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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学武艺再度被拒绝,回到牛棚屋背后的菜地旁,挑一担井水,又用瓢浇淋着洗浴一番之后,少年人的心情再度大好。

    纠缠着胡勇拜师被拒绝,此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然如此,但少年总有他透着狡黠的各种绝招,逼着江湖好汉的后辈展露几手绝活,并自行从中领悟到此前他所难以理解或没有吃透的东西。在武功上他与胡勇或许天差地别;但论到较量心智,尽管胡勇的体重是他的两倍,年龄更是长上他一大截,就不可以道里来计了。方才那简单的一次切磋交手,就让他从中又新悟出不少的练功诀窍。为此,尽管他人已回屋了,脸上依然难免流淌着几分得瑟。

    刚准备进自家牛棚屋大门,两条莲藕般的胳膊突然从门后伸出,挡住了他的去路,还伴随着一阵“咯咯”的娇笑声。

    “红红姐早!”

    “一脸的奸笑,刚才捡到金元宝了不成?”

    “哪有。呵呵,主要是见红红姐心情不错,所以我脸上就有纯属发至内心的笑容。”

    少年嘴里的红红姐,是早晨起床后刻意赶过来给他家帮厨的,所以少年才会略带讨好地朝她微笑,与此同时,他还微曲腰身客气地朝她鞠了一躬。

    这年头,请安、问好都被视为小资产阶级的腐朽臭习气。小辈们见着了尊长,更习惯于高呼两句激进的革命口号,或者以“祝福老人家万寿无疆”、“副统帅身体健康”之类的话语替代。鄂北乡下的老乡不习惯城里人的这些时髦问候方式,彼此见面时总还是习惯于问一下“吃过木有?”

    不过肇家的家教和规矩依然严谨。肇辄的父亲肇飞,从他打小起就坚持要求他遇到长辈后,除了客客气气问候,还必须微曲腰身请安致意。至于这隔壁的女子是否该享受做尊长的待遇,老肇一直含糊不肯明言,但少年早已按自己的理解,很自觉地给她的辈分升了级。

    满脸堆笑挡着肇辄去路的大姑娘,看得出来此刻心情颇佳。她伸出长了老茧因而不太光滑的手掌,亲昵地磨蹭了一把比她矮不了几公分的少年的后脑勺,又轻拍着他的脸颊,笑呵呵命令道:“把脏衣服脱下给我。你去我屋里,催蓝蓝快起床。今天可是要下地摘棉花呢!樊支书吩咐过,今天全村一个人都不准拉下。她若是敢偷奸耍滑不起床,丢我们全体知青的脸面,你可以先替我胳肢她。回头看我再如何来收拾那懒惰的小蹄子!”

    一边布置着任务,女子还一边有意无意朝少年脸颊上轻呵了一口气。

    “红。。。”

    少年刚开口说了个半头话,又垂下头赶紧溜之大吉,不走不行呀。

    那红红姐略带挑逗和戏谑的亲昵动作和语气,以及她檀口里喷出的那股子熟女气息,让一直在左右晃动身体欲加以躲闪的少年早就心猿意马了,脸颊涨得通红不说,心脏还不争气地猛抽搐着。而对面刻意作弄人的泼辣女子,看见肇辄的一幅狼狈样,不仅不以为意,还得意不已地咧嘴大笑,完全就不讲究一点淑女风范。

    少年心底感觉怪怪的。对面这女子的行事风格和语气,最近似乎越来越不像以往他所认识的那个红红姐了。

    肇辄的爸爸肇飞喜静不爱动,没事做了就窝在屋里不出门,读书,或是写毛笔字。既是他生平信奉宁静淡泊的缘故,也是由于其自身身份的特殊性。

    “反动学术权威”只是一顶空泛的大帽子。凡在专业上有所建树的学者,这个年代几乎都被人这样称呼并且打倒、批臭了,所以肇飞并不太在乎。但脱帽右派,就与下乡插队的其他普通干部有所不同了。因为那属于历史问题。为此,肇飞除了每天必须去生产队做早请示、晚汇报,外出时还必须获得额外的批准。因此,自从下放到樊村那会儿开始,除了日常的劳作之外,他几乎就足不出屋。倒是与他曾在夏江文化系统一起工作过,此后也一起下放插队在鄂北的那些老同事们,常常利用下雨天的休息,或是干校组织交流的机会,特意来肇家串门。

