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风和凌娅来到丁世峰居住的别墅区,最里面的一幢别墅围上了警戒线。±油路对面,有一条黑暗的巷子,巷子里停了一辆大众车,车里有两个便衣警察盯梢。

    崇风不动声色地走到车子后面,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人神经紧绷,迅速摸枪戒备,看清是崇风还有跟在后面凌娅后,才放松下来。

    “崇风大哥,凌娅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在这儿干嘛?”

    “林队要我们在这儿盯着,万一丁世峰再跑回来呢?”

    崇风和凌娅对视一眼,一脸玩笑。

    “哟,这小子嘴挺严实,什么时候当的队长啊?”

    “今天梁局任命的,代理队长。”其中一个便衣警察撇着嘴说道。

    “还不是沾了崇风大哥和凌娅小姐的光。”另一个便衣警察嘟囔道。

    “小子嘴挺甜啊,”崇风拍了拍警察的肩膀,“等着吧,我把人给你带出来。”

    两人听崇风这么说,瞪大了眼睛。

    “您是说,丁世峰还在这儿?”

    崇风还想再显摆两句,看到凌娅的眼神,又闭了嘴。

    “别废话了,我们走。”

    两个便衣带着崇敬的眼神目送着崇风和凌娅走进别墅。

    别墅的门没锁,崇风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凌娅紧随其后。房里黑黢黢的,只有一点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映得里面更加空旷和阴森。

    再往里走一些,他们碰到摆放在客厅里的沙发,绕过沙发便是茶几。崇风摸了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苹果的脆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引来一阵低笑声。

    “出来吧。”凌娅随意地说道,眼睛瞟向客厅中央的楼梯处。

    “百闻不如一见,凌娅小姐,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客厅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凌娅的眉脚忽然跳起,她看到客厅另一头的窗户虚开了一条缝,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一个穿着西服,梳着大背头,方脸阔目的男人站在楼梯的最上层。男人手里拿着一支冒着冷光的手枪,枪口对准了凌娅的心脏。

    “不要轻举妄动哦,我胆儿可小。”丁世峰撅了撅嘴,顺着楼梯走下来,他的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牛皮纸质的文件袋。

    “这是青藤犯罪的证据,就在我手里,”丁世峰走到凌娅面前,离崇风有三丈远,问他,“甜吗?”

    崇风吐出嘴里的苹果渣,说道:“你胆儿可真肥。”

    “灯下黑嘛,谁会想到我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呢?”丁世峰看了一眼凌娅,恍然大悟道,“哦,对了,凌娅小姐知道。”

    崇风忽然发难,冲向丁世峰。丁世峰冷哼一声,朝着凌娅开了一枪。

    崇风迅速扑倒身边的凌娅,掉转头怒目而视。

    丁世峰把枪口对准了崇风的太阳穴,冷笑道:“我胆儿真的小。”说着他就要扣动扳机。

    “你打死他,自己也跑不了。”凌娅毫无被扑倒的窘迫,镇静地说。

    “那好,凌娅小姐,我们的交易依然有效。”说着往后退了三步,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你放我走,我给你证据,怎么样?”

    凌娅站起来,横眉冷对,一句话也不说。

    丁世峰也瞧出了端倪,笑道:“我差点忘了,凌娅小姐不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你有一双妖瞳,我的东西都被你看光了吧。”

    “15年前,你带着你的狮心团在那间小屋里**了杨小兰,对吧?”

    听到这话,崇风瞪圆了眼睛看向丁世峰,双眼中满是怒火,低声咒骂道:“王八蛋!”

    “对呀,就这点小秘密,也被凌娅小姐看了个精光,真让我无地自容了。”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就干呗。”

    “好,下一个问题,和你秘密交易的人是谁?你们交易的是什么东西?”

    丁世峰笑着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个我真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今天放了我,他日我必将报答,机会难得哦,不要说我没提醒过。”

    “回答我!”凌娅往前紧逼了一步。

    “不要谈这些没用的,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丁世峰突然沉下了脸,他的笑容消失了,然后又浮现出一种更加狂妄的笑。

    “我要是不呢?”

    两个便衣警察已经闯进了别墅,两支枪对准了丁世峰。

    丁世峰哈哈大笑,突然把凌娅拽到怀里,挡在自己面前,他手中的枪也顶在了凌娅的太阳穴上。

    他说:“你没得选择,”他伸出舌头在凌娅脸上舔了一下,“走!”

