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婉优哉游哉地坐在花间意的墙头上,晃荡着双腿看着院子里桃花树绿叶如新,颜宗则亲自拿着竹竿驱赶树上的知了。

    秋千因风而动,轻微的弧度撩得夜清婉心痒难耐。飞身坐到秋千上,粉紫色长裙飘逸清灵,大朵鸢尾在袖口绽放,长发半挽肤如凝脂,轻灵地身姿如蝶舞。

    坐在秋千上,夜清婉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脚,“颜宗,你家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呀?”

    颜宗停下动作,“王爷晌午被皇上宣进宫,应该也快回来了。”

    知道今天沈儒墨会有所行动,夜清婉按奈不住偷跑来勤王府打听消息,结果扑了个空。从午后等到黄昏,在沈儒墨的书房画了无数旺财和汤姆的简笔画,扑腾地到处都是她的大作,也不见他回来。

    眼见太阳西斜,天色已晚没舍得走,左等右等人还是没回来,夜清婉无奈地从秋千上下来,“天黑了,我先回去了。”

    颜宗见夜清婉要走,胡乱地扯个话题,道,“夜姑娘,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府里有新鲜的梨子,您尝尝降降暑气。”

    夜清婉哪里不知道他挽留的意思,故意调侃道,“分梨,分离,你这是催我走啊!”

    “谁要催你走?”刚出皇宫沈儒墨就得到夜清婉正在勤王府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就往回赶。

    颜宗松口气,主子总算赶上了,府里连个女眷都没有,大家一致推选已经有家室的颜宗招待夜清婉,还好夜清婉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自娱自乐,否则颜宗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躬身行礼,颜宗悄无声息地退出花间意。

    “你回来了。”夜清婉惊喜地回头,灿然一笑风华四射。

    沈儒墨走向她,墨发高束金簪生辉,绛紫色的蟒袍衣摆微微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逆光中,温润的眉眼,颀长的身材,无一处不完美。

    “我回来了。”

    夜清婉眯着眼,盯着他移不开眼。纤细莹白的手指划过他的眉峰,挺直的鼻梁,停在薄唇上。那慢慢的勾起的弧度,也勾动她的好心情。

    清淡如水的对白,却让两人都生出一种归属感,在黄昏斜阳余晖中,恬淡了整个夏天。

    “我该回去了。”夜清婉有些遗憾的收回手,天色已暗,再不回去师叔祖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沈儒墨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我才刚回来,阿婉别急着走,陪我用晚膳吧。”

    一瞧着沈儒墨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夜清婉心就软了三分。

    沈儒墨见她犹豫,更是星眸暗淡略带受伤地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阿婉,阿婉难道不想我吗?”

    夜清婉无力地扶额,他是吃准了她会心软,那幽深而黯然的目光让她生不出反驳的心思,环抱着他精壮的腰,轻声道,“我想吃玉兰片,你看着办吧。”

    沈儒墨浅笑,星眸闪耀,温声道,“好,我这就让后厨准备。”

    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秋千上,轻轻推着,看着她眉眼沁笑,笑声如铃。

    “阿墨,把秋千改成长椅好不好,这样来年我们可以一起坐在秋千长椅上看书赏花,品酒赏月。”

    沈儒墨星眸含笑,从背后拥着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好。”

    夕阳彻底沉入大地,勤王府后厨精心准备的晚膳也终于呈现在夜清婉的面前,八成以上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沈儒墨换了身紫色常服,还特意准备了一点清淡的桃花酿,美男作陪加上美酒佳肴,夜清婉这一顿晚饭吃的非常开心。

    只是看到桃花酿,还是有一点尴尬,“其实,邺城之后我还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边说着还抿了一口桃花酿,陶醉的小表情也沈儒墨喜欢到骨子里。

    沈儒墨含笑,眸中闪过一抹回忆,看着身边微醺的夜清婉,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夜清婉才喝了两杯,便微微染上醉意,莹白的脸颊染上粉色,眯着杏眼歪着头看着沈儒墨,“我家阿墨长得真好看。”

    沈儒墨凑近,酒香糅合冷莲香好闻得紧,“阿婉喜欢看多久就看多久。”夜清婉吸了吸鼻子,“还很好闻。”

    沈儒墨轻笑,“阿婉喜欢是我的荣幸。”

