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回紫芝脱险,当时明月在夜雪封城,无语问苍天

    有惊无险。∞紫芝山接回谢桥, 一起回到州府的醴字号安置不提。

    话说转眼过了正月,就到了二月二。这一天是农耕节,是“迎富贵”的日子。自古以来,就有“皇娘送饭,御驾亲耕”的传说。这一天宫中举行“挑菜”御宴。宴会上,一些口小底大的器物中种植着刚刚成长的新鲜菜蔬,生菜啊苔心啊波棱等等,把它们的名称写在丝帛上,压在种菜的容器下,让大家猜。猜中了有赏,猜不中就得领罚了。这既是“尝鲜儿”,又是娱乐,象征着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时间,全国上下,富贵府邸纷纷效仿。民间也会吃各种小点心,叫做“迎富贵果子”。二月二在惊蛰前后,无论多么留恋,吃喝玩乐的年彻底过去,新一年的农耕就此开始了。

    二月二这天,醴州是个阴天,一大早就阴沉沉的。农耕节若是下几点春雨,那是一年风调雨顺的好征兆。不过每年这时候,雨雪都不多见,也没什么人在意。

    澄湘公子陪着谢桥出来散心,晚上到一家酒楼吃饭。酒楼楼上都是上座,闲杂人等上不来。下面大厅是各色人等,有的呼朋唤友、呼三喝四,有的调笑身边的漂亮女人,也有的谈诗论词一派清雅。他们饭后下楼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小女孩人前卖唱。

    澄湘公子带着谢桥来到一个地方,谢桥一看,是平康里,脚下顿住了。各大州府青楼妓馆林立,一般来说,平康里的青楼规格最高。澄湘公子知道谢桥的心思,笑着说,没事,你只管看。

    眼前一座彩楼——听香阁。二人踏进听香阁,迎面一阵迎客的热闹。二楼的包厢沉香亭、杏花村、桃花源、辛夷坞、海棠春等等,大部分客满,澄湘公子选了桂华苑,点选了两个姑娘陪酒,一个叫与云,据说舞姿千姿百态,行云流水;另一个叫弗音,轻拢慢捻的音乐娇娃。茶酒微醺,与云合着弗音的低吟浅唱,曼舞了一回,澄湘公子开了赏,大家坐下喝酒聊天。听香阁最当红的头牌叫红衣,是一个附庸风雅的恩客取自王维的诗,“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号为人间绝色。青楼妓馆的姑娘,个个技艺超群。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各有所长,是公子少爷、青年才俊、离家士子的第一销魂处。朝廷严禁官员与青楼技女狎戏,违背禁令将受惩办,所以很多官员自蓄家妓。谢桥跟随卢大人从没来过妓馆,但是技女却熟知。官员们虽不敢青楼买笑,但是出游、雅集都少不了大批的技女助兴,甚至官家卖个酒,都有技女演奏撑场面。

    歌舞声喧。二人站起身向楼下望去。时近三更,灯火辉煌。酒酣红粉,梦老莺雏,一片欢声。澄湘公子问与云什么,与云悄声指说,那是谁家公子,那是某府少爷,哪个是微服私访的官大人……二人又听了会儿音乐,看了与云的舞蹈,聊聊哪个名士长期包养,谁家士子乐不思蜀,弗音还弹唱了那些文人雅士在此地灵感迸发的词作……两个人兴尽而归。

    少年时期就在卢瀚身边成长的谢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社会如此颓败。官吏犯禁等同家常,士子名流浪荡,居然夜夜笙歌,举国醉生梦死。云中林立销金窟,民间遍地芙蓉殿。这就是卢瀚拼尽心力报效的国家!夜更深了,寒风直钻进人的骨缝里,天阴得黑云压城。二人一路无言。街上随处飘来管弦声声。

    二月二的喜雨终是没来。第二天一早,人们起来,发现迎门一场大雪。这雪铺天盖地,满坑满谷,还在肆无忌惮地继续泼洒着。

    这个时候下雪,有违农时。好在春耕还没开始。

    但是,没有人想到,这场大雪,居然下了九天九夜!暴雪成灾!

    大雪压断了树木,压倒了房屋,水井冰封,醴水竟然也封冻了。大雪过后,天气奇寒。官府层层报告灾情,请求救助。朝廷组成勘灾小组赶赴受灾地方勘察灾情,统计受灾范围和受灾人口,为发放救灾物资和减免赋税提供依据。但是由于雪太大,出行不便,所有的事情都慢吞吞的。

    可是灾民等不了啊!

    大灾当前,人们才发现,原来卢瀚卢大人曾在醴州设立的漏泽园、义仓,大部分都是空的!空的!空的!