    “王八蛋,放开她!”

    丁世峰一边笑,一边往后退,顺手将文件袋丢给崇风,崇风也紧跟不舍。

    “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你们别逼我!”

    说着,丁世峰退到了墙边,嘴里依旧大笑着,嘴里发狠:“你们别过来了,我手可抖!”

    忽然,从墙角里蹿出一个黑影,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刺进了丁世峰的腰上。丁世峰只觉得腰部刺痛,全身乏力。

    崇风看准了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用力,抓住丁世峰持枪的右手,拧成了麻花。

    丁世峰痛苦地大叫着,面容扭曲地回头看去。

    “是你,你他妈怎么没和那两个废物一起死!”

    只见那个黑影站了起来,貌状疯癫地说:“你毁了我,我也不能让你活!”

    丁世峰听完,有一瞬间的失神。突然,他抱紧了抓住自己的崇风,口中惊恐地喊道:“抓我,快抓我,我不能死,送我去医院,新世界就要来临,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崇风看向凌娅,凌娅却对他摇摇头,用唇语说道:“这种人不能留。”

    鬼怪般的嚎叫渐渐停歇了,丁世峰像一坨烂泥般从崇风的身上滑了下来。

    凌娅朝着两个便衣招招手,让他们过来,然后把目光锁定在黑影的身上。她微笑道:“你好,陈克。”

    陈克失神地看着凌娅,又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木然地笑着。

    两个便衣警察联系了林汉,然后将陈克拷走了。

    与凌娅擦身而过的一刹那,陈克小声地说了一句:“那个东西,被李长安拿走了。”

    凌娅回头望着被带走的陈克,一种刺痛袭击了她的大脑。

    走出别墅区正门,正好迎上了呼啸而来的警车。凌娅拉着崇风的手,躲进一边的大树后面。

    “娅姐你这是?”

    “有些东西,他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崇风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说:“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丁世峰说的‘新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正路上轰鸣着警报声,红蓝色的光在崇风的脸上一闪而过,映照出的尽是失落。

    依然站在黑暗中的凌娅一声不吭,只是那双特有的眼睛在发着不知名的光。

    “娅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陪我去个地方,有件事情我还想再确定一下。”

    崇风和凌娅再次来到城南,他们沿着老铁路一直走。这一夜月明星稀,周围的房屋越错落排列,最后全部消失他们在了身后。

    崇风几次想要开口问,可是借着月光,他看到凌娅的眉头紧蹙,有一种说不出的为难。

    娅姐到底在找什么?崇风暗想,又问不出口,只能坚定地跟在凌娅的后面。

    直到他们走到一处荒芜的平地,这里杂草丛生,连原本清晰可见的道路也都消失在尽头处,凌娅终于停了下来。

    她四下张望着,一行眼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娅姐。”崇风低声喊道。

    凌娅回头,苦笑着对崇风说:“就是这里了。”

    崇风环视周围,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又低呼了一句:“娅姐?”

    凌娅站回到崇风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右手指着前方,说道:“这里原本是铁路的分路点,我们脚下就是一间小站,”凌娅顿了顿,仿佛是在回忆,仿佛那件事是她亲身经历,她的声音在颤抖,“丁世峰和他的狮心团,就是在这里,强奸了那个女孩儿,但是,”又是两行清泪,再也反射不出月光的皎洁,“有一个人,就站在小站外面,目睹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凌娅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冷空气,却感觉堵在了心口,“我感觉到了他的撕裂的心痛,还有女孩儿的绝望。”

    夜凉如水,此情此景,化作了寒冰,永远也化不开的寒冰,积郁在某人的心上。凌娅忽然理解了那天他看到翟星辰背后的那双眼睛,那一双绝望又冰冷的眼睛。他们相互对望着,从热切的渴望变成了彻寒的绝望。

    凌娅扑进崇风的怀里,放声痛哭,就像多年以前,那个小男孩儿一样。那一天,残阳如血,落叶缔造了坟墓,埋葬了爱情。

    崇风紧紧将凌娅拥在怀里,他想把凌娅揉进自己的心里,替她分担此刻的痛苦。

    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紧紧地拥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替她挡下狂风暴雨。可是他却不能分担她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

    他也想喊,但喊不出,那一口气,积郁在心里,成为一道心伤。

    过了很久,凌娅的哭声渐渐停歇,崇风低声问道:“娅姐说的那个人,是翟星辰吧?”

