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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豫军区副司令员兼空军司令秋鹏的追悼会,将于上午九点在省会夏江省委礼堂隆重举行。但上午七时许,身穿夏季白制服外扎武装带的民警,以及上身草绿军装下身蓝色裤子的持枪空军战士,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会场周边以及从南湖机场到省革委会驻地水果湖之间的道路完全封闭了。京城的章副总理和一干大佬都是当天上午赶过来,而且追悼会一结束,这些人还得马不停蹄地再返回京都。

    “老秋家的人没来吗?”

    刚由“红旗”车队护送着由机场抵达会场、绰号秀才的副总理章乔春,与前来迎接的各路人马寒暄过后,见从贵宾休息室中迎出来的逝者家眷,除三个年龄、姿色各异的女流之辈,再也没有其他人上前,既是由于诧异也稍稍有些愠怒,遂问从机场起就一路相陪的大军区政委马丰。军区司令老贾自从在机场和他礼节性打过一个简单的招呼,此后就远远地缀在一旁不肯再近身。

    “老秋就一个独苗儿子。恰好现在有些急事在处理,此刻可能还没赶到会场吧?”

    马政委多少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其实秋鲁此刻就在这个会场之内,老马也算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好在他吃准了行程匆忙的章乔春不会去详查和追究此事。

    “今天我可是代表伟大领袖他老人家来的哟!”

    面对身畔簇拥的诸人说话时,章秀才嘴里的“老人家”三个字虽说得格外深情饱满、声音也特别宏亮,但镜片后面那冷漠的眼神,依旧传达出了他此刻心中的某种不快。而且对老马说完这句话,直至步入休息室,他就再也不肯开腔了。

    在休息室门前与三个女人很和蔼地握手慰问一番之后,章乔春对其中那个二十多岁,据随扈人员介绍其身份为老秋媳妇、沪江某副主任女儿的年轻女人,还刻意停住脚步亲热地多寒暄了几句。那漂亮的年轻女人,也颇不合时宜地满脸堆笑,先谄媚地搀扶着他一路将其护送进贵宾休息室内,再延请他在沙发上安坐好,此后,还将丰满的身躯紧贴在他身上,手臂也在他瘦弱的胳膊上挤挤擦擦,嘴里还一口一个“章叔叔”地亲热叫着,似乎对他的亲临现场,以及此刻自己能就近聆听他的教诲感觉无比荣幸。

    老贾远远地冷眼旁观着这些。虽然心知肚明这女人家里和章秀才关系匪浅,彼此实际上也熟悉得很,她这样行事也算是师出有名,但他仍暗暗为秋鲁感到不值。因为这个女人将来会是他喜欢的那小子的媳妇。

    -----秋鲁实际上当天很早就起床了。穿一身黑色中山装的他,袖缠黑纱、胸缀小白花,不仅早早赶到了会场,而且就站在会场的主入口,亲自接待着前来追思和哀悼的各界普通群众。

    昨天范城县里所发生的一切,并未能影响到他此刻的情绪。他对自己的政治智慧和能力也信心满满。只要自己能在追悼会后及时赶回范城,他相信所有难题都会顷刻间迎刃而解并烟消云散。

    秋鲁名义上的老婆闻慧,一大早就颇有心机地陪同着他继母闻兰和妹妹秋眉,守候在主席台后面的贵宾休息室门口,并与各路身份显赫、有资格进入休息室的来宾和大佬们周旋。

    秋鲁其实知道所有有身份的来宾,也包括代表生病的总理今天会前来主持追悼会的那个显赫人物“章秀才”,都将从主席台后的侧门进入会场。而且这些大人物进场前,按惯例也会先到休息室小憩片刻,接见一下家属,并和其他同样有身份的来宾寒暄一番,然后才会踩着步点准时进入吊唁会场出席会议。

    明知如此,他还是亲自到大门口去迎候普通群众。这是秋鲁自己坚持的,并非追悼会日程内的安排。他这样做的目的,一是可以给前来参加追悼会的普通干部群众留下他谦逊、亲民的良好印象。当然,他现在的级别和职务,与普罗大众心目中要求具备亲民形象的领导层级还差得比较远。但秋鲁并不介意提早开始演练这些;二是他很想回避开在休息室提前撞见那个显赫的京都来人。除非万不得已,他压根不想和章秀才的沪江帮发生任何非日程安排内的接触。