    来串门的人不少,由此窥斑见豹可见肇飞其人的人格魅力和受欢迎程度依旧如昔。但少年也敏感地发现,串门的这些人里漂亮、风骚的阿姨据多,叔叔、伯伯们明显偏少。而且好多阿姨见到他之后,还喜欢使用类似红红姐刚才的动作与他彰显亲昵。其中,邻村那个曾经当过芭蕾舞演员的牛凤阿姨,不仅特喜欢用下巴颏在他又短又硬的发茬上不停磨蹭,亲热时还很霸道地不准他躲闪。

    红红姐叫吕继红,是在樊村插队的俩女知青之一。

    由于家庭成分低、学历高,做学生时就是学校优秀青年骨干,算账和做事情也麻利,所以,目前她已成为公社和知青工作组两方面都在重点培养的青年女~干部。除了在生产队担任记工员,她也在大队担任着“铁姑娘战斗队”副队长,还是公社的基干民兵排长和社队两级的妇女委员。参加正常的生产劳动,她每天有工分可挣;而兼职当社队干部,她每年还能额外获取好几百的工分补贴。所以她是所有知青里经济条件最好的那一个。

    在同龄的女子之中,吕继红算是高挑身材了。她体态高大、丰腴,还有一张如红苹果一般圆润的脸庞,黑眉又粗又直,眼睛既大且亮,很符合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审美观。而且性格爽朗、待人更热情似火,所以极受同龄男子的喜爱。

    少年晓得他这个红姐是六八届高中毕业,与四眼狗陆一凡同学,六八年底和陆一凡一同来小樊村插队的。今年刚过二十。按小樊村这边乡下的规矩,她属于错过了出嫁和生子时机的老姑娘了。

    接过少年的脏衣服扔进木盆,吕继红转身来到墙旮旯的灶台旁,先接过肇飞手里的活计,蹲在灶膛侧面,手脚麻利地朝其中塞了一把棉秸秆。过后,又起身揭开锅盖,一边用嘴巴吹着腾腾上升的蒸汽,一边飞快翻弄着锅底烙着的红薯面杂粮菜饼。

    本乡本土的庄户人家,向来每日里只开两餐伙。一般是日出后先下地干活,临近午时回家开火做第一餐,垫一些耐饿的干货;待日落收工后再开第二餐,弄些干稀搭配的吃食糊弄。知青插队来这里后,既是入乡随俗,也是因口粮不足,也都学着庄户人家每日只开两餐,小樊村里唯一的另类就属肇家了:仍坚持按城里的规矩一天开三餐。不过肇辄知道,这既不是他父亲钱多了骚包,也不是对贫下中农的刻意挑衅,而是因为自己正处身体的生长发育期,又要习武练艺特容易饥饿,父亲害怕亏欠了自己这个独养儿,所以才不避忌讳地坚持如此的。

    至于吕继红跑来自己家帮厨,既和她为人热心快肠有关,似乎也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味道。起初尚不明显,近日里小荷已露尖尖角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前段日子受老同事牛凤所托付,肇飞收下了去年才来樊村插队的蓝蓝做学生,教授他的老本行文艺理论和舞台表演技巧。此后,是蓝蓝为了有更多的时间与老师交流并向他讨教,也是想顺带帮着做些简单的家务好减轻老师的负担,自己把口粮搬过来要求与肇家父子俩一起搭伙,这样一来,吕继红也顺势挤进在肇家搭伙蹭饭的大军,成了继胡勇、牛蓝蓝之后的第三人。