    民情沸腾之下,官府只好打开官仓放粮,救济百姓。可是杯水车薪。

    赈灾不仅仅是发放粮食那么简单。流民不仅仅是要消耗大量粮食,可能还会打砸抢。赈灾的最高目标是救活所有饥民,底线是避免整个社会崩溃。如果流民冲到外省打砸抢,甚至把邻近地方的粮食也吃光,产生更多的饥饿流民,就会造成社会全局性崩溃。至于是否应该多救灾民、多救善良的“好人”,则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因为,若整个社会崩溃,所有人都将玉石俱焚。在最高目标和底线间可以有多种策略选择,赈灾的方法有着各种各样的技巧。

    开放粥棚,争取在粮食和赈灾款有限的情况下救活更多的人。但是粥棚只提供稀粥而且粥里要掺沙子,管活不管饱。如果敞开供应、管饱,很快所有流民都会集中到这几个粥棚,迅速把有限的粮食吃光,引发崩溃;

    澧州这么大的雪灾,救灾钱粮杯水车薪,商人趁机囤积居奇。更有大小黑心官吏,把本就少得可怜的救灾粮据为己有,或者串通不法商人高价出售,发难民财。官府三令五申,情况却越来越严重。老人妇孺因为得不到粮食首先饿死。极端情况下,部分妇孺甚至可能成为青壮年的食物,叫做“两脚羊”。再到后来,每个粥棚附近都出现了恶霸。他们年轻力壮,身边跟着几个同样彪悍的壮年男子。白天施粥的时候,他们会把其他人员排挤出去,夜晚,就会拿起武器,消灭那些争食的人,已隐隐成为一股暗流。官员老爷们自己营私,哪里顾得上百姓的死活。

    自从大雪压城,醴字号就一直忙于筹粮救灾。路面稍稍能够行走,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到了,但是粮食还是大问题。

    好在大灾当前,各家寺庙道观,都纷纷施粥,做法事,祈福禳灾,安抚灾民。

    有些士绅也施粥施药,救济百姓。有的士绅捐钱捐粮捐衣物,暂解民众饥寒。然而面对越聚越多的灾民,终究是心有余力不足。

    醴字号从雪灾开始,就倾力赈灾。路面稍能行走,便派人到各地采买粮食,救济灾民。无奈醴州粮商囤积,发难民财,粮价越来越贵。泥途尽冰,子民寒饿,人畜饥寒交迫,冻饿死者无算。不少人家整户被冻死,连尸体都无人掩埋,出现了“人相食”的人间惨剧。官府只好下令,“死无亲属者官瘗之”,安排人来掩埋尸体。

    市面上流传着各种传闻,说是黄河至龙门段都冻起来了。

    有人讲,桉积山中有一座寺庙,四名僧人。大雪刚刚来临的时候,寺中已濒临断粮,于是就由一名僧人冒雪下山化缘,以解困厄。这名僧人好不容易下得山来,到村里化得粮食,却被暴雪阻于山下的村子里,再也无法上山。等了数日,待雪稍稍小了一些,山路可以行走时,那僧人上山一看,留守寺内的三名僧人已全被冻饿而死。

    还有人讲,最为惨绝人寰的是在近贤镇,有一户人家娶媳妇,迎亲的队伍接得新娘后,于返回途中突遇狂风暴雪,大家只好到路旁的一座古庙里避雪,准备等雪小一点再走。结果雪是越下越大,把所有的路都封住了。一行人眼看形势不对,想要冒雪走出去,可是四周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不像过去那样容易辨认。众人走来走去,始终走不出这片区域,只好又退回到原来避雪的古庙,想要等候外面的人前来营救。娶媳妇的人家,见迎亲队伍久久不归,以为是风雪的缘故,一行人滞留于亲家家中,要等天气好了才回来。嫁女儿的一方见送亲的人没回来,也以为是因暴风雪留在亲家家。过了十来天,两家人发觉事情不对劲,这才派人四处寻找,找到古庙的时候,现场惨不忍睹,送亲和迎亲的男男女女共七十多人,尽在庙中冻饿而死。

    听说有的地方流民暴动,抢了粮行,还伤了人。后来又听说有的地方官府救灾人员与粮商上下其手,哄抬物价,发国难财,被愤怒的灾民打死了。

    总之,灾情越来越严重,坏消息满天飞。醴州城里城外饿殍遍地,灾民开始形成小团伙,恃强凌弱,打探粮食在哪,有钱人在哪,暴戾之气弥漫。社会处于崩溃边缘。

    这天一大早,就听粥棚的人说,昨天夜里,负责赈灾的一个官员死了,官府正在安排后事,向上报了以身殉职,为国尽忠。澄湘公子听着,觉得奇怪,就派手下去查一下。不长时间,手下来回报,澄湘公子一听,气得怕案而起。