    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得罪章秀才和他所代表的沪江新生势力,但他更知道自己的行为一定会受到老贾他们的广泛欢迎。他仔细权衡过利弊之后觉得,自己此刻还是更需要赢得老将帅们,而不是章秀才们的欢心。所以他今天到前门去迎接普通吊唁群众,也算是刻意之举了。

    秋鲁已不是标准纯粹的军人而是个准政客了。他对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国内政局的走势分析有着这样的判断:围绕一零一倒台之后的洗牌已难以避免。林虎叛逃的直接受益者,将是“章秀才”所代表的沪江新生势力;而受损害的,必定是军中父亲那一类的一帮子老将帅。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被拖下了水,十分狼狈且前景堪忧。但敏锐的政治嗅觉也告诉秋鲁,尽管目前“章秀才”们的新生派系很得宠于今上,但国家的未来仍就掌控在军中老将帅的手中。

    一零一事件的发生,与其说是因为“章秀才”们政治上的步步紧逼,使得一零一感受到其接班人地位受到威胁才迫不及待地想动手;不如说是老人家习惯于将所有的政治势力都玩弄于股掌,通过不断启用新生的政治势力,以新势力进入来驱逐旧势力退出所造成的。从国内长远的政治前景来分析,“章秀才”们虽然当前红得发紫,但终究根基浅薄,等到他们能扎下深根之时,可能也就是他们功高震主前程堪忧的时候了。

    他自己如今的级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够不着、也指望不上章秀才那等大人物的帮扶。他觉得自己即便与他们的关系搞得再融洽,对现今自己的帮助也极为有限;而真等到自己够得上也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以老人家更换接班人的洗牌速度,他估计章秀才其人即使那时还能留在台上,也肯定开始走下坡路了。如此一来,自己与其去刻意交好他,得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小甜头,还不如转过头去讨好老帅们,以求得老父亲的这些老伙计们对自己的青睐和继续扶持,为自己未来的长远发展提前埋下伏笔。更何况如今鄂豫两省的大政,依旧还掌握在老贾等一班子丘八手里呢!

    与父亲军中老弟兄的派系结盟,秋鲁也并非是单纯从心理亲近感来考虑的。更多的,他还是从自己政治上长期的需求来考量。章秀才的沪江帮,当前与绝大多数受压制的老将帅和老干部们关系极为紧张。他秋鲁故意冷落沪江帮的代表人物章秀才,就是刻意表演给与会的一众老干部和军中将帅们看的。自己如此的做派,表面上看短期利益会有所损失,但从长期来看,他肯定会受益颇丰。

    红色子弟从政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并非普通人想象的那样是依靠硬扎的后台和父辈的荫庇,而是他们常能获得普通人所无法知悉的隐秘信息,然后,依靠渊源的家学,透过纷乱的表象看到其实质,从而始终在政治上保持着高瞻远瞩和领先众人一步。

    -----待京都来人全部抵达休息室,又直至所有普通来宾也入场完毕,距离追悼会正式开始还剩下几分钟,秋鲁这才急匆匆赶往休息室。进门时,他恰好与章秀才错肩而过。

    秋鲁和妹妹秋眉左右搀扶起继母闻兰走到了父亲的遗体前,侧对大会主席台作为家属开始为逝者守灵时,时间刚好掐在九点整。

    追悼会由军区司令贾于斯主持。哀乐和国际歌播放后,由章秀才作为党中央和总理的代表致悼词。

    章秀才的悼词很长,秋鲁此刻压根没法完全记住,而且他也不急于去记住这些。这不仅因为他要忙着去为章秀才相面:通过观察其不断变幻的表情,来分析他此刻的心理波动。也是他认为此举有脱裤子放屁之嫌:秋鹏的悼词不可能是他章秀才此刻心底的话。悼词是由上头首肯和授意后,由中办和军中的一帮秀才们闭门造车炮制出的。此刻仅仅只是借助他章秀才之口念出来而已。而且悼词全文很长,会后就会在几大报刊上同时登载,随便在哪里都能轻易找到。所以,秋鲁一点也不着急着去听章乔春的照本宣科。回去之后他还多的是时间再去细琢磨。但即便这样,悼词中最关键的几个词汇他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因为其余的内容纯属废话,只有这几句关系着他秋鲁的未来前程,也关系着他眼下的安危。

    秋鲁给章秀才相面得出的结论,是他认为此人政治前途会短命。秋鲁在鄂西武当山参加省里某个会议时,跟一个被迫还俗的老道士学了几招相面的秘诀。尽管秋鲁也认为这是“封资修”的糟粕和不太靠谱的迷信,但老道士教授的那些察颜观色的方法,他还是觉得对于自己在识人方面颇有益处。

