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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俩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正如同秋鲁猜测的那样,听说儿子这个官迷居然在这极度敏感和特殊的时间,撂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跑上山来了,做父亲的第一时间就让秘书小李将儿子带进了保密室外的候客厅。只是儿子进门后,做父亲的却始终未曾与他作任何的言语交流,就是一个人静静地伫立窗前,心事重重地眺望窗外山峦间的景致,许久许久都一言不发。做儿子的也如同往日父子见面时那般,做老子的不放下身段率先开口,他就绝不低头主动搭腔。

    终究是做父亲的服软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半年?也或许是一年?”

    儿子也不太肯定。父子俩上一次见面还是庐山会议之后,做儿子的想朝父亲私下打探消息。

    “比老人家拒绝与一零一见面的时间还要长哦!”

    父亲先在鼻孔里重重冷哼一声,随后才发出一声无奈且哀怨的低叹。

    “爸,既然您提到了一零一,那我也不想废话了,我就是为此事而来。一零一那里,您不能再和他。。。”

    “你给老子闭嘴!”

    儿子的话没说完,做老子的已怒不可遏了。

    父子血脉相连,彼此心意相通,做儿子的想表达什么意思,做老子的岂有不知之理?儿子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来,做老子的早已心领神会了。但这绝非他的本心,所以他不想听儿子把难听话继续说下去。

    儿子的语气同样颇不耐烦。“听不听在您!我想我的意思您已经明白了。”

    我连夜兼程近千里路奔波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的前程嘛!不领情就算了,凭什么朝我发飙!做儿子的在心里腹诽着。

    “心底是不是还在说,你是在为了这个家好?”

    儿子的心里话还憋在肚子里,但老子已帮他抖落了出来,而且嘲讽味十足。“哼,只怕你担心的未必是这个家,而是担心老子会影响你的仕途吧!”

    父亲的嘲讽,让做儿子的多少有些难堪。为了掩饰,原本站着的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但不敢再接腔了。

    。。。

    做老子的又回复到儿子初进门时的状态。

    坐在沙发上的秋鲁开始无聊地东张西望起来。

    在想谈的事儿没能得到父亲一个准话的时候,走他是不敢走的;留下吧,屋里的气氛又实在令他压抑、难受。

    保密室的接待间内唯有一套沙发和办公桌椅,显得空荡荡的。而桌面上除了摆着两只小药瓶和父亲那使用了几十年、破烂得已不像样的搪瓷杯,连张废纸屑也没留下。秋鲁即便想找份报纸、杂志,甚至是不相干的过期旧文件打发一下难熬的时间也办不到。

    坐如针毡的情况下,他顺手拿起了父亲那只搪瓷杯,再一次欣赏起杯子上他看过不下一百遍的题词。那上面的题词是:塔山阻击战胜利万岁。落款是四野一零一首长林虎亲笔。

    一零一的题词,用的是那种秋鲁完全瞧不上眼的所谓草书。他腹诽道:狗刨一样的书法,比自己机要员小罗的水平差了何止一百倍!

    做老子的就似长了后眼睛。当秋鲁在手里玩赏着搪瓷杯的时候,他父亲不仅看到了他的动作,也读出了他此刻的心声。背对着儿子的,做老子的缓缓道:“知道我为啥这般珍惜这个旧杯子吗?”

    秋鲁摇了摇头,没有开口。但他知道背对着他的父亲一定看到了他摇头的动作。

    “是因为在那场战役后,我和你继母吴月离了婚。所以它算是个念想物。”

    秋鲁大感诧异。

    虽然他预感到父子之间今天一定会有些深层次的交流,但他没想到谈话居然会从这不相干的地方开始。

    可让他心底瘙痒难耐的是,做老子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开始沉默了。

    秋鲁讪讪地放下搪瓷杯,又无聊地将桌上的两只瓶药捏在手里把玩。

    这是两种治疗心颤的药物。一瓶洋地黄,另一瓶是奎尼丁。他还真没听说过体壮如牛的父亲有心脏病史,难免为此诧异。

    拧开药瓶,他拈出几粒药丸搁在手心里掂了掂,又把它们当做儿时玩过的飞镖,以桌上的搪瓷杯为标靶,无意识地把药丸一粒一粒朝杯中投掷过去。药丸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然后准确地落入了杯底。

    “爸,我咋没听说您老有心脏上的毛病啊?”

