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D></TD></TABLE>

    夜中天,一轮圆月,月辉朦胧,似一层薄薄的轻纱笼罩着连绵的山、寂静的农庄,还有——山上那间木屋。

    观娘拔下头上的木簪挑了挑灯芯,昏黄的火光瞬间亮了许多。

    慈姑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碗汤药,看了一眼观娘,欲言又止。

    观娘轻叹一声,问道:“阿诺呢?”

    慈姑道:“刚睡下,嘴里一直不停地问我,姑姑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观娘不再言语,拾起手边的书册继续看着。

    慈姑将汤药端至她面前,又道:“那群孩子生于僻村,少于礼教约束,言行粗陋,过于顽劣。我觉得实在不宜将阿诺托付于这样的人家。”

    观娘放下书册,望着簇燃的火苗,喃喃道:“都怪我,不该过多教她识字读书。若是做个乡野农妇,或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慈姑将一片干爽的枫叶夹在书册里做了个标记,然后合上摆放在案几一角,一边道:“阿诺幼即聪辩,我们救她时,她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来历,却已能识字诵文,看着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儿。”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只是我们这几年只教不管,确实有些惯着她了。”

    观娘的手指轻划着碗沿,手指修长却无血色,“天下做父母的,没有不盼着子女好的。父母自小遗憾的没有得到的,便总希望在子女身上补回来,莫教他们以后也遗憾后悔;父母经历过的痛苦,便希望子女莫要重蹈覆辙。我与阿诺虽无血缘,爱护之心却如亲生。”

    她顿了顿,轻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眉头轻攒,眼神幽黯,“那时,我和阿诺差不多年纪吧。如今,回想那时的自己,竟没有一丝快乐可言,只有被终日幽禁的恐惧,铁蹄下的胆战心惊,还有一片片刺目的鲜血……”

    她的肩头轻颤了一下,闭上眼,似不堪再回忆,端起碗将药一饮而尽。

    慈姑一时语噎,不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才好,只得岔开话题道:“道长开的这药,饮了许久也不见起色,过些时日他再来时还是请他给调调方子吧。”

    观娘放下碗,再睁开眼时已是神色如常。她用绢帕轻拭着嘴角,淡然道:“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何况,心病无药可医。”

    慈姑忍不住抱怨:“怎又说这丧气话。”

    观娘不语,似在思考什么,半晌方道:“最近我这心里总有一丝不安,隐隐觉得似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和尚的奇怪谶言,怪异的梦,来历不明的玉佩,这一切……究竟会发生何事?难道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

    慈姑不以为然,“这里山高村僻,远离京都纷扰。我就不信阿诺隐身于此,那定数还能找上门来?”

    半开的窗扇吹入一阵凉风,灯火一阵摇曳,明暗不定……

    点点华光轻盈漫舞,徐徐飘洒入窗,映在帷帐上,一片澄亮,愈发勾得人了无睡意。

    阿诺侧身而卧,呆呆望着月光,日间所发生之事仍历历在目。

    “来历不明的野孩子!你的家人抛弃了你!”少年们指着她大声笑嚷着,笑声如刀,一刀刀割在她心上。

    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她是被歹人强掳来的!她的家人是不会抛弃她的!

    可是,家在何处?家人又是谁?她一点儿都记不起来。

    姑姑说当年她头部受了伤,已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她只记得,在不断的颠簸和持续的头痛下幽幽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她正躺在那少女怀中。

    少女有一双晶亮的眸子,笑起来似弯月般,嘴角还嵌着两个甜甜的酒窝。见她醒来,少女松了口气:“呼!你已昏睡了两日,可算醒了!再不醒的话,他们就要把你扔在冰天雪地里了。这里人迹稀少,若将你丢在这儿,不饿死也得冻死!”