    “说话还好听。”夜清婉伸手摸摸他的脸,又使劲捏了捏,“纯天然的帅脸啊,以后想看就能看见,想想就开心。”

    沈儒墨任她的小手在脸上胡作非为的揉捏,心情极好的听着她嘟囔,每一句他都喜欢听,每一个字眼都让他觉得欣喜。

    夜清婉又喝了一小杯,满意地耸肩咂咂嘴,“这壶桃花酿比封正豪的那壶好喝。”

    沈儒墨星眸浸润柔情,轻声道,“你喜欢就好。”他爱极了她此刻的模样,眉眼弯弯,迷糊可爱。

    “咦,没有了。”夜清婉费劲地将酒壶对准酒盅,却发现酒壶空了,嘟着嘴皱着眉,伸手朝沈儒墨道,“可不可以再要一壶?”

    怕沈儒墨不同意,她还煞有介事地竖起手指,“就一壶。”

    软萌萌的样子,沈儒墨哪里还会不同意,揉揉她的脸,薄唇轻吻她透着酒香的朱唇,“乖,在这等着我。”

    等沈儒墨提着酒壶回来,只剩歪倒的酒壶,不见了白玉酒盅,也不见了夜清婉。

    新月如钩,夜清婉足下轻点飞身上房,晃晃悠悠站稳,才手脚并用爬上屋脊。

    沈儒墨听见声响追出来,就见夜清婉弯七扭八地在屋脊上晃悠,摇摇欲坠。急急飞身而上,落到她旁边扶着她坐下。

    抓过沈儒墨手中的酒壶往手里的酒盅斟酒,夜清婉诗兴大发开始赋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何来三人?”他不解。

    “杯中影,屋上娇……”她素手举杯,眉眼染上风情,在清幽月色中魅惑无边。

    他手指沾杯的刹那,风扬墨发,衣诀飘飞,揉碎的呢喃重重敲在心房。

    “心上人。”

    薄唇勾起,星眸深邃,沈儒墨坐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拉进怀里,靠在他肩膀上。这一刻温馨甜蜜,他不想错过。

    慕容泽在夜府转悠了几圈,没等来夜清婉倒是等来了封亭煜。

    “封前辈。”慕容泽恭敬地拱手,收了通身的不羁。

    封亭煜坐下戏谑道,“来找小暖暖?”

    慕容泽低头,“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不知去了哪里。”

    封亭煜道,“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吃完饭,暖暖那丫头估计又跑出去疯玩,不用等她了。”

    慕容泽也不推辞,难得端正地坐下,举手投足一派清贵公子的做派,全不似往日放荡不羁。

    封亭煜见他刻意收敛,笑道,“无需在我面前拘谨,你那样子我还受得了。”

    慕容泽容色尴尬,桃花眼眯着危机,“婉婉和南楚勤王沈儒墨走得有些近……说起这沈儒墨也是个人物,自幼被楚帝厌弃,苟活于深宫二十年立府封王,建立背后深不可测的势力,也当真是个人物。”

    封亭煜瞥了慕容泽一眼,“你不必试探我,重要的小暖暖到底喜欢谁,她要真铁了心要沈儒墨,我和小无尘也没有办法。”

    慕容泽面色一僵,“雾山和南楚沈氏……”

    封亭煜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自己的感情都处理没不好,也没理由指手画脚孩子们的感情。

    酒足饭饱,天已经彻底黑了。又等了一时辰仍然不见夜清婉回府,慕容泽无奈只能起身告辞离开。

    没多大会儿,一个暗影悄无声息的落到院子里。

    沈儒墨抱着醉眼朦胧地夜清婉落到夜府东院,被惊动的旺财凑上来闻了闻,浓重的酒气激得他打了个喷嚏。

    “汪汪汪——”铲屎的,你去喝酒居然不带上本汪,本汪不高兴,本汪要闹了!

    “蠢狗,闭嘴,表吵!”

    沈儒墨抱稳挣扎着要下来的夜清婉,轻声道,“旺财不要闹,明天本王送水晶猪蹄给你吃。”

    “汪汪汪——”看在你很上道儿的份上,本汪就原谅铲屎的啦!