    原来,昨夜在听香阁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这个官员叫吴铭,来本地不久,官职不高,也没带家眷。这次赈灾之余,手里的公款到腾出一点钱,便微服来见听香阁的头牌红衣。正意得志满,不防一个富家公子哥华池也来寻欢,指名要红衣陪他。这华池公子原是听香阁的常客,花钱如流水。听香阁哪敢得罪他?只好跟那个小官吴铭商量。不料那吴铭性子本就急躁,再加上酒后,兴致正高,被人扫了兴致,不禁勃然大怒。两厢互不相让,动起手来,华池的人就把那个官员吴铭给打死了。听香阁吓得没法,只好听华池公子处理。那华池公子是本地人,也没当回事,就叫几个下人把吴铭拖出去当难民埋了,也就算了。却不料那吴铭是带着两个跟从的,也在这儿吃花酒。听得吵闹跑上来,惊见吴铭死了,顿时大嚷大叫起来,弄得听香阁上下皆知。

    事情弄大了,公子哥华池连夜出走躲风头,这边自有家人来善后。

    对于官府来说,这也绝对是事出非常。雪灾期间,澧州饿殍遍野,救灾官员却夜醉青楼,血溅听香阁,这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事于死者本人、于醴州官员上下人等,都是狠狠的一嘴巴。于是官府顺水推舟,报了个救灾意外,因公殉职。那公子哥家里自然拿出一部分钱来善后。于是上下人等,均都脸上有光,心中满意。只是没有国法灾民什么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消息像风一样,很快传遍了澧州城。流传得添枝加叶,在灾民中引起骚动,仿佛火炮已经拉出了炮捻子。澄湘公子和谢桥怒火中烧。

    这一段时间,谢桥忙前忙后,和醴字号一起赈灾。这一天晚饭后,澄湘公子难得没有忙救灾的事情,而是坐下来,陪谢桥说话。箫声凄凉沉郁,澄湘公子心情沉重。一会儿,有人送来一壶酒。澄湘公子也不说话,给两个人满上。谢桥端起杯子正要喝,忽然觉得不对劲。他犹疑了一下,趁澄湘公子不注意,假装仰头喝酒,把一杯酒全倒进了袖子里。一会儿,谢桥有些迷瞪,澄湘公子就起身告辞了。

    澄湘公子一走,屋子里只剩下谢桥。他再次抬起衣袖闻了闻,确定这酒里下了药。澄湘公子不知道,谢桥母亲家世代行医,可以说谢桥从小就是在药香里熏大的,想骗他可没那么容易。谢桥怎么也想不明白,澄湘公子为什么要给自己酒里下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会是要置他于死地。

    谢桥悄悄地出门,来到前厅。厅里烛光闪闪,只见醴字号全体集合。澄湘公子满面威严,正在分配任务。

    “这两天,恶霸霸占粥棚,杀害其它灾民,官府只当没看见。再这样下去,一旦他们势力养成,将难于下手。今天又出了听香馆这件事,灾民们已经有了骚乱的征兆,一点就着。既然官府无用,我们就替天行道,先除掉拿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请公子放心。”一些穿夜行衣的人回答。

    “得手后直接处理掉,免得流言四布,惊扰百姓。”“是!”

    “你们化装成难民,明天分布到各个粥棚,尽量维持秩序。大灾当前,不求尽善,只要尽心尽力。”

    “遵命!”那些穿着乞丐服的人答道。

    “出发!”澄湘公子一声令下,大厅里的人鱼贯而去,一点声音也无。

    谢桥悄悄回到房间,心情非常复杂。他明白,这是澄湘公子要对那些恶霸下手了,却不想让他知道,是怕他不堪承受。谢桥有时候觉得,澄湘公子的细致呵护,像长兄一样。可他又觉得,这样的事情,本该官府来做,明令典刑,杀一儆百,维持社会秩序。但是官府懒政,又能怎么办呢?如果没人出手,真像澄湘公子所说,放任这些恶霸做大,将成尾大不掉之势。再惹起大批灾民骚乱,澧州局面将失去控制。

    谢桥自从认识澄湘公子,就有种似曾相识的亲近感,尤其是母亲坟前的一跪,芙蓉殿澄湘公子的急切,使谢桥更加亲近和信任澄湘公子,把澄湘公子看成自己的兄长。他意识到,在澄湘公子身边,他学到了许多过去不曾意识到的东西。也许,这些东西比原来当卢府谢少爷重要得多。