    她勉强坐直了身子,茫然地望着陌生的四周。

    马车内还坐着另外几个少女,大的约莫十五六岁,小的也有十一二岁左右,就她看起来最小。少女们各自低头蜷缩一团,偶尔瞟一眼她,眼神中带着些许同情,更多的却是忧郁和无奈。因她躺卧着,本就不大的马车显得更是拥挤。

    “我叫阿伊,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美丽的少女笑着问道。

    阿摇摇头,这个举动引得她头痛更甚。用手摸了摸,这才发觉枕后一个小拳头般的肿起,一触及便疼得厉害。

    “不要乱碰,小心伤处。” 阿伊拉开她的小手。

    “你家在哪儿?” 阿伊又问道。

    她默不作声,只因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伊嘟了嘟嘴,继续问道:“你还记得是如何被掳来的么?”

    她努力想了想,依然想不起来。

    阿伊有些着急,“什么都不记得,那要如何寻你的家人?看你的衣着不似寻常人家,你的家人应该会来寻你吧?你的狐皮小袍和手腕脚腕上的珠链都被他们抢去了,你身上估计也没什么物件儿可以作为日后寻亲的凭证了。”

    闻言,她“哇”一声哭了起来。

    阿伊慌忙抱住她,安抚道:“好妹妹,莫要怕,莫要哭。在你找到家人之前,我便是你的阿姊,我来照顾你,好么?”

    她抽泣着点点头,一双小手牢牢地抓住阿伊的衣袖。

    那时,阿伊就如她头顶漫天乌云中突然贯射出的一缕阳光,带给她唯一的温暖与安慰。

    那时的阿伊十二岁,因父母早亡便寄居于姑母家。奈何姑母不久也病故了,姑父便娶了新夫人。义阳战乱,姑父一家避迁,却独独将她抛下了。她独自一人在街头流浪,被人掳了来。阿伊说,她们最早是被关在义阳城郊一个废弃的破屋,后来被拖上了马车,不知要去向何处,大致觉得是向东行进。阿伊还说,她以前有个亲妹妹,后来不幸早夭了,名叫“阿诺”。阿诺之所以叫“阿诺”,便是由此而来。

    阿伊对阿诺颇为照顾,落难飘零中二人皆视对方为亲姊妹,相偎相依。马车避开官道,专拣偏僻的小路行进,车上的其他少女在沿途被卖作了奴婢或是小妾。两个歹人商量起如何处置阿伊和阿诺,方脸大汉说阿伊姿容出众,定要寻个好卖处,价钱上可以抬高几倍。尖脸瘦子说阿诺年龄尚幼,身子单薄瘦弱,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估计也卖不了好价钱,干脆就在沿途寻个买家卖作幼婢得了。可是姊妹俩哭闹着拼死不愿分开,歹人无奈,只得将两人一并带着。一路上阿伊和阿诺一直在伺机逃走,奈何看守极严,机会难寻。

    一日入夜,不知是到了何处,只知他们住进了一家城郊农舍。

    阿诺和阿伊被缚了手脚,嘴里塞着棉布,两人蜷缩在屋子一角,皆是又惊又惧。过了许久,门被推开,方脸大汉和尖脸瘦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人,此人身材矮小、獐头鼠目,一走进来一双小眼睛就滴溜溜地盯着姊妹俩上下打量。

    “如何?”方脸大汉粗着嗓门颇得意地问道。

    “嗯……”獐头摸了摸嘴角边的两撇胡子,连连咂嘴赞道:“美人胚子!几年后必定是个大美人儿啊!”

    尖脸瘦子笑道:“可不,这次可是难得的好货色啊!此等绝色可遇不可求,日后定会是个摇钱树呢!那这价钱么……”

    獐头立刻掩了眼里的精光,为难道:“你们也都知道,之前的任提女诱口案牵连了不少人,这几年朝廷查得严,风声紧得很,一旦被发现那便是没得跑的死罪。如今在建康城内,谁还敢提着脑袋做这买卖?你兄弟二人不是也不敢顶风作案,这才游荡在两国边境趁动乱发财么?”

