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紫芝仙馆,谢桥甘赴死星月一肩,澄湘夜拜山

    【醉桃源】

    紫芝仙馆芙蓉殿,山夜迷离淸远。●管,梅月浮香晚。

    奈何聚散倾杯盏,生死倚天行健。云外青衫灵篆,箫剑三生愿。

    谢桥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绑的紧紧地,在一间“屋子”里。谢桥动了动身子,发现没有什么大伤。他环视屋子,说是屋子,其实四周都是石壁,看样子像是山洞。远处有火把一闪一闪的,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谢桥咧嘴苦笑,想起澄湘公子说过,行走江湖,要不是时时处处小心,早就没命了。当时就那么一听,也没当真,这回可能真是要命了。

    他回忆自己被抓的经过,想起来了。如果不出事,自己早就应该在二十里外的小镇上了。自己被抓了,追风呢?追风性子倔强,绝不会屈服这帮土匪,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想想当下的处境,凶多吉少。也罢,天命如此。

    谢桥左思右想,出了醒泉寺起,自己就一直自称余渡,应该没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这事应该和卢府、东方府都没有关系;自己抄近路走紫芝山,是临时决定的,没有人知道,那么就是两种情况,要么是人家土匪在那里张网打鱼,自己撞到网里了,要么是自己被跟踪,自己一进山,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人家利用地形在这儿守株待兔。

    门外隐约有人说话,渐渐的近了。谢桥闭着眼睛装睡。果然有人走到门前。“真弄不懂,干还不干票大的,弄这么个东西干什么?要钱没钱,要命也不值钱!”“你管那些做什么,老大一定有他的办法,干你的活吧”“莫非老大看上这小白脸了?”“小心掌嘴!”“该醒了啊,进去看看。”“小心,他好像会功夫。”“绑成粽子了还能咋样?”两个人边说边打开门来到谢桥身边。一个人踢了谢桥一脚,谢桥顺势“醒了”。“起来起来”,两人给谢桥蒙上眼睛,连推带搡把谢桥推出门。

    谢桥被带到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有人扯下了蒙眼布。眼睛适应以后,谢桥看到这是一个更大的山洞,像是个大厅,火把通明。大厅里挤满了人,各种姿态打扮。看着他大喊的,瞪眼的,做势要杀的,千姿百态。正中的交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大约三十来岁,姿容清丽,身形英挺,眼神和动作却粗豪不羁,整个人反差极大。只见她啪的一声拍了一下面前的石桌,整个大厅一下子安静起来。

    “小兔崽子,说,叫什么名字?到醴州干什么来了?敢骗我小心把你当柴烧了!”女人指着谢桥。身边有几个人嚷嚷,快说,老大问你呢!谢桥虽然没走过江湖,这些天听澄湘公子讲了不少,在卢府的时候也是跟老爷断过公案的,倒是没那么容易被唬住。他脑子里飞速运转,把各种可能又过了一遍,如果不是误打误撞的山匪,哪有没有可能,是那些陷害卢大人的家伙,想通过他置大人于死地呢?看来最主要的是搞清楚对方的目的。于是谢桥开始兜圈子。

    “小人余渡,是个书生,学前辈负笈壮游。闻听醴州政通人和,特来此地。”他故意把话说得文绉绉的。周边的人听着别扭,纷纷骂他狗屁。“会说人话吗?”老大嘲讽地问,惹得大家一阵笑声。有人说,“大当家的,这人肯定没安好心,直接杀掉算了。”“这还用问?肯定没安好心。他一进醴州地界,就到处打听来打听去,显见得没安好心。”谢桥一听,自己果然被跟踪了,自己还不知道。看来一定是跟卢瀚卢老爷有关系,想拿他开刀。想到这,谢桥死不开口。他不开口,自然有人过来连踢带踹,逼他说话。老大看谢桥拼死不说的样子,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可惜不走正道。先饿两天,要是两天以后再不说,别怪我们芙蓉殿不讲情面!”谢桥哭笑不得。一个土匪头子,教育一个读书人不走正道,这话怎么听着都好笑。老大一摆手,两个兵就过来推他,一个兵照着谢桥的脸就是一嘴巴。“奶奶的,什么混蛋读书人,尽干下作事。敢诬陷卢大人!看我不要你小命!”说着一脚把谢桥踢出去了。