    凌娅挣脱了崇风的臂膀,感受着寒夜的悲凉。

    “我就知道,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他使的坏呢,明明知道结局,还啥都不告诉我们,让我们颠儿啊颠儿地一通瞎跑。”

    凌娅擦干了眼泪,对崇风说:“小子开窍了。”

    “哼,第一次见到这老家伙,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鸟。”

    凌娅听到崇风又开始逗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我们回去吧,一切都该结束了。”

    看着凌娅远走的背影,崇风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既然不能分担你的痛苦,那就让我来做一个小丑,尽情地逗你笑吧。

    次日,崇风和凌娅难得地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崇风和凌娅洗漱完毕,在楼下吃饭时,服务生进来给他们送了一封帖子。

    崇风拆开帖子,看了一眼,满脸嫌弃地丢给凌娅。

    帖子上写着:恭请崇风先生,凌娅小姐前往星辰集团参加庆功会。落款是星辰集团董事长,翟星辰。

    “什么庆功会,庆个功都要请我们,又不给我们分红。”崇风别扭地说道。

    “星辰集团拿下了林同最大锡矿的开采权,要请你们去喝喜酒呢。”

    听到说话的声音,崇风和凌娅同时回头,见着林汉踏着步子走过来。

    “哟,林大队长,恭喜恭喜啊。”崇风说了一句,又埋头吃起了馒头。

    “崇风大哥你就别臊我了,只不过是个临时的,随时会被换掉。”林汉一屁股坐了下来,要了一杯白开水。

    凌娅撕了一片面包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就了一口橙汁吞下去后,问道:“昨晚没睡吧,情况怎么样?”

    林汉笑道:“陈克一点儿没漏,全说了,娅姐你猜怎么着?”

    “我说你小子,说话归说话,别把脸往娅姐身上蹭,小心我揍你。”崇风抬眼看着林汉,一脸凶相。

    林汉喏喏往后靠了一点,接着说:“别看陈克那小子看着畏畏缩缩的,当年也是狮心团的成员,跟着丁世峰做了不少坏事儿。最严重的就是15年前和丁世峰还有狮心团的其他成员,一起强奸女学生杨小兰,导致杨小兰自杀身亡。”

    “就他,那蔫儿不拉几的,能……起……吗?”凌娅抓了一个馒头强行塞进崇风的嘴里。

    “他胆儿小,只帮按了腿,没动手。”林汉向服务生道了谢,喝了一口,接着说,“他非常惧怕丁世峰,但这回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狠下心跟丁世峰一命换一命。”

    “哦,原来是这样。”

    “他还交代了和**的关系,当年**查杨小兰自杀案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躲在一边的陈克,**给杨小兰验过尸,知道杨小兰死前被,额,凌辱的事情,想要替杨小兰伸冤,这些年就一直劝陈克说出实情。”

    “后来呢?”

    “陈克架不住良心的谴责,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了**,**又劝他出来做污点证人,结果事情查到一半,**就被青藤杀了。”

    “可是青藤为什么要杀**,他也是帮杨小兰翻案的呀?”

    林汉挠挠头,有咂了咂嘴,说道:“可能,是被误杀的吧。”

    凌娅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不是误杀。”

    崇风知道,凌娅在想当年张红阳之死。

    “娅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陈克有提到过一个东西吗?”

    “哦,我差点儿忘了。”

    林汉从衣兜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真空袋,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一种什么金属,说起这事儿,真是难以启齿,”林汉舔着嘴唇,喝了一大口白开水,“您之前提醒我注意李长安,还真说对了,他就是丁世峰安插在公安局的棋子,一直在帮丁世峰打理公安局内部的事情,在丁世峰的授意下,从陈克的手里抢了这东西,昨晚他被我们抓到,东西就在这儿。”

    “他们有没有说过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不过好像这东西挺贵重的,这俩人都是狮心团的外围成员,什么都不知道,陈克只是帮丁世峰送货,啧,陈克说丁世峰特别嘱咐过,不能走航班,怕被查,他还特意安排了俩倒霉蛋儿跟着陈克一起走,一个是办公室副主任,一个是国资公司的经理。结果一道儿被杀了,反而是运货的陈克侥幸活着回来。”

    “胡朗呢?还是什么都没说?”