    “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你老子?”

    父亲冷哼一声。“不过你大可放心。就算有那毛病,你老子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的,更不至于因此影响到你的前程。”

    “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并没诅咒您的意思啊。”有些心虚的秋鲁弱弱地抗议道。

    “把手里那玩意给我放下。我今天是准备和你谈正经事的。”

    秋鲁扔下了手中玩耍的药瓶子。又端坐好身体,准备洗耳恭听父亲的教诲。

    既然做父亲的愿意开口,秋鲁也准备暂时抛弃往日的成见,认真听他讲讲自己的看法。无论观点是对是错,也无论自己是否能够接受。

    。。。

    “你先说说从老贾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吧!”

    “您老不是向来料事如神嘛。还需要我讲述?”做儿子的顺口讥诮道。

    “我知道不知道是我的事儿。我就想了解你知道些啥。”

    “是。您老赖着不肯下山,贾伯伯前天顶替您值了一晚上的班。事情是他回来之后告诉我的。”

    “具体情况呢?”

    “说得不多。就说了戒严和陆军接管机场的事儿,其他一概没说。”

    说完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秋鲁又紧盯着父亲的脊背,小心小心翼翼补充了自己的判断。“我估计他确实是没啥可说的。如今的情况一片混沌,大家都在使劲打探消息,想搞清楚那一晚究竟发生了啥。可上面偏偏又封锁了所有与之相关的消息。我估计真实的情况若能传到贾伯伯这一层级人物的耳朵,也应该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你嗅觉不错,是块从政的料子。这倒是我以前没有料到的。”

    父亲背对着他,脸上的表情秋鲁看不见,但语气听得出有难得的赞赏之意。

    “知道这是为什么嘛?”

    “是不是与一零一,或者是与老人家有关系?”秋鲁不太有把握的猜测道。

    父亲鼻孔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表示这么简单的事实,就算傻瓜也能猜测到。

    “莫非两边真干上了?”

    秋鲁一下子就紧张万分地跳起身来。“那您老打算咋办?”

    他话中没表达完全的意思是:您老准备选择站在哪边?但这话他没敢直接说出口。他想,自己的意思父亲肯定是明白的。

    “是你该咋办吧?”

    做父亲的又开始了无情的嘲讽。

    “就算如此吧!”做儿子的涎着脸点了点头。

    在老奸巨猾的父亲面前,秋鲁觉得自己就似玻璃人一样,什么都是透明的,啥也休想隐瞒。

    “您老不能总和我打哑谜,得尽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啥事,让我也有个应对的准备时间。”

    您老喜欢绕圈圈、打哑谜、玩深沉,我就偏要来个痛快、干脆的,与您刺刀见红。

    秋鲁一边说着,一边还忿忿地再次腹诽着。

    “既然老贾都认为双方干不起来,我猜测是一零一想走,老人家却非要留。”

    “既然您老就似啥都已经看见了,那行行好,您老能不能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秋鲁恨不能跪下来求他老子说话痛快点了。

    往常做老子的对他是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干干脆脆说完事情之后,立马就将他朝外撵。今天老说些不搭调的半截子话,让秋鲁因猜不着谜底而干着急,心底就似被猫爪挠过一般痒痒得难受,实在憋闷得想要发疯。

    “留是留不住的!想走,恐怕也未必能走得脱。应该就是这样了。”老子幽幽地道。

    “够了!”

    儿子终于耐不住放吼了。“爸,您老就准备让我一直把哑谜猜下去?就算你儿子的政治智慧再高,可到了您这头老狐狸跟前,那狗屁也不是了。痛快点!不管您今后会不会被牵扯进去,但您起码得让我有些心理准备吧?”

    。。。

    苍白的头颅终于转了过来。

    做父亲的用他那双犀利无比的眼睛凝视着愁眉不展的儿子,过了好久之后才语调缓柔地说道:“从政的人要经得起大风大浪。你老子虽然耿直一些,但你老子并不愚蠢,自己会做出选择。你小崽子需要准备什么?准备提前给你老子我办丧事呀?”