    谢桥被打得头晕脑昏,东倒西歪,耳朵却听得分明。这是怎么回事?诬陷老爷?下作?边踉踉跄跄地走着,边出神,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谢桥被困在地下牢房里,没水没饭,伤痛不止。谢桥也顾不上这些。他一直在想,这些人是强盗,杀人越货本是光明正大的,没必要给自己扣上诬陷卢老爷的帽子再动手。醴州如今的局面,应该由现在的知府负责,世道再烂,也扣不到卢老爷的头上。自己身上确实没钱,一条命也不值钱,他们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自己的身份,只有澄湘公子知道,但要说澄湘公子有所图谋,这太不可能了。再说,澄湘公子想对他不利,也不用等到现在,来演这么一出戏。可是这帮强盗口口声声说的是诬陷卢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饿了三天,谢桥昏昏沉沉地想,昏昏沉沉地睡,直到有人再次把他带到那个大厅。这次,老大开门见山,问他来醴州干什么?收集卢大人什么材料?受谁指使?

    谢桥按照想好的话慢慢地说起来。“我就是一个读书人,想参加科举博取个功名。来醴州游览,是听说醴州治水成功,老百姓安居乐业。我想来看看,将来科场上写个策论,也好有理有据歌功颂德。没想到醴州政通人和还有强盗。”“放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哪个相信?你搜集的密报呢?”周边一片喊声。谢桥接着道。“我没钱没势,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诸位好汉,”看看大当家的一介女流,赶紧改口说,“得罪了诸位,还望诸位告知。”“你别胡扯,说,你搜集卢大人的密报,是谁指使你的?”谢桥:“我原以为调查醴州的政绩,可以帮我取得功名。但是现在的醴州好像并没有那么好,卢瀚也是个贬官。我不研究醴州就是了。没人指使我。”“你奶奶的,卢大人要在,还不能这么乱呢!我还不能当土匪呢。都是你们这帮混蛋诬陷好人!”这时,一个被称为二当家的男人站起身来,“安静安静。余渡,我来问你,你今天如实答来。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问你,你一到醴州,就到处打探卢瀚的事情,这是真的吧?”谢桥:“是真的。”“没人相信你骗人的鬼话,什么科举不科举的。卢瀚现在是被贬的人,死活还不一定,说给他歌功颂德,谁信?说实话!”谢桥一急,“什么?卢老爷死活不一定?他怎么了?”二当家的:“别打岔!”“哦哦”,谢桥稳住心神,“诸位诸位,确实没人指使我。既然卢老爷现在被贬了,我也就不会再给他歌功颂德了。诸位放心就是。”“王八蛋!”“兔崽子!”二当家说道:“你们不昧着良心诬陷卢大人就是好事,还指望歌功颂德!醴州现在恶事不断,你们是不是想继续诬陷卢大人,要他的命?老子今天先要你的命!”谢桥听着,不像是演戏给他看,倒有些像是真的,就试探着问:“诸位诸位,我小命都在诸位手中,我还不急着送命。我想知道为什么,死个明白。”二当家的和大当家的嘀咕了几句,对谢桥说,“让你死得明白!我们这儿是芙蓉殿,专干杀富济贫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事。卢老爷当年在醴州,修桥补路治水分田,是大大的清官。不想调走几年,不仅醴州的好处让你们抢走了,还丧尽天良地诬陷卢老爷,害得他性命难保!今天落在芙蓉殿的手里,算我们为卢老爷报仇了!”谢桥听了心里一松,若不是演戏,那自己就有救了。“诸位诸位,慢着。我没有诬陷卢瀚啊。”“哈哈,怕了。敢搜集害人的资料,却到死都不敢承认。真是没用。”谢桥:“我一个读书人,我能陷害卢大人?”“读书人?那这块牌子怎么回事?还嘴硬!”谢桥一看,是东方府的那块牌子。这还真没法说。东方大人是主战派的旗帜,卢大人却是主和派的旗帜,从来不是一个阵营。自己既不能被迫承认是陷害者,也不能说是拯救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谢桥心里这个冤枉。大当家的看了他一眼,干脆道“来人,赏他一顿饱饭。明天带出去砍了!”

    片刻,果然有人给谢桥的牢房送来了酒菜。饭一上来,谢桥反而内心平稳下来。事已至此,往后如何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的事了。他安静地吃了饭,喝了酒,然后坐在地上打坐。乘着酒劲,对着石壁,想了想母亲,可可,卢大人,还有澄湘公子,过往种种,一幕幕闪现。罢了,是福是祸,自有天定。若真是命该如此,认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更加思念澄湘公子。云津瓦市的相识,母亲坟前的箫声,还有醒泉寺的白雪红梅旷世梵钟。此刻夜深人静,除了昏暗的灯光,一点声息也没有。谢桥借着酒,举杯一敬,“澄湘!”