    旺财冲着沈儒墨嗷呜了一通,也不管沈儒墨能不能听懂就自顾自回了狗舍。

    沈儒墨松口气,虽然他极不喜欢这种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可是小丫头撒泼打滚怎么也不肯留在勤王府过夜,他只能耐着性子将她送回来,还必须按照要求不别人发现,幸好没有惊动其他人。

    抱着夜清婉刚出东院,便看见一身黑袍劲装的封亭煜负手而立。

    沈儒墨停住,亲昵地拢了拢怀里半睡半醒的夜清婉,才轻声道,“师叔祖。”

    封亭煜冷哼一声,“我可当不起勤王这声师叔祖!夜清婉,还不下来!”

    夜清婉迷迷糊糊惊醒,睁开眼便是眉眼柔和地沈儒墨,眨了眨眼往他怀里拱了拱继续睡觉。

    封亭煜的脸彻底黑了,“夜清婉,你给我下来!”

    饶是夜清婉再迷糊也被这声暴喝惊吓到,沈儒墨顺势放下她,轻声道,“阿婉,我们被师叔祖发现了!”

    酒劲去了七分,夜清婉心虚地站好,还不忘将沈儒墨挡在身后。谨小慎微的模样让封亭煜更加气闷,“长本事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大半夜不回家跟这个姓沈的男人出去厮混!”

    “师叔祖,这是个误会。”夜清婉惊得有些结巴,好像早恋被家长抓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沈儒墨舒口气握住夜清婉的手,“师叔祖,本王与阿婉两情相悦,希望师叔祖成全。”

    “哼,两情相悦?”封亭煜看着夜清婉,“小暖暖,是这样吗?”

    夜清婉心一横,“师叔祖,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沈儒墨心中一暖,终于肯在长辈面前承认他了,迈出这一步可真不容易。也不枉他特意路过东院狗舍。

    封亭煜恨踢不成钢地瞪着夜清婉,冷声道,“回房,我要会会这位勤王殿下!”

    夜清婉一惊,师叔祖的修为造诣岂是沈儒墨能够抵挡的,刚要出生拒绝就被沈儒墨拉住,“回去吧,相信我。”

    犹豫了片刻夜清婉还是选择相信沈儒墨,歪七扭八地离开,还不忘转身来一句,“师叔祖手下留情。”气得封亭煜直想打她。

    半路由筱儿扶着回到卧室,夜清婉被凉风一吹酒劲就上来了,吩咐筱儿去前面看看情况,自己忍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夜清婉迷糊地睁开眼,沈儒墨那张温润的俊脸映入眼帘。

    揉了揉眼睛,夜清婉急忙问道,“你有没有怎么样?”沈儒墨刚把她放到床上,她就立刻爬起来检查他的情况。

    沈儒墨浅笑着摇头,却忍不住一阵轻咳唇角溢出些许血丝。夜清婉心中一紧,“你跟师叔祖动手了?他可是闻名江湖的武痴,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伤得中不中,快坐下我看看。”

    夜清婉拧眉将他按坐到床上,蹲在他身旁素手搭上他的微微颤抖的手腕,却被沈儒墨制止,“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我不能久留,只跟你说些重点。”

    夜清婉心疼他有伤在身,也不多问,握着他的双手仰头看着他。

    沈儒墨轻声道,“乖乖的,不要找师叔祖的麻烦,这几日尽量不要出府,宫里面可能随时找你来查验药品。还有,别忘了想我。”

    他捧起她的脸,轻柔地吻了她的眉眼,他的唇。终于在门外的一声咳嗽后,遗憾地站起来,万分留恋地抱了下夜清婉,转身离开,背影透着无限的不舍和受伤后的虚弱。

    合上卧室的门,沈儒墨来到前院,风轻云淡地拱手行礼,“多谢师叔祖手下留情。”

    反观封亭煜哪还有刚才的激愤,看向沈儒墨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年轻人,你的功法我很欣赏。有时间多来府上做客,咱们再好好切磋切磋。”

    沈儒墨道,“能来陪师叔祖活动筋骨是儒墨的荣幸,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封亭煜拍拍他的肩膀,带着几分惋惜,“今日天色已晚,小暖暖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你不便久留速速回去吧!”