    说着说着,父亲的语气变得凌厉无比起来。

    “根据我能得到的不完全消息分析,一零一这次算是彻底玩完了。顶多就是死法的不同而已。

    其实真要说起来,从去年庐山会议那会儿他就等同已被宣判了死刑。他们想借助陈夫子那根笔杆子,去与秀才的沪江帮打擂台,以此来试探老人家的底线,这是绝不可能成功的。老人家不会给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机会。这些事情我也是过后才想明白的。

    说说吧,在这种情况下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你也可以替你老子提前谋划谋划!”

    完蛋啦!一切都完蛋了!

    结局其实早就料定,只是不知道父亲陷在里面有多深而已?

    秋鲁闻言,痛苦地紧闭上双眼,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而他的头脑里早就是一片空白了。

    -------秘书小李进来劝首长按时服药的时候,失魂落魄的秋鲁居然没能察觉到他进门,还带着哭腔在那里自怨自艾:“天啦,我咋办?我到底该咋办呀?”

    “不中用的东西!这就被击垮了?俗话是咋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父亲的厉喝将秋鲁从魂不附体的状态中唤醒。他散漫无神的眸子,空洞地紧盯着白色药瓶上说明书的某行文字,那行文字标注的是药品的每日最高限制用量。

    “咋办呀,爸?”

    秋鲁几乎要痛哭失声了。

    “呵呵,等你老子把双腿一翘,你不就啥事儿也没有了吗?”

    父亲嘲讽味的揶揄脱口又来。

    “您能不能不说这些,而说些有意义的,或者是我想听的?”

    秋鲁也咆哮起来。失神而空洞的眸子,也不再躲避父亲那犀利如刀、似能洞穿他灵魂的双目了。

    “那好,我今天就说些你想听的。”

    父亲点头接受了他的请求。然后缓缓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拿起那个破旧的搪瓷茶缸,深情款款地凝视了好长时间,这才举到他的眼前,指着上面的题字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丢弃它?”

    “您刚才不是说过,它跟吴妈妈有关,是个纪念品嘛。”

    “是啊!你小时候总缠着我问,为什么我要与你继母吴月离婚。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是因为在塔山狙击战之后,你老爹丢了一样东西,一样对男人来说至关紧要的东西。”

    “那是啥?”秋鲁呐呐道。

    父亲摆摆手,示意欲刨根问底的秋鲁稍安勿躁,然后接着说道:“男人没了那玩意,那就算不得是个真男人了。所以我才赶走了你继母吴月,不想让她再受委屈。”

    “哦?这样啊!”

    秋鲁脑海中倏忽闪过一道电光。那道闪电似乎顷刻间让他心底最旮旯处隐藏着的一件陈年往事,突然之间就变得清晰起来。这件隐秘的往事或许是因为他从来不敢面对,也或许是有勇气面对却又太过混沌和迷蒙,所以让他久久搜寻却从未得到过答案。闪电过后,秋鲁的头脑里很快又陷入黑暗的迷茫。

    “那……那眉眉又是咋回事啊!”

    痛苦不堪的秋鲁开始说起了呓语。他心底在问,既然如此,那妹妹秋眉又是如何生出来的呢?

    “你真不知道?”

    做老子的此刻倒是多少有些诧异了。

    他锐利的眸子审视着正使劲摇晃着脑袋的儿子,似乎是想将他的心剖开,看看他那失魂落魄的眼睛深处是否真是一片迷茫,也似想撕开他那萎靡且痛苦的脸孔,看看他是否长久地戴着假面具。好久之后,做老子的终于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探索。他慢慢站起身来,唉声叹气地走到办公桌前,将上了锁的抽屉打开,从一本发黄的老相册中,抽出一张泛黄得发黑的一寸小照,直接扔在儿子身上。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照片吧。这是以前你总想要看,而我一直没肯给你看的东西。”

    秋鲁接过照片粗粗端详一眼,但随即就似捏着了一块烫手的烙铁,慌慌忙忙又将其扔到地上,口里还结结巴巴地道:“这是眉眉的照片?”

    “放屁!你给老子看清楚了。那是眉眉吗?那是你亲妈。俗话说儿子肖母,闺女肖父。懂你老子我的意思吧?”