    谢桥眼前,母亲,老爷,可可,陶兄……人和事都一一掠过。然后,谢桥久久没有声音。靠着石壁,谢桥睡着了。

    第二天,谢桥被带了出来。自昨晚情知必死,谢桥便一直沉稳以对。走过一段暗道,来到了地面。原来,这竟是三天前自己小憩的留仙馆。这时正是早上,一轮红日君临大地,光华灿烂,给苍茫的群山镶上了喜庆的金边。阳光照到墙壁上,卢大人手书的那个“道”字,仿佛金字一般明亮起来。谢桥心中竟有了一点安慰,若是死得此所,于自己已是缘分。他走过去,伸出手,沿着字的轮廓抚摸。

    半晌,谢桥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里的空气,体味着草木的清香。然后平静地说,“走吧。”

    谢桥被带到一个悬崖边的山坳。土匪们都来看热闹了,大当家的二当家的都在。押送的土匪到二当家的面前,指着谢桥,悄悄地把谢桥路上的表现说了一遍。二当家的点了点头,对谢桥说道:“余渡,你现在说还来得及。你们到底在搜集什么密报,想要怎么陷害卢大人?你说出来,我还可以留你一条狗命。不说,马上就见阎王爷去吧!”

    谢桥看了看群山,心中想到“一山瑞雪半山月”,下半句却没敢想。只缓缓说道,“别浪费了昨晚的那壶好酒。”然后就不再说话。只听大当家的一声“砍了!”,几个土匪凶神恶煞地上来,手里拿着大刀片。谢桥平静的望着群山,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土匪们又是擦刀,又是向刀上喷酒,嘴里还念念有词。谢桥根本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他听到了松涛声,听到了鸟儿婉转啼鸣,似乎还能听到澄湘公子悠扬的箫声。他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容。

    突然,土匪们喊道:杀!杀!杀!大刀片带着呼呼风声向谢桥砍下来!

    周边一下子是那么安静,谢桥清晰地听到了大刀划破清风的声音,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马蹄声。突然,他听到了土匪哈哈哈的大笑声。顿时,周围被粗豪的笑声淹没。大刀,好像并没有砍到他身上。谢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群土匪,狂野成性,竟然捉弄被处死的人。他闭上了眼睛。

    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下。“报:客到翠竹林!”

    大当家的一声令下:“迎客!”

    谢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土匪们手疾眼快地给他松绑。押着他一起向前走。

    这时候,谢桥真切地听到了箫声,澄湘公子的箫声。原来,刚才听到也不是幻觉。

    报:“客到紫芝峰!”

    报:“客人到!”澄湘公子到来的时候,土匪们正好押着谢桥回到了留仙馆。谢桥再一次站到了卢瀚的“道”字旁。

    随着哨探的传报,只见几匹骏马飞驰而来,跑在最前面的就是连钱,上面威武的骑士正是澄湘公子!这一刻的澄湘公子,不再是那个踏雪寻梅临风弄箫的风流公子,而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令人意外的是,谢桥的坐骑追风,也在连钱身边,奔驰而来。二当家的命令土匪们,彻底放开了谢桥。

    澄湘公子来到留仙馆,滚鞍下马,向早已等在那里的大当家的抱拳施礼。大当家的还礼,两人寒暄。澄湘公子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寻找谢桥。谢桥走来,一脸迷糊,追风挤过来,用头轻轻地拱着谢桥。

    看到谢桥平安,一夜奔驰的澄湘公子,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腔子里。

    一行人马从留仙馆后面的暗道,来到了芙蓉殿。谢桥呆了三天的岩洞,正在芙蓉殿的下方。芙蓉殿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普通茅屋,下面一层是岩洞,有暗道相连。

    宾主坐定。澄湘公子再次感谢芙蓉娘子派人通报。刚要帮谢桥解释,芙蓉娘子笑着说,“误会误会,还望余公子见谅。看到这匹白马,我们就知道这人是公子的朋友,绝不会做陷害忠良的事。”原来,谢桥被设计擒住,追风却无人能捉到。这几天它一直机警地在这一带徘徊,寻找谢桥。连钱一到,追风立刻知道澄湘公子到了,这才跑了过来寻找主人。

    原来,昨夜,谢桥酒后豪气勃发,高声和澄湘公子告别。负责看管他的土匪,赶紧把情况报告了芙蓉娘子。澄湘公子,侠肝义胆,在江湖上的名号那是响当当的。芙蓉娘子连夜遣人到醴字号通报,怕搞出什么误会。醴字号早知澄湘公子和余渡一路同行,感情亲密,连公务都不避讳,现在突然说人被抓了,这还了得!。急如星火通报澄湘公子。澄湘公子得到消息,一路打马狂奔,直奔紫芝山芙蓉殿。而这边,二当家的半信半疑,以为谢桥拿澄湘公子的名头做戏,这才演了一出法场。