    仔细观察章秀才镜片后那双阴鸷的眼睛和面部的表情,秋鲁认定此人虽貌似老练、沉稳,但性格并不够果决。很有可能会在关键时候因内心的犹豫不决和当断不断而阴沟翻船。好在此人是自己未来博弈官场的对立面而不是同道人,否则,秋鲁就会十分替自己担忧了。

    军委办事组那帮秀才们给秋鹏撰写的悼词,在运动期间大多数老帅不得善终的情况下,应该算是颇为难得了。悼词中使用了一个“伟大”和两个“忠诚”的形容词。其中的一个伟大,是说父亲秋鹏是伟大的**战士;而两个“忠诚”,则是说他忠诚于党和人民,忠诚于伟大领袖。

    一个“伟大”和前一个“忠诚”,秋鲁认为这是类似于父亲那样功勋卓著、死前也没有犯下大错的军中高级将领和其他高官显贵应得的褒扬。但另一个“忠诚”,也就是忠诚于伟大领袖,却听得秋鲁内心当即就忐忑不已,甚至连冷汗都要淌下来了。

    从他掌握的周宇写给父亲信中的内容分析,他几乎可以断定父亲即使没有直接支持和帮助副统帅林虎起事,但至少也是他起事的同情者和知情者。这事的真相如果让老人家察觉,按他对待阴谋篡位者一贯的严厉做法,不说是将父亲掘尸后挫骨扬灰,起码其后裔的生命堪忧,政治前程更是彻底玩完。

    章乔春致完悼词之后,党、政、军来宾和群众代表,以及秋家的亲朋友好向覆盖着党旗的父亲遗体告别时,秋鲁倒是没有象初进会场时那样故意去冷落章秀才。而且他当仁不让地将闻慧挤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则陪同继母闻兰一起,作为家属接受了章秀才和其他各级领导的致哀和慰问。

    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舞台,也是自己理所当然的表演时刻。章秀才如今代表的已不是他自己而是老人家和总理。所以,秋鲁不会容忍任何人前来横插一脚影响到自己的登台表演。闻慧那个跳梁小丑和政治白痴更不行。而且秋鲁还认为,闻慧和她家族那肤浅庸俗、极端短视的实用主义政治智慧,只会给自己今后的仕途增添麻烦和阻力,而不可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当天的来宾实在太多。握手致意时,秋鲁虽竭力想记下所有来宾的面孔和相貌特征,但最后大脑库存几乎用尽,握手的右手腕更是麻木得几乎抬不起来。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秋鲁仍一边应付着身旁熙熙攘攘的来宾和领导,另一边还要用目光去捕捉周围有用的目标和信息。而且他敏锐的眼睛,很快就在人群里搜索到一张自己极为熟悉,但又与大脑记忆库中储存的所有人面孔都对不上号、神态万分悲怆的女人容颜。

    那个女人年近五十,至始至终未曾走近过自己家这一堆人,只站在远处长久地用一块手帕捂着脸,比其他来宾更悲哀、更真诚地哭泣着。她脸上的神情也极端复杂,还不时远远地朝自己这个方向瞅一眼,然后又转过脸去瞅自己身畔的秋眉和闻兰。

    这是谁啊,就似死了自家亲人般的伤心欲绝,还无缘无故以这样怪异的眼神瞅着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当送走所有的领导和来宾,跟随着军警护卫着的父亲灵柩车前往火葬场的路途上,秋鲁才猛地醒悟过来。那应该是自己的前一任继母。抚育自己从一岁长到七岁的父亲前妻吴月。

    怪不得几乎认不出她来了,自己起码有超过二十年都未曾再见过她了。

    她与父亲生前曾有过纠缠不清的恩怨纠葛,离异后也从未再返回探望过自己。但父亲死后,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也就就此终结,所以她前来这里送别父亲,秋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只是她来了之后不仅不过来见自己,而且还不停用目光那样怪异地瞧着自己又是为何呢?如果她是心存愧疚或是余恨未消,又或者是因为闻兰在场感觉不便过来,这都能说得过去,但她那瞅着秋眉和闻兰怪异的目光到底意味着啥呢?

    秋鲁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久,直到灵车进入火葬场的那一刻他才突然间想通了。脸色也倏忽间就变得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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