敌人一次次进攻。

    中午,第22集团军派出一个旅的兵力增援滕县,进至滕县以南的南沙河一带时,受到日军的堵击,双方遂即展开激烈战斗。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使城内官兵情绪高涨,王铭章命令组成突击队向援军来的方向冲,配合援军夹击敌人。但由于敌人连续向堵击地带增加兵力,援军寡不敌众,被迫后撤。城内部队听到枪声逐渐远去,心情开始沉重,知道救援无望,只有死拼一条路了。

    16日一天中,122师伤亡惨重,杀至傍晚,县城东关被日军突破,东关守军严翔少校所率的一个营大部伤亡,城内只有11个连。王铭章被迫收缩兵力,将在城北铁路正面北沙河一线的两个营调入城内。

    17日凌晨2时,日军在东城墙炸开两个大缺口,随之潮水一般向城内涌来,守军拼死将日军抵挡在缺口附近,战斗中团长王麟与数百名士兵一同牺牲。

    滕县的危急情况王铭章已向李宗仁做过汇报,李令王死守县城,等待援兵。可现在敌人已经攻到城内了,援兵仍不能突破堵击赶来会合,王铭章知道他和他的部队以及这座孤城都已到了最后时刻了。

    王铭章把副官叫到身边,将一份全师人员花名册交给他,说:“你立即化妆出城,回去拜上川中父老,说王铭章和122师所有川人子弟,唯将一腔热血泼洒抗日疆场来报还亲人养育之恩了!”

    副官一听,泪如雨下,双膝下跪,哭道:“师长,全师五千弟兄已经快拼光了,咱们对得起那些官老爷了,撤吧!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有机会杀鬼子,撤吧,师长!”

    何尝没有想过要撤?王铭章心中闪过幕幕往事:川中父老壮行之言,全师官兵铿锵铁誓,以及“友军”的白眼和李宗仁以诚相待的情份……我王铭章是无路可撤了!王铭章没有回答副官,只说了声:“快走!”

    第5战区指挥部内,李宗仁眼睛盯着地图,一动不动,参谋长徐祖贻报告说增援滕县的部队仍被阻挡在南沙河一带。

    李宗仁仍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一支红蓝铅笔在手中“叭”地折断。好一会,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晚啦!”

    17日中午12时15分,王铭章将他今生最后一战中的最后一封电报发给最高统帅蒋介石。

    “……独坐山方面,本日已无友军枪声,想系被阻止。目前敌用野炮、飞机从晨至午不断猛击,城墙缺口数处,敌步兵屡登城垣屡被击退。忆委座成仁之训及开封面谕嘉奖之词,决以死力拒守,以报国家,以报知遇。”

    下午2时30分,日军在飞机掩护下从东、南两个方向大量突入城内,我军随之与敌展开巷战和肉搏,街道上,屋檐下,到处都是两军的尸体。

    王铭章和指挥部的军官,师部特务连一起,来到县城中心十字路口阻击冲过来的日军。此时占领了县城东、北、南的日军一起向城中心压来,王铭章身边不时有人倒下,他带领着仅存的十几人向城西边打边撤,离城门百余米时,突然从城西门楼内射来雨点般的枪弹,原来,城西守军已全部阵亡,日军攻上了西城墙。

    王铭章和参谋长赵渭滨等十几人同时中弹,血从王铭章额头**辣地流淌下来,他的视线顿时变成一片暗红。

    王铭章忍着天旋地转的感觉艰难地寻找赵渭滨等人,他看见在五米开外,赵参谋长胸部穿了两个血窟窿,头部被打碎,那顶平时非常整洁的帽子甩得老远。

    其他几人也是遍身血污,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正在欲哭无泪,欲动不能时,王铭章看见远远地有几个日军端着枪朝这边走来。

    “宁做战死鬼,不当亡国奴!”王铭章想起率兵出川时,他向自己的父老和自己的部队发的誓言。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枪举起来,朝着自己已经鲜血横流的头部勾动了扳机。

    这天深夜,受伤昏迷的王铭章的卫士李少昆被凉风吹醒,他艰难地在尸体堆中找到王铭章的遗体,趁着夜色,背着遗体一点点爬出城外。

    第二天矶谷骑着马巡视满目焦土和余烬的滕县县城。滕县虽被攻克,但对手的坚韧与顽强在他中心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他又一次想起攻城之前那份情报上对这部队的用语:“杂牌军”

    滕县保卫战为孙连仲第2集团军和汤恩伯第20军团在台儿庄一带集结和布署赢得了宝贵时间,122师以全师覆没的代价顽强坚守了四天,毙敌2000余人,使矶谷师团受到很大损失。

    为了表彰国民革命军(川军)第122师在滕县英勇杀敌的光辉事迹,国民政府为该师全体官兵立碑记功,并追授王铭章陆军上将军衔。

    王铭章的灵柩经武汉、重庆、成都运回他的家乡四川新都,沿途民众纷纷举行悼念、祭奠活动。在武汉,蒋介石率军委会官员参加悼念仪式。

    悼念大厅庄严肃穆,蒋介石和军政委员们神情庄重地在王铭章灵前鞠躬、默哀。蒋介石发表讲话,号召全军将士以王铭章将军为楷模,不惜杀身成仁,坚决抗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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