    误会解除。芙蓉娘子吩咐备酒,宾主尽欢!又有探报:有驼队送来了礼物,已到山脚。芙蓉娘子反不好意思起来,说到:“芙蓉殿久仰公子大名,无缘结交。这次的事是芙蓉殿孟浪了,好心办了坏事。我在这先给各位赔不是了,还请公子原谅。 ”澄湘公子对芙蓉娘子说道:“久闻芙蓉娘子巾帼英雄,不胜敬仰。奈何鄙号杂务繁忙,一直未能登门拜访。承蒙芙蓉娘子认出我兄弟,星夜传信,在下不胜感激。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芙蓉娘子施礼领情,吩咐人到山下迎接。醴字号自有随从经办、警戒。双方当家人遣散随从人等,把酒叙谈。

    谢桥看着澄湘公子和芙蓉娘子,怎么看怎么别扭。送赎金的与绑匪握手言欢,举杯共饮,天底下有这样的怪事。自从上了紫芝山,怪事一桩接一桩。这时二当家的过来敬酒。“余公子请原谅,不知者不怪。我自罚三杯!”说完连干三杯。 “余公子少年英雄,临危不惧,法场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小的佩服!” 谢桥没说话也没喝酒,二当家的也不在意。又敬澄湘公子。“今生有幸见到赫赫威名的澄湘公子,鄙人三生有幸。先干为敬!”又喝了三杯。澄湘公子回敬。芙蓉娘子又和澄湘公子彼此敬酒。从他们的谈话中,谢桥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芙蓉店上下人等,都是澧州地面的,好多人当年和卢瀚一起修堤治水,也曾分到淤田。卢瀚在澧州的声望,不仅仅是青天大老爷,还是护佑百姓的下凡神仙。卢瀚走后,澧州地面腐败凋敝,人们更加怀念卢瀚在任的那个时期。

    谢桥来到醴州地界不久,芙蓉殿就得到消息,说是有一个外地人正在到处打探卢瀚卢大人的消息。芙蓉殿知道卢大人被人诬陷,贬到涯州的事,兄弟们都忿忿不平。听说又来了一个打听卢大人消息的,猜测有人要置卢大人于死地,就派了弟兄盯着。本来还没决定怎么下手,在椿城却发现谢桥身上有功夫。这更证实了谢桥可能不利于卢大人的猜测。正好谢桥选择了紫芝山的山路,他们就下了手。审问谢桥的时候,谢桥什么也不说,身上却带着东方府的腰牌。这更激怒了兄弟们。要不是昨夜谢桥酒后高喊一嗓子,跟澄湘公子告别,说不定这次芙蓉殿真要铸下大错,唯有以死谢罪了。谢桥这才知道他们一定要杀他的原因,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芙蓉殿虽然没和醴字号打过交道,但是澄湘公子的日升行盛名在外,分号遍及各地,芙蓉殿还是久仰大名的。而澄湘公子那边,在这个地界活动,对芙蓉殿其实早有过了解,早就知道芙蓉殿杀富济贫惩恶扬善,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所以彼此都互留余地 。这次误会,双方约定要严格保密,不能对外宣扬。万一走漏了风声,也只能说是有人重金赎人。否则,无论是日升行通匪,卢大人通匪,还是芙蓉殿勾结朝廷命官,哪一件的江湖影响和朝廷风云,都将不可收拾。芙蓉娘子仰慕澄湘公子的威名,有心结交,彼此越聊越多。