    连绵的惊天滚雷在耳畔炸响,将秋鲁震撼得浑身颤栗。他摇摇欲堕的身躯只是依靠双手撑着沙发扶手这才勉强能站稳。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再朝父亲打问了,就算是那件事关自家生死的国家大事他也没兴趣了,他就想赶紧从这里逃出去。此刻,他觉得这间屋子就似一处恐怖的黑洞,自己再不赶紧逃离,就会马上给吞噬掉。于是,踉踉跄跄的他扶着墙壁,慢慢朝保密室外艰难地挪动着无比沉重的双腿。

    从父亲身旁经过时,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就见他父亲拿起了茶杯,并从药瓶倒出两粒药丸放进了嘴里。他很想发声提醒一下父亲,绝不能用那杯水服下药丸,但他的声音在已失声的喉管里打着转就是发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天意?”

    他黯然地阖上了眼睑,只在心里念叨着、祷告着。

    当秋鲁最终挪到门旁,并无力地倚在门框上暗自垂泪时,他身后似乎洞明一切的老人,用他那威严而冷酷的声音,又朝着儿子心头的创口狠狠戳了一刀:“不管咋说,眉儿总算是我秋家的血脉。所以老子一直懒得与你计较。”

    秋鲁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爆裂了,但他老子却不依不饶道:“以后好好对待闻兰,不准让她伤心!否则老子变成了鬼也饶不过你。”

    ------出门之后让驾驶员搀扶着登上小车,仰靠在车椅后背上的秋鲁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他感觉自己似乎点头接受了父亲的嘱托;但又觉得自己的脖颈当时似乎太硬、太僵,并未曾低垂下去。

    傍晚时分,秋鲁回到了他在范城县粮食局粮库的那幢西洋式小楼。

    进屋后,他没有盥洗也懒得脱衣服,直接就将沉重的身躯和极度困乏的灵魂一起,统统深埋进了床铺上的被褥里。

    半夜里,一阵急促和连续不断的叩门声将他从深沉的睡梦中惊醒过来。似早有预感的他很平静将房门拉开了一道缝隙。门外露出了机要员小罗那紧张万分的脸庞。

    “说吧!”

    秋鲁风轻云淡地命令道。

    “秋主任,您家里,还有您所在的部队,都打来了紧急电话。说你家里发生了大事,请您马上去接听。车我已给您准备好了,就在门外泊着。”

    “嗯,知道了。”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秋鲁很是淡定地对着听筒道:“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住!”

    继母闻兰那往日里既柔和又忧郁的语调,此刻在电话里显得既尖利又焦灼。

    “山东,你爸心脏病发作了。贾司令员请示后,已派了军区的直升机去大白山接他回来。”

    秋鲁没有问父亲得的是什么病,也没有询问他发病的经过,反而撇下这件事情问闻兰道:“家里还有啥别的情况没有?”

    “直升机此刻还在路上,我还没见到你爸,哪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情况!”继母嘟哝了一句。

    “我是指除爸这件事之外的其他事情。”

    “山东,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其他的事儿?”

    继母多少有些不满地低低抱怨了一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难道我们还就此不吃饭、不睡觉了?”

    这句话秋鲁没敢说出声来,是在心底默默念叨的。他怕闻兰骂他冷血。

    “哦,我还真想起了一件事。今天有个女孩子在门卫那里几次打电话进来,说是你让她来见我的。可我问她是不是有啥急事儿,她又不肯在电话中说,非要见面后再告诉我。我如今哪还有心情接待她呀,就让她过几天到剧团去找我了。”

    应该是秋晨。

    “晓得了!”

    “山东,那姑娘的事情是不是很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余秋晨,你可别抱怨我秋鲁不帮你,要怨就怨你自己倒霉,偏偏碰上我父亲病危这档子事儿吧。秋鲁自我安慰了一句,然后淡淡道:“算不得太急。过几天处理也不迟的。”

    “山东,那你啥时候能回呀?我感觉有些扛不住了。”继母弱弱地求助道。

    “回家?看情况吧!”

    秋鲁说完这句话直接搁下了电话机。但他心底又叹息着补充了另一句话:“可怜的繁漪!”

    这会儿,他陡然明白闻兰为啥会对那本《雷雨》爱不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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