    在此之前,作为先进分子集体中的一员,吕继红是发过誓绝不与肇飞这种历史反革命加现行反革命分子发生任何接触的。虽然两户人家住隔壁左右,出门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彼此做了一年多的邻居,硬是没曾有过一句话的交流。脱帽右派老肇不主动搭讪,是为了避嫌。毕竟他身份特殊,还是个鳏夫;而对于吕继红来说,则属于不屑。不过嘛,她和肇家那小的倒是向来有说有笑,且无任何的忌讳和生分。

    吕继红与蓝蓝住同屋。从小姑娘蓝蓝下放到此地的那一日起,俩就一直同住、同吃在一起。不仅一同下地劳动,也一同参与学习,还时常睡在同一张床上搂抱着唠嗑,情谊好得就似嫡亲的姊妹。突然之间家里少了个伙伴,唠嗑没了对象;有了喜怒哀乐想发泄和倾诉时,身畔少了一个能分享女性私密的闺蜜,话多又特怕孤独的吕继红顿感浑身不自在。特别是每日黄昏之后到入睡之前的那段时光,更是感觉忒难打发。拿她自己的话来描述,小樊村的天硬是被那姓肇的脱帽右派横插一杠子给搅合得黯淡无光了。

    先是腆着脸请求蓝蓝不要去肇家搭伙被拒绝,此后,朝脱帽右派份子下发的最后通牒也石沉大海,吕继红干脆不请自来打上了门。某一日,趁肇家开饭之际,她跑进肇家的堂屋,大大咧咧坐下,先大摇大摆给自己盛上一碗饭,尔后,不等目瞪口呆的肇飞下逐客令,她已拿起桌上的筷子猛吃起来。吃过了饭还主动拾掇碗筷,帮着打扫卫生。其间,不仅挥洒自如不客气得如同在自家厨房,而且,似乎从来就不曾主动和右派分子划清界限一般,和屋里所有的人谈笑自若、插科打诨。其中当然也包括老右派了。

    好在肇飞也不真是那种刻薄、计较的人,对于这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只是苦笑一声再表示无奈地摇摇头,也就大度地作罢并坦然接受了。

    类似的事情此后又连续发生几次。从此,肇家的小餐桌上,就从此前的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偶尔的,胡勇若来混饭,则是五个人一同用餐。

    牛棚屋靠中间的位置,肇飞拉扯起一块大黑布,将房间分隔成了大小两个不同的部分。大些的空间,做了他家的厅堂和厨房;小的那部分,则是他和儿子的寝卧间。

    当少年在寝卧间更衣时,隔着布帘灌进他耳鼓的,则全是吕继红和他爸肇飞的低声絮语。他俩此刻正谈着自己。厅堂那边,肇飞的声音确实很小心翼翼,但吕继红所谓的压低嗓门,则仍如别人在嘶吼一般响亮震耳。尽管嗓门粗大的她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对话的内容,自然全被练过功因而耳朵特别灵敏的肇辄所捕捉到。由于事涉自己,肇辄下意识地将耳朵贴近了布帘。

    “老肇…”

    这是吕继红的声音。语气听上去娇嗲嗲的,让肇辄感觉都有些毛骨悚然。如果不识吕某其人的真面目,他肯定会错以为那娇~吟声是出自于别的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之口。他父亲肇飞则没有应答。

    “喊你肇老师总行了吧?”这一回吕继红的声音倒是恢复了常态,硬邦邦、直愣愣的。

    “嗯。有事儿直说就好嘛!”

    “马上就块到九月八号的学校开学日了,你真打算让辄辄弃学?”

    “哦,难道你不想教他了?”

    “不是我不想,是我教不了啦!”吕继红的声调又变回了起初那样。“那小家伙太精灵古怪,我这半瓢水晃荡的老师,常被他搞得下不来台。恨不得让他反过头教我才好呢!”

    吕继红的语气,与其说是在抱怨,莫若说更似在撒娇。味道怪怪的。

    “我打算这两天让他先到区里高中把名报上,好歹把学籍保留着。至于今后上学还是不上学,这事儿以后再决定。学校太远了,我不放心让他每天来回两头跑。如今又没个住读的说法,你让我咋办?要不,还是你先勉强教着?”