    但是,谢桥也经常恍惚。澄湘公子身上,有太多他不了解的地方。他现在知道澄湘公子的江湖地位,知道澄湘公子的日升行,知道日升行的业务,买卖保镖银号什么都做,但究竟大到什么地步,看不出来。单是澄湘公子身上的功夫,就是他测不出的深浅。就拿今天来说,他平日那些手下,怎么忽然变成了江湖豪客?谢桥不怀疑他们的身手,在去赤县的路上他见识过。他就是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日升行,怎么样的江湖。

    谢桥思绪万千,不觉东方既白。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悄悄地闭上眼睛。澄湘公子悄然而来,趴在窗子上看看,发现谢桥的被子掉落了一角,便悄悄地进来,轻轻地替谢桥盖上。这才轻轻地的走了。

    第二天一早,谢桥起身,发现澄湘公子已经在前厅等候。吃了两口粥,谢桥便随澄湘公子一起悄悄巡视各个粥棚。果然,没有看见那些欺负百姓的恶霸。醴字号的人装扮成难民,对那些恶意欺人的稍加惩戒,便维持了秩序。路上还听说,昨夜有一个囤积居奇的粮行老板被杀。这人平时勾结官府,鱼肉百姓,是地方一霸。这次雪灾,又勾结官府赈灾人员,贪污官府征集的救灾粮,哄抬物价,大发国难财。他的死,百姓拍手称快。有百姓趁机围住粮行,要求官府清查救灾钱粮,平抑粮价。其它的商人看到这种情势,不敢再囤积居奇,哄抬粮价。慢慢的,市场开始稳定,社会治安也平稳下来。

    说话就到了二月底三月初。一场大灾过后,天气终于回暖,醴水解冻了,树梢也开始有点春意。这一天,从醴水上游缓缓飘来一艘船。这艘船仿若无主一般随波飘荡。有人好奇地跳上船去看,发现船上的人已全都冻饿而死,而船上的米瓮里尚存有大半瓮的米。人们纷纷传说,这是因为狂风暴雪来得突然,还来不及靠岸就被冰雪冻住, 因为没有生火的火种,无法做饭,又无人前来救援济困,结果一船人守着大半瓮的米被冻饿而死。

    不管怎么说,一场大雪灾终于过去。朝廷减免了醴州的徭役赋税,社会秩序趋于稳定,疾苦的人们可以逃生了。

    澄湘公子和谢桥也准备离开醴州城。他们准备一路南下,去就江南的烟花三月,洗掉一身风尘。

    一路上积雪渐渐融化,行人稀少。

    这一天,二人到了棠郡一个叫鹭城的地方。棠郡是卢府大公子卢格主政的地面。这次也是雪灾重灾区。 鹭城是棠郡比较大的市镇,城北是富家大户所在,城南大多是贩夫走卒,房屋破破烂烂,是贫民区。

    两个人从城南进来,发现好多房屋倒塌,但是人们进进出出,似乎没有醴州那种人相食的悲惨气氛。两个人下马,借口找水,和灾民们聊了起来。一聊之下,才知道两个地方两重天。

    卢格昨天刚来过。他每天都会自己或者是派人到贫民区查看,问问官府救灾落实到人没有。

    雪灾的前几天,因为房屋倒塌,棠郡也死了人。两天以后,卢格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情况,向朝廷申报。雪停之后,官府的救济措施马上实行。由于卢格在棠郡已经治理三年,官府的粮仓、各地的义仓都是满的,粥局、漏泽院都按制度施粥,暂解灾民饥寒。

    卢格自己带头捐钱,境内士绅也积极响应。不仅救济了灾民,没有发生大规模流民就食的情况,社会治安相对稳定,也保证了士绅大户的安全。朝廷救灾的钱粮也到了一部分。寺院道观等也纷纷相助救灾。秩序稳定之后,官府征用官房、闲置房屋,给灾民栖身。

    同时又实行了转粜法。转粜法就是不仅仅将救灾款买了粮食散发就算,在灾区适当贱卖,将售得款再去非灾区购买粮食继续平买低卖,循环几次,到本钱折尽为止。利用有限的赈灾款滚动购买粮食,能够保持流动性。有个士绅捐款三百两银救灾,按卢格的转粜法,循环几次,到本金折尽时,前后平买贱售的粮食,总计有三四千两银子的价值。