    见獐头语气突变,尖脸瘦子和方脸大汉慌张地互相递了个眼神。

    尖脸瘦子赖笑道:“唉,廖兄这话可就说笑了。在道儿上混的,谁不知道廖兄身后的靠山那身份可都了得,手眼可通天。这买卖一般人或许不敢做,嘿嘿,但廖兄是一般人么?”

    獐头叹了口气,道:“我算哪根葱啊,人微言轻的,也说不上话啊。”

    尖脸瘦子巴结道:“哎呦喂,若说廖兄人微言轻,那我兄弟二人可就真连屁都不如了。廖兄可是老虎身边的红人,话说这老虎虽凶猛,却也斗不过狡猾的狐狸啊,最后还不是乖乖听狐狸的?嘿嘿,还得有劳廖兄多帮衬着美言几句,有财咱兄弟仨一起发,我们是不会忘了廖兄的。”

    闻言,獐头大笑,指着尖脸瘦子摇头道:“你呀你,拍个马屁都拍得如此拙劣。”眉眼间却尽是洋洋自得之意。

    方脸大汉也陪笑道:“我兄弟二人大老远地把人带回来,一路上着实不易,沿途有人出高价要买了去,我二人硬是没松口,还不是惦记着廖兄么。”

    獐头笑容依旧,眼睛飞快地转了两转儿,道:“既然你二人将我如此放在心上,好!明日随我去一趟京口吧。”

    “京口?为何?”方脸大汉问道。

    獐头有些不悦地瞪着他,正要怒气发作,尖脸瘦子却赶紧打着圆场:“唔,狡兔三窟,我们明白,我们明白。”

    獐头眼露凶光,“你们真的明白?”

    尖脸瘦子和方脸大汉恍然大悟,各自扇了自己一巴掌,点头哈腰道:“这破嘴找打!廖兄莫见怪,我们这榆木脑袋能明白什么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獐头恶狠狠道:“最好给我管住嘴!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被问,小心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尖脸瘦子和方脸大汉忙不迭地点头作揖:“多谢廖兄提醒!我兄弟二人决不多放一个屁。”

    说着,三人转身就要去喝酒。

    听闻明日就要被卖,阿伊和阿诺着急地不停挣扎着。

    “给我老实待着!”尖脸瘦子回头怒喝。

    獐头劝阻道:“这般粗暴小心吓着她们,去拿些吃食和水来。”

    尖脸瘦子和方脸大汉应声出了屋。

    獐头走近蹲了下来,“两位小娘子莫怕,我且取下你们口中的棉布,你们吃些食物。但是提醒你们一句,此处远在荒郊,你们叫也无用,不如多留些体力少受些苦。”

    尖脸瘦子和方脸大汉拿来吃食和水放在近旁,随后便拥着獐头喝酒去了。隔壁很快传来三人的猜拳声和杯盏碰撞声,姊妹俩泪眼相对,绝望至极。

    虽然阿伊自己也十分害怕,却仍偎着阿诺安慰道:“阿诺不怕,不管发生何事,我们俩都要在一起不分开。”

    阿诺心中稍得慰藉,幸而有阿伊相伴,否则幼小的她不知如何独自面对和承受那一切。

    门被轻轻推开,月光倾泻而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在地上。

    阿诺拭去眼角的泪,抬头轻唤一声:“姑姑?”

    “怎还未睡?”

    “嗯,睡不着。”

    姑姑坐在榻边,抚着她湿润的脸颊,“还在怨姑姑么?”

    她紧紧抓住姑姑的手,用力摇摇头:“不怨姑姑,是阿诺做错了事。”

    姑姑深深叹了口气,“姑姑是为了你好……”

    “阿诺知道,阿诺以后不会再惹姑姑生气了。”

    月光下,姑姑的笑容是那般柔和,眸子是那般明亮。

    在姑姑温柔的拍抚下,阿诺沉沉睡去。

    ...  </P></TD>

章节目录

如梦忆邙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悠南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悠南羽并收藏如梦忆邙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