    “老肇,求求你,行行好。我是真的教不了他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把我还能记得的那些高中数理化知识,除了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其他统统给他讲了一遍。你又不是不知道,停课闹革命那两年,我们不仅没学到任何东西,甚至把高一学到的那点玩意也还给了老师。你让我拿啥去教他?

    高中的课程,我觉得他不仅全懂了,甚至连书上一些我都不太能搞清白的地方,他也自学会了。这两天,还是他在反过来给我补课呢。”

    肇飞又不吭声了。

    “喂,你这个资产阶级大知识份子,难道自己还不能给他讲授高中的课程?你自己教他不成嘛!”

    最后一个“嘛”字,吕继红的尾音拖得老长,让少年感觉自己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不是和你说过,我是学文学艺术史的嘛。国中时期数学成绩就不咋的。至于物理、化学,那个时候的课程里还压根没有。你要不教,让我咋办?”

    “反正我是再也不教了啦。辄辄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吕继红气呼呼回了一句,此后就不再吭声。

    少年更换好衣服,准备掀开帘布出来的刹那,听到吕继红又发声,只好暂且停住了脚步。还走到墙边掀起布帘一角,用一只好奇的眼睛朝外偷窥。

    他所处的这个角度,能看到蹲在灶台前正给灶膛添柴的他父亲的后背和侧脸;而吕继红由于微曲腰肢,双手在灶台上的锅内搅合着,身体又背对着布帘,所以看不到面部表情。

    “牛凤那个地主老妖婆,最近不会再来了吧?”

    “你问这干吗?再说了,她有你说的那老吗?”

    蹲在灶台前的肇飞将脸抬了起来。

    昏暗的室内光线下,少年从侧面就能看到他的眼镜片在闪烁。虽看不到眼神,但感觉他爸的脸上挂满了揶揄。

    “见到那人我就浑身不舒服。反正瞧见她,总立马能联想到《半夜鸡叫》里的那个地主婆。”

    少年发觉吕继红两根甩动着的短辫旁边、耳朵后面的某个部位似乎涨红了。而且这种红,与她脸上被乡村毒辣日头晒出的苹果红还不太一样。

    吕继红嘴里的牛凤阿姨,是蓝蓝姐的养母。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女人,以前省歌剧院跳芭蕾舞的演员。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为人矜持、傲慢。具体的体现就是,她尖尖的下巴颏总翘得老高,而且从来不拿正眼瞧人。冷冰冰的颇不好接触。但少年则感觉她很正常,特别是在自家时还特别温柔。

    吕继红俯下身,在肇飞的耳边对着他的耳朵飞快地说着什么,这一次声音很低听不清楚。她说完了,肇飞却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拒绝。吕继红遂再次对他耳语一番,这一次,肇飞又摇了摇头。

    “你不答应是不?那我就把你们这些被改造的坏分子私下串联纠合的事情,汇报给大队和公社知道。”

    吕继红用她那特有的大嗓门开始对肇飞吼叫起来。

    肇飞没搭理她。站起身,脸色平静地掸掸手上的浮尘,转身掀开了帘布,很准确地走到儿子跟前。“辄辄,去把蓝蓝叫起来开早饭。”

    被抓了现行的少年多少有些尴尬。但面无表情的父亲就似没发现儿子在偷听,只对少年淡淡地吩咐一句,示意他快些动身后,转身又走回了厅堂。

    “哦,记得给你师父小胡捎带上几块菜饼。今天田里的活劳动强度不会小的。早晨不垫垫底子,恐怕他难熬到中午饭。”

    少年乖巧地回应了一声后赶紧闪身出屋。

    与他的红红姐错身而过时,少年眨着眼对她扮了一个鬼脸。结果立马换来自己胳膊上肌肉的一阵剧痛。这是“铁姑娘”用铁指头使劲拧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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