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嫣的大度,足以说明她是一位贤后。左战虽然表面装作不知,暗自却更加宠爱。不过左战并不急于迎娶扣月,此时他还需要熊廷弼镇守关外,熊蛮子这个称号可不是省油的灯。目前辽东战事已经基本结束,目前要安置随军家眷,来年还要迁徙关内流民,稳定蒙古和女真各部,左战担心过于亲近会滋长他的跋扈,这样他在辽东的努力可就白费了。考虑到这点,他才狠心委屈扣月一段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除夕夜飘起鹅毛大雪,众人皆赞瑞雪兆丰年,左战却非常清楚今后的几十年很难有丰收之年,小冰川时期的灾害将肆孽神州大地,两万万华夏儿女深受其害。仰望着昏暗的天空,他心痛各地的灾民,惦记他们是否有棉衣过冬,能否吃饱肚子。自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泱泱大国若不能扶贫攻坚,解决黎民苍生的温饱问题,又算哪门子的天朝上国。

    这些思绪很快便淹没在盛大的礼仪当中,只见从午门至皇极殿彩旗遮天蔽日,年轻的金吾卫手持各色龙旗、彩旗迎风飘扬,众人看着礼官的手势发出阵阵的吼声响彻云霄。

    接受完众臣子的朝拜后,左战与张嫣端坐在大殿之上,照本宣科的读完几段套话,最后说道:

    “良时佳节,朕与诸位爱卿同聚一堂,感恩祖宗神灵的庇护,感谢你们的努力,今夜当醉笑陪公三万场!”

    众人闻听心知小皇帝年轻气盛,却不想有如此胸怀气魄,纷纷附和要与陛下一醉方休,共叙君臣之乐。

    等到各藩属、王侯和州府进献礼物时,左战虽然已在礼单上看过这些宝物,但见到实物还是目瞪口呆,暗自惊叹古人巧夺天工的机敏智慧。他接过朱识鋐进献的承影剑,出鞘后剑身呈翠绿色,并非金石之物。左战原想所谓隔空劈影只不过是后人杜撰,命俞定边拔出绣春刀,双刃碰击后瞬间断为两截,在场之人惊讶不已,纷纷夸赞这把传世之剑名不虚传。

    左战得此宝剑心情甚好,对众人的敬酒是来者不拒,席间推杯换盏好不潇洒。在座的王爷们却没有他的好心情,原本想一起找小皇帝诉苦,见他当众拔剑自知这是一种威慑。如今他君威鼎盛,谁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一位敢冲锋陷阵的皇帝,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按照明朝休假制度,春节有一个月的假期。左战难得清闲,每日与张嫣在宫里踏雪赏梅,饮酒作画,倒也其乐融融。只是扣月的哀怨一直萦绕在心头,有时会让他魂不守舍。他的这点心思如何瞒得了枕边人,在张嫣的劝说下偷偷溜出东华门,径直来到熊宅。

    此时熊廷弼已经回京,军功赫赫又带着准太国丈的光环,所以熊宅上下气派非凡。见有客人来,早有勤务兵进去禀告,老谋深算的熊廷弼一猜便是皇帝,命人开启两个侧门,全家老小在院内三拜九叩。左战示意众人平身,简单寒暄两句便挽着扣月的小手走进厅堂。

    先前熊廷弼只是听闻皇帝英雄救美的故事,今日见两人如此默契,一颗巨石总算落地,满脸堆笑的说道:

    “不知圣上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左战知道熊廷弼这是客气,如今他已经是自己的太国丈,诙谐的应道:

    “不知者不怪,朕也是奉命前来。”

    熊廷弼心想你开哪门子玩笑,你能奉谁的命,假装不解的继续问道:

    “圣上驾临寒舍,让老臣蓬荜生辉。只是不知所为何事,还请示下。”

    左战见熊廷弼一家诚惶诚恐的样子,知道君臣无戏言,这君为臣纲就像天条一样束缚着世人的思维,于是正儿八经的说道:

    “爱卿在锦州督战期间,朕便与扣月相识,早已与她私定终身。后来半路杀出个成国公,以至成为世人皆知的事情。朕不忍与她饱受相思之苦,这不你前脚刚回来朕就立即上门提亲,节后正副天使会补齐六礼,选良辰吉日迎娶。”

    熊廷弼虽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左战亲口说出却是另一番感慨。他知道这个小皇帝行为荒诞不经,以神仙托梦为由自己挑选皇后,甚至不惜取消了全国的选秀。如今又亲自上门为自己提亲,换做旁人早被打死了。

    可是多年的宦海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小皇帝杀伐果决,并非善类。先是兵不血刃的处置的郑贵妃、李选侍,然后设立军机处、重组内阁,牢牢的控制着朝廷的军政大权。在他的授意下东厂大肆查办东林官员,趁机取缔了东林书院,彻底铲除了东林结党的隐患。

    更让人佩服的是这位十六岁的少年,不仅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还亲自披挂上阵带领将士冲锋陷阵,彻底荡平了辽东祸患。跨海登陆作战、骑兵与炮兵的协同、大纵深迂回、穿插分割等全新的战术,在他手里应用自如,宛如天生的将相之才。