    救灾中,卢格严惩囤积居奇。严令棠郡大小商号,囤积粮食不出售的发配充军,恶意收购粮食抬高物价的斩首示众。有一个商户不信邪,收大斗的钱卖小斗的粮,被人举报。卢格毫不手软,钱粮充公,人发配充军。顿时市场规规矩矩了。

    卢格同时又派人到没受灾的地方,传布棠郡因受灾粮价高企。这样一来,那些商人见有利可图,自然就会向这里运粮。粮食不缺,粮价也就稳住了。

    除了年老体弱、本来就身体羸弱的人有的死去,或者因为意外死亡的,棠郡大灾后,没有大量的灾民冻饿而死。

    卢格不愧是世家之子,做事的手段风范,的确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气势。

    看来,棠郡救灾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但现在毕竟还是青黄不接,灾民的生计依然会是大问题。

    二人来到城里。沿路看到,古佛寺正在大兴土木。工匠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大灾之后,各地都不许大兴土木,棠郡怎么还有这个兴致。二人一起到寺中礼佛,捐出一锭银子种福田。管事和尚合掌相谢,请二位到静室休息,敬上香茶。大家攀谈起来。管事和尚说,这次救灾,棠郡上下一心,古佛寺也积极参与,施粥,祈福,收留灾民暂住。这么大的灾,棠郡没怎么死人,非常不容易。听说醴州那边死了好多人。”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谢桥问到:“大灾过后,不是该休养生息吗?怎么想起修缮寺院呢?”和尚说,“这不是卢大人嘛,救灾一结束,就天天上门,劝古佛寺趁现在灾民工钱低,材料也便宜,早点动工修缮。这样寺里节省了人工钱,也能给灾民生计。古佛寺这些年香火旺盛,积下一些钱财,本就想修缮寺院。既然是自助助人的好事,就马上开工了。士绅大户听说建寺庙,都捐了善款。现在寺庙提供一日三餐,灾民们得到了工钱也能养家糊口。”

    二人听着稀奇,细想却十分感佩。谢桥问道,你们卢大人一定很忙吧?没想到和尚笑着说,“不忙不忙。”二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和尚看二人的样子,继续解释说,“前一阵子救灾,尤其是刚开始,卢大人日夜不休,想尽各种办法,又亲自落实检查,事事亲力亲为。我们的粥棚他就来过好几次。他要求统计每日用粮数量,大概的流民数量。他把寺院士绅建立的所有粥棚纳入一起考虑计算。那时候他是真忙!最近灾民渐渐地安稳下来了,卢大人也该休息了,天天玩呢!忙也是假忙!”“什么?”二人更是面面相觑。

    和尚乐呵呵的说,“灾民安置妥当,卢大人也该休息了。开始几天,他每天去各地寺院道观礼敬,求神佛保佑棠郡百姓。然后就到处让人家修缮建设开工,还说官府支持大兴土木。这不好几座寺庙都已经开工了。我听说这几天卢大人正忙着玩呢,什么庆功会啊,定制新春服啊,踏青啊,花会也去,庙会也去,还和读书人赛诗,反正不闲着。每天一大群有钱人跟着玩呢!你们看街上的布告就知道了。”

    谢桥越发惊讶。这还是是那个在谢家铺子泪流满面的卢格吗?

    二人告辞出来,继续前行。

    忽然听得锣鼓唢呐之声。走近一看,人头攒动。边上有各种摊贩,卖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小吃,吆喝声鼓乐声不绝于耳。一打听,说是救灾结束的庆祝活动,并祈请接下来能风调雨顺。不少救灾出力的士绅将得到官府表彰。现在正在准备,还没开始,一会儿卢格卢大老爷也会来。正说着,听得鼓点更欢,有人兴奋地喊着,卢大人来了,青天大老爷来了!一时间人流都向一个方向流去。

    谢桥拉着澄湘公子赶紧离开,一会儿卢格一登台,就会看到追风。他现在还不想见卢格。

    二人向人群外面走去,在路上看到到处贴着告示。某日卢大人到某地踏青;某日卢大人与士子们在某地雅集赛诗;某日卢大人参加本地花会,各坊献艺;某日庙会祈福……这简直是日日笙歌啊。谢桥总觉得怪怪的。倒是澄湘公子笑了。“这人有点意思。我估计他这是变着法让有钱人花钱啊。有钱人肯花钱,灾民才有活路。你看周围那么热闹,都是做小生意的。”谢桥一想,可不是嘛,心中释然。

    果然,二人离开棠郡的路上,看到修缮官学的,修缮义仓的,清理河道修筑堤坝的,官府以工代赈,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不仅能给灾民们填肚子,也为后续的发展打下基础。

    大灾以来,这是二人第一次感到一些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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