    “嗐,您说巧不巧,这斯私藏了药,昨儿晚上听说丁世峰死了,当即就吞药自杀,不过没死成,现在医院洗胃呢。”

    “没那么简单吧。”一旁吃饱了的崇风插嘴道。

    “别,崇风大哥,已经结案了,别再生出什么枝节来,千万千万,阿弥陀佛。”

    凌娅拿了那盒子在手里端详,然后对林汉说:“这盒子借我一下。”

    “额,不太好吧,这可是重要的物证。”林汉一脸为难。

    崇风当即站起来,歪笑着拍了拍林汉的肩膀。

    林汉吓得一哆嗦,叠声地答应:“给给给,我给还不行吗,但是你们用完了记得还我。”

    “放心吧,我俩查出了什么东西,还不都是给你邀功了!嘁,真是!”

    “那是,那是,小弟的前程就靠着大哥大姐了。”

    凌娅把盒子递给崇风,然后说道:“别贫了,吃完了咱们得给翟星辰贺喜去。”

    翟星辰的星辰集团租在市中心一栋高级写字楼里,这里交通发达,人口密集,还真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崇风戴着墨镜抬头仰望,咂了咂嘴说:“啧,跟我们北京还是有点儿差距哈,你看那楼歪的,我们北京都是一柱擎天。”

    凌娅没理崇风,自顾自地走进写字楼里。崇风腆着脸跟在凌娅的身后。经过前台大厅,他们找到了星辰集团办公所在的楼层。

    这层楼倒不像许多大企业的装潢,简洁得紧,除了办公用品,再没有多余的装饰。只不过,在办公区域里腾出了一小块儿地方,支起了庆功的台面,全公司的人都在那里喝酒聊天。

    前台接待带着两人径直走到董事长办公室,翟星辰正坐在里面翻着一本书。

    “我一直在等你们。”前台接待带上门之后,翟星辰说,“请坐,不要拘束。”

    凌娅点头致意,在一张黑皮沙发上坐下。

    “要喝点酒吗?”

    凌娅摇摇头谢绝了。崇风大咧咧地端了一杯酒,打量着董事长办公室的陈设。

    “我说,你一个大老板,咋那么抠搜呢,办公室里连幅画都舍不得挂。”

    翟星辰微笑着,向崇风举起了杯子:“地方是简陋了点儿,但酒是好酒,尝尝。”

    崇风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陶醉。

    “嗯,嗯!”他反复用酒冲刷着味蕾,舍不得吞下,“好酒啊!”

    “精品之作,值得典藏。”翟星辰在空中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微微闭上眼睛喝了一口,也似沉醉其中,品了很久才又说道,“82年的拉菲,真品。”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崇风又贪婪地喝了一口。

    翟星辰安然地在主坐上坐下,深吸一口气,说:“这个年份的拉菲在市面上有很多高仿,喝起来味道差不多,但实则少了点韵味,当年的产量其实不过二十一二万,我有幸得了一瓶。”

    “怎么现在愿意喝了?”观察了很久的凌娅开口道。

    翟星辰微笑着看向凌娅,这种笑他常挂在嘴边,发自内心,也成为了一种习惯。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听说了,谢谢你们!”

    “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是为什么了吧?”

    翟星辰沉思了片刻,说道:“个中缘由,我有苦衷,凌娅小姐就不要再问了。”

    “那好吧,还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

    “请讲。”

    凌娅直视着翟星辰的眼睛,这个男人是她不曾看透的,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看一眼克莱文,然后死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发出清脆的声音。是那一滴眼泪,落进了酒杯,还是?

    翟星辰神色哀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吗?”

    凌娅默然点头。

    出门之前,凌娅叫了一声崇风,这人正偷偷地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他听到凌娅的声音,有些赖皮地笑着。

    “再喝一口。”

    还是那一片花海,只不过随着秋色加深,冬日临近,再美丽的花,也会逐渐凋零败落。

    凌娅与翟星辰并排站在火车站里一个空旷的房间里,窗外便是那五彩花色。崇风站在凌娅左下首处,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的人群。

    月台上人来人往,重逢的喜悦与离别的悲切交织出一幕悲欢离合的话剧,在花色的衬托下,更具人间冷暖。

    翟星辰的目光似是穿梭了花幕,飘向更深远处。那曾是一张苦苦守候的笑脸,一桩重逾泰山的誓言。

    “16年前,我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她。那时候她是真的倔强啊,明明已经被打得满脸都是血,还是在嘲笑着,尽情嘲笑着,从不认输。我被她吸引了,不自觉地,自己的注意力就在她身上。甚至后来,当我发现我家离她家那么近的时候,是那么地欢喜,我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于是就悄悄地,跑到她家附近,然而我看见的却是……”