    筱儿悄悄地回到后院,推开夜清婉卧室的门,小声告诉他前院的庆幸。

    “和颜悦色地送沈儒墨爬墙离开?筱儿你没看错吧?”夜清婉有些意外听到的内容,分明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转头就和之交好友一般这样的画面实在是有些惊悚,她想象不来。

    筱儿点头,“的确是这样的。师叔祖他老人家……”

    “停!叫师叔祖就成,别加个老人家,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筱儿听话的更正道,“师叔祖武功高强,我不敢靠的太近,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不过那脸上的表情还是看的分明的,就是和颜悦色!”

    夜清婉抓抓头发道,“那沈儒墨来后院之前,他们在做什么?”

    筱儿道,“在比武,速度快得只剩残影,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式,打斗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分开,勤王殿下只略逊一筹。”

    沈儒墨的武功之高出乎夜清婉的意料,封亭煜的武功在江湖上几乎是无可匹敌难逢敌手的,沈儒墨却只略逊一筹,这等修为当真恐怖啊!

    筱儿想了想又道,“奴婢好像隐约听到什么‘千秋绝’来着,但是听得不真切。”

    千秋绝!师叔祖梦寐以求的内功心法!一本《千秋绝》差点害的师叔祖妻离子散,他竟然还不死心!

    不对,难道是沈儒墨的功法与千秋绝有关?

    还是他查到师叔祖的弱点以此来引诱师叔祖就范?

    “筱儿,通知剑剑帮我查一个人!”这件事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是师叔祖能让步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只是千秋绝终究是个心病啊!师叔祖和师叔祖母的感情不能再经受一点打击了。

    第二天一早,裴修明和筱儿从外边回来,马不停蹄进了茶室。

    夜清婉正在处理风信楼的文件,见两人进来停下手边的事情,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裴修明道,“消息已经传开,湛王为一己私欲残害榆树村一百三余条性命,毒害兄弟,刺杀侄儿,桩桩件件传的绘声绘色。”

    筱儿稳住气息继续道,“城北茶馆里还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讲述湛王的‘事迹’,就好似让人亲眼看见一般,现在群情激奋,整个建安都在声讨湛王,更有甚者还想着告御状呢!”

    “尤其是榆树村的遗孤,有几个懂事的听说了这件事哭的可怜急了,要不被拦着说不准都冲进湛王府报仇了。”

    夜清婉眸色幽冷,“早该如此了!那说书先生离开了吗?”

    筱儿摇摇头,“我,我没注意。”

    裴修明笑着道,“我们离开时还没有,韩毅还盯在那里等他回来就知道人最后去了哪里。”

    筱儿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管说书先生去哪里了?只要他散播湛王无道,残害手足平民不就行了吗?”

    夜清婉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跟你一比,我果然是个心机女啊!修明啊,给你家小姑娘解释一下吧!”

    筱儿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裴修明,低着头脸红的好似能滴出血来。夜清婉不禁感叹,还是她脸皮厚禁得住陶侃。

    裴修明笑着柔声道,“湛王的案子昨天刚刚开审,今早消息就传遍建安,这些显然是有心者故意为之,要是无人指使说书先生怎么敢公然在茶馆中议论皇族。而说书先生最后必然会与幕后之人碰面。”

    筱儿恍然大悟,“所以小姐才会在意说书先生的动向?我明白了。”

    韩毅兴冲冲地推门进来,这是他第一次跟着他崇拜的裴大哥出去,做起事来相当的麻利。

    “小姐,裴大哥,筱儿姐姐,查清楚了,那说书先生最后去了城南破庙与人接头,领了赏金还没出来就被人灭口。”

    夜清婉站起来,“死了?”

    韩毅道,“没死,应该说没死透。接头人出手很快,得手之后迅速离开,我本想上前去瞧瞧可刚巧有几个农户在破庙歇脚,说书先生还剩一口气就将他救了。”

    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夜清婉坐下,道,“那个接头人呢?”

    韩毅接着道,“那个接头人的轻功一般,我很快就追上他,最后看着他进了太傅府。”

    夜清婉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望着池中的荷花出神。

    她简单的串联起散碎的线索,太傅,太子,楚帝,沈儒韦……如同棋局上的黑白子,落子成兵,两军对垒输赢只在弹指间,只是这下棋的人……

    夜清婉微微一笑,良久才喃喃自语,“棋局已开,落子无悔,楚京这盘棋已经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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