    自古有谋略和才华的君主都是乾坤独断的暴君,自己的孙女又将如何与他相处,一朝失宠便是无尽的苦难。此时小皇帝来提亲,熊廷弼多日来的愁绪全部刻在脸上,仿佛刚出土的兵马俑。左战见状心知他是疼爱孙女所至,握住扣月的小手说道:

    “朕与扣月的情意天地可鉴,必然会与她白首偕老。熊爱卿若想扣月安心,不妨先收敛下自己的火爆脾气,替朕把辽东的问题处置妥当。”

    熊廷弼听闻方才恍然大悟,小皇帝是担心自己成了太国丈后更加恣意妄为,届时不但自己被无端弹劾,还会累及后宫里的扣月,暗自替熊家捏了把汗。不过这也足见小皇帝对扣月的情深意重,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连忙叩头谢恩。

    既然窗户纸已被捅破,众人心情大好,纷纷祝贺熊府一家的尊荣。左战则顾及扣月的清白,嘘寒问暖一番便摆驾回宫。

    假期内的皇家礼制一点也不少,初八在礼部和宗人府的安排下祭告太庙,缅怀历代先皇及功勋之臣。涉及礼仪,叶向高不免春风得意,觉得桩桩件件都办得甚是妥当,自以为定会讨小皇帝欢心。

    左战知道叶向高是位干吏,本着对事不对人的原则当众表扬礼部的工作,然后故意问道:

    “今日与诸位爱卿祭奠祖宗神灵,缅怀帝国功勋,可有遗漏?”

    众人深知这位小皇帝心智老练,一时摸揣摩不透圣意,都不敢乱搭话,只有来宗道直言回道:

    “太庙是供奉历代帝王的地方,非钦命不得随意摆放他人的灵位。据臣所知历届史官都准确记录了先帝的遗愿,不曾有疏漏。”

    左战知道这位倔老头敢说真话,倒也不恼,轻松的说道:

    “来爱卿所言极是,既然都是奉钦命供奉,今日朕便下一道旨意,替一位郁郁不得志的老臣平反。”

    这话如同往厕所里扔炸弹(分量十足),众人议论纷纷却猜不出个一二三。左战清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嘉靖八年,四川巡按御史戴金弹劾伍文定,尚书方献夫、李承勋亦诋毁文定好大喜功,伤财动众,逼迫文定致仕。这些人只顾一己私利,以至于朝廷失去了平复西南的良机。

    朕早就听闻西南土司连年叛乱,有人却用黎民苍生的累累白骨大发国难财,叶爱卿你说对于这种官吏该如何处置?”

    叶向高见皇帝又把点燃的爆仗放到自己手里,暗自叫屈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他在朝堂多年自然知晓伍文定一案非同小可,如果平反将是一桩牵连甚广的大案,含糊其辞的回道:

    “启奏圣上,此事发生在嘉靖年间,需要调阅刑部的案卷。臣身为礼部之首,不在其职不敢妄言。”

    众人见小皇帝突然发难,提及了百年前的一桩旧案,如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伍文定是冤枉的不假,可当时大太监刘瑾弄权,几个为他伸冤的御史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谁还敢出头。

    左战见众人不敢答话暗自发笑,心想这就是人性,树倒了猢狲才会散,墙倒了众人才去推,一脸严肃的说道:

    “文定之事久矣,朕不愿深究下去。今日提起,一是追谥伍文定为忠襄,牌位供奉于太庙当中,其后人选其贤者入太学进修。二是要吸取辽东的教训,早日筹谋安定西南土司的大计。”

    其实平定建虏之乱时,左战就算过一笔经济账。借着各地卫所出关的机会,孙承宗严查缺编顶替的情况,不但更换了诸多将领,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每年还为朝廷节省军饷达三十万两白银。

    为了推动战役的进程,左战大力推行新式陆军改革和火器的研发,又从荷兰和法国购买了大批的燧发枪、吕宋大炮进行仿制,组建了一支三万人的神机营。收编辽东铁骑、察哈尔部骑兵,组建了一支五万人的关宁铁骑,另有两万重甲陌刀步兵,一万勇卫营,二千七百虎贲,九百羽林。

    这些总计花费了七百万两白银,其中朝廷支出军饷二百四十万两,其余的费用全部从内藏库调拨,也就是说左战只败光了老朱家十分之一的家底,不但在一年内解决了辽东问题,还将明军打造成了一支接近于近代陆军的地表最强力量。

    这样算起来左战是赚的,所以他决定故意放任奢安之乱的发生,以此为契机推进对西南各土司的改土归流。以强大的军事实力为后盾,一方面尊重少数民族兄弟的信仰、文化,另一方面互相迁徙人口,设置流官,将中华文明传播到边疆地区,形成稳固的中华文化圈。

    经过多日的思考,左战决定追封伍文定,让朝廷的注意力转向西南。同时任命兵部尚书朱夔元为川、黔、滇、桂四省总督,秦良玉、马祥麟、杨嗣昌、袁崇焕为各省总兵,提前进行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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