    青色的回忆伴随着寒风,铺天盖地涌向这座火车站,笼罩了凌娅。似乎是翟星辰向她开启了他的记忆,还有记忆中的悲伤,如同挂在云层上的雨滴,随时滴落,晕染了一大片的天空。

    她所看到的,听到的,和当年的翟星辰一模一样。

    翟星辰躲在窗台下面,听到从窗户里面传来的打骂声,摔东西的声音,反抗的声音,女人低低的抽泣声,更剧烈的打骂声。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女孩儿出现在他面前。女孩儿愣了一秒,在继父冲出来之前,拉起他的手,跑到夕阳的尽头。

    那时候微风吹拂,漫天的蒲公英随风而动。两个青涩的生命也像那些蒲公英一样,随遇而安。他们跑过山,跑过水,亲吻过晴空万里,也沐浴着狂风暴雨。那才是无忧无虑的世界,属于他们俩的世界,隔绝了周遭。也只有在两人相处的时候,翟星辰才能看到杨小兰的笑容,虽然她的笑容时常是挂了彩的。

    “学校里面的人老是欺负她,但是我无能为力,然而她却总是对我笑,安慰着我,说‘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翟星辰舔干了滑落至嘴角咸涩的泪水,表情越发地昂扬,“她更像是一个孤独的勇士,独自战斗着,永不认输,可她却选择了懦弱的我。”

    凌娅说:“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选错。”

    “我相信是的。”

    那是一个星辰漫天的夜晚,杨小兰爬上了翟星辰家的窗台,叫醒了他。

    睡眼朦胧的翟星辰看见杨小兰,惊愕得合不拢嘴,心中又是欢喜的。然而当他看到杨小兰身体添上的新伤,却又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他看到的,依然是杨小兰永不落下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杨小兰说:“跟我来!”

    “去哪儿?”

    “去看星星!”杨小兰说着就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她就像一只轻盈的猫。

    翟星辰穿着短裤背心,披了一件外套,小心翼翼地追了出去,生怕父母听见。

    从来也不知道,林同的夜空这么地美,还是说,从未与心上的人一同看过这么美的夜空。

    那一夜,杨小兰拥在翟星辰的怀里,似乎是多年以来的伤终于一齐发作,杨小兰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泪珠在星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清冷的辉光。

    “假如我是一颗星星该多好呀,我就可以无拘无束地逃离这个世界,我就可以自由。”

    翟星辰手足无措,凌娅看出来了,就算是现在,每当回想起往事,他依然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他忽然对凌娅说:“其实我以前不叫星辰,星辰,是小兰给我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凌娅不解地问。

    翟星辰定定地看向远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个夜晚。

    那一夜,杨小兰和翟星辰接吻了,在星辰的祝福下。

    “以后你就叫星辰好不好?”

    “嗯!”

    “翟星辰!”

    “我愿意,永远做你的星辰,给你自由。”

    “那,我们逃跑吧!”

    “去哪里?”

    “有一个叫做克莱文的地方,我们去看一眼,然后一起去追寻星辰,再一起死去,好吗?”

    “好!”

    时间过了很久,沉浸在回忆中的翟星辰强忍着泪水。

    “所以,你和杨小兰本来是约好了一起逃走?”

    翟星辰重重地点了下头。

    “就在那一天?”

    像是要捡起地上碎掉的心,翟星辰慢慢蹲下去,然后跪在地上。他极力忍耐着,却不知那痛苦到底有几分,如果可以死去,他大概已经死去很多次了吧。

    “哦,哦,哦……”

    每一次喘息,都带来更加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他跪在夕阳之下,满目疮痍,他的世界已经支离破碎。

    “既然这么痛苦,当年为什么不冲上去救她呀?”凌娅忽然质问道,凌娅眼角溢出的眼泪,正如一记重锤,砸落在翟星辰的身上。

    “我……”

    “为什么!”

    “我害怕!”

    翟星辰失声痛哭。

    “我害怕啊!啊!啊……”

    那漫天的花忽然摇曳起来,秋风强劲,吹得花瓣纷纷落下,如秋天的雨,如离人的泪。

    凌娅默默地叹息,和崇风悄悄地离开了火车站。只剩下,那个悲戚的背影,跪倒在孤独的深处一个人哭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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