    这芙蓉殿的故事,说来话长。芙蓉殿的兄弟们都是当地的百姓。当初卢老爷修堤坝治醴水,他们多是参加了的。卢老爷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把醴水多年淤出的土地全分给了百姓。那地淤积了几百年,那个肥啊,看两眼都能看出油来。澧水老百姓那个乐啊,请神祭祖,烧香拜佛,感激上天的厚爱。渐渐就传出,卢老爷是菩萨转世,专门来救醴水两岸的百姓。那几年,澧水地面家家户户吃上了饱饭。老百姓心气盛,觉得前边是亮晃晃的好日子。连周边地面的姑娘们,都以嫁到澧水为荣。正是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可是卢老爷一走,这些百姓手里的肥田,就成了贪官污吏、豪门巨贾眼中的肥肉。先是一些好吃懒做的,贪图一点小钱就把地卖了。接着,那些眼红大片肥田的人,开始各种手段吞并土地。他们开设赌场、妓院,各种销金窟,处处温柔乡,诱惑利用,强取豪夺 、软硬兼施,各种花样翻新,不择手段地要把老百姓手里的地弄到自己手里。偏偏人刚刚能吃饱饭的时候,容易兴奋膨胀,什么酒馆啊,妓院啊,赌局啊,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欠了债,被逼无奈,只好用地来还。更有甚者,暗中指派地痞流氓,勾引农家子弟,使其沉迷嫖赌,欠下巨债,被逼写下字据,以家中土地顶债。勾引不成的,就专门打砸抢烧那些有肥田的人家,无所不用其极。澧水老百姓刚吃两年饱饭,没什么积蓄,一遇到恶事,只好卖土地接济生活。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淤田到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手里。有些老百姓被骗之后,后悔不及,告诉无门,一时想不开,一头扎进了醴水。那几年,醴水不知死了不少人。后来,失地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怀念卢大人爱民如子,气正风清,怀念醴水两岸人人心气高涨,不辞辛苦奔小日子的那几年。慢慢地,这些失地的人聚集起来,打家劫舍,偷鸡摸狗,渐渐干起了土匪的勾当。直到大当家的芙蓉娘子出现。芙蓉娘子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收拢了澧水两岸各处流民,建立了芙蓉殿,定下了严格的规矩。芙蓉殿从此不再打家劫舍,而是专门杀富济贫。他们心中的清官,只有卢老爷。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对不住卢老爷。卢老爷全家与民共苦十来年,修筑了堤坝,治理了水患,把淤田全部分给了两岸百姓,救民于水火。他们自己却未能保有自己的土地,内心愤恨羞愧。芙蓉殿把卢瀚手书的那个“道”字作为图腾,为了保护那个“道”字,还在留仙馆后面的墙外又加固了一段墙。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听到这里,谢桥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只见芙蓉娘子款款站起来,端起酒杯对谢桥道:“余公子,请多原谅。我代表芙蓉殿给公子赔不是,万望公子给这个面子。因为卢大人在危险中,我们也是太急了。”谢桥站起来,不知说什么好。这时澄湘公子哈哈大笑起来,大家都不解地看着他。澄湘公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神秘的问道:“留仙馆卢瀚题字的时候,你们谁在场啊?”二当家摸摸头皮,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都没在。但当时有乡亲们在,还有个道士。我们后来听他说过。传说,当时卢老爷带着随从人等,经留仙馆回衙门。因为治水成功,心中高兴。应百姓所请,在墙壁上题了这个‘道’字。 当时道士洗笔,小童捧墨。这字一写完,天啊,可了不得了!”怎么?“卢老爷这字刚一写完,就有一道天光直射而来,刷地一下照在这个大大的‘道’字上。顿时,‘道’字金光闪闪。一时间留仙馆松风齐奏,百鸟合鸣。

    后来老百姓都说,卢大人的这个‘道’字,就是护佑醴州百姓的神迹,这是天道啊!我们芙蓉殿拼命也要护住它!”二当家的越说越兴奋。

    看到醴州百姓对卢大人的深请,谢桥想起卢府当年与民共苦的日子,心中感慨万千。公道自在人心。这时只听澄湘公子笑道,“我是个商人,不了解你们的卢大人。你们不问问,在座的有没有人比你们更了解啊?”什么?大当家的二当家的,一时瞪大眼睛,看向谢桥。“我就是那个捧墨的小童。”谢桥轻轻地说。

    啊?芙蓉娘子一下子站起来,碰翻了面前的酒杯,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再看二当家的,顿足捶胸、抱柱子撞墙,哎呀 ,我这干的还是人事吗?要被乡亲们骂祖宗了啊……我怎么赎罪啊……突然明白过来,连连望空作揖,“老天保佑,卢大人保佑,让我没铸成大错,要是伤了余公子,我就是从舍身崖跳下去,也赎不了我的罪孽了!”转过身来,对着谢桥又是打躬又是作揖,把几个人都逗笑了。

    芙蓉娘子对着谢桥再次行礼,“老天保佑!”

    这个芙蓉娘子,更是江湖奇女子。有人把他的故事编成话本,在民间广泛流传。这就是那部《侠女芙蓉传》。

    正是:【满江红】

    吩咐红尘,江湖老,几声萧管。觅望里、漫寻棠棣,北堂风暖。万里江山非关我,一襟星月倾壶乱。念醒泉、夜雪引离樽,梅香满。紫芝夜,鱼信短。魂梦处,芙蓉殿。龙驰风烟动,义薄霄汉!虎穴英雄生死已,泉台知己纵横探。笑苍天,携手且归来,听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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