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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被送饭菜的大娘吵醒了。

    她大抵觉得我刚死了娘亲,心灵脆弱,偷偷塞给我一个烤鸡腿。她不

    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件皱巴巴的旧丧衣,要我穿上,还为我戴上了一朵小白花。

    我纳闷:宫中不是不允许随便戴丧的吗?

    我没有问她,她急匆匆地跑了。

    我跑到长门宫里唯一的一口井边,摇上一桶清水,伸头去瞧那个瘦瘦弱弱的丫头。瘦削的瓜子脸令她的眼睛看上去像一泓碧水一样深邃,长而卷的睫毛和一双毫无波澜的大眼睛配上微抿的嘴唇,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无辜。

    是的。我是一个无辜的丫头。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合情理的事,请你回想一下我那浅薄的过去。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至今为止,我只见过樊娘、颜妃娘娘和她的侍女、送饭菜的大娘和长门宫里其他疯疯癫癫丢失了自己的名字的痴女人。年轻时的樊娘对我恭敬顺从,年老了的樊娘对我时冷时热,颜妃娘娘只教我拉悲凉的胡琴,她的侍女从来只有一句“好走不送”,送饭菜的大娘生得剽悍说话高昂走路生风。樊娘去了,除了胡琴,我一无所有一无所知。所以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合情理的事,请勉强原谅我。我并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我的父母丢下我一个,樊娘已经完成她的使命,我会继续困在长门宫,至死方休。

    我站起来,提着那桶井水摇摇晃晃地行至一边的荒草丛,里面偷偷长了一棵娇艳的木槿花——这样娇艳的东西向来不属于长门宫。前些天我见了这朵红花,询问颜妃娘娘,她说这是木槿,我说它真可怜啊,生在没有一个人有闲情逸致去观赏它的长门宫。颜妃娘娘不以为意,悠悠念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我不懂,她便说我还小。颜妃娘娘比樊娘才识渊博,我决定以后多多向她学习。

    给木槿浇了水,我慢悠悠地向颜妃娘娘的房间踱去。

    我行近了,发现一个小男孩正蹲在房前的阶梯上,脑袋埋在双膝上,姿势跟我昨日挤眼泪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他发出了抑制不住的哭声,膝下的紫衣深深浅浅斑斑驳驳。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他,轻轻地敲门。我等了好一会,颜妃娘娘的侍女没有来开门。我正想推开门,一个软绵绵的男童音传来:“你想干什么?”

    我回过头,先前哭泣的男孩仰着头睁着一双哭得像核桃一样肿的眼睛望着我,我一时无语,半晌低低地回道:“我来找颜妃娘娘说话。”

    他忽然又伏回去低低地哭起来。

    我被他哭得烦了,走下阶梯想回房去,他忽地扯住了我的裙角,我只好也蹲下来。

    “你和我说话吧。”他的声音软糯糯的,让我想起了只有元宵节才能吃上两三颗的元宵。

    “你说吧。”我强自压下我无端的一腔烦恼。

    “我母妃死了。”

    “我两年没见过她,没跟她说过话了。以后也不能了……”

    “虽然我总是因为母妃被人嘲笑,被人欺负,母妃也从来没有抱过我,好似一点也不爱我,可是我还是很想她……”

    他絮絮叨叨地念了半天,我混混沌沌地听了半天。直到他的肚子传出一阵打鼓声,他才堪堪停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掏出送饭菜的大娘塞给我的烤鸡腿,犹豫了半晌,慢吞吞地说:“我打算拿它当夜宵的……”

    “我先吃了,晚上给你带好吃的!”他一把抢过烤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你怎么可以随便进出长门宫啊?”

    “我是九皇子啊,你个笨丫头。”他斜着眼瞟了我一眼。

    “你母妃是谁呀?”

    他把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头扔得老远老远,“就是你说的颜妃娘娘。”

    我一下子懵了,“你说,颜妃娘娘……”怎么会呢,那个常日穿着大红裙子,髻上插着一朵红芍药,媚眼如丝,红唇似火的美艳女子,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你撒谎!”我大声嚷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说过话。

    “这种事我有什么好撒谎的。”他回过头去看颜妃娘娘的房间,我也回头,窗台的风铃时不时响作一团,屋檐上不知何时缚上了几束白布条,此时迎风摇曳。“不然你以为你为谁戴丧呢?”

    我愣了愣,低头抚上我身上的丧衣,原来如此啊。我抿着嘴,发现我除了那声不可置信的高呼外,并没有对颜妃娘娘的离去有特别的悲痛,我只是惋惜一个妙人儿失去了她的生命,我从此也不能再与她拉琴相和。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我前些日子还跟她一起看了木槿花呢。”我原本是想问颜妃娘娘是如何死的,但又估摸着眼前这个小男孩格外脆弱,只好委婉地说道。

    “母妃她昨天被赐绫了,还是二哥监督的。”说到最后一句他咬牙切齿,十分气愤。

    我想起昨天进进出出的一大群人,又想起那句“冲撞了二皇子”,这才醒悟过来。

    “你母妃怎么会来长门宫呢?”我问出了一直以来我的疑问。

    “我母妃是前朝美人,父皇宠爱母妃,别的妃嫔看不惯,就怂恿朝臣弹劾我母妃,说我母妃是媚惑人的妖精,母妃就被父皇遣入长门宫了。这些日子又有流言蜚语说我母妃在长门宫与人私通,还搜出了男人用的汗巾,朝廷和后宫联合起来逼父皇处死母妃,我母妃就被……”

    “'媚惑人的妖精'是什么意思?”我不解道。

    他忽然扭捏起来,吱吱唔唔:“这……不好说……”

    “为什么?”

    “不好说……”

    我无语,转过身去望着天空。

    “哎!”他用手指轻轻戳我的背。

    我转过去看他。

    他凑近我,双眼睁得大大的专注地看着我的脸,我看进他的眼,里面有个瘦弱的无辜的小丫头。他凑得更近了,我们的眼睫毛几乎要纠结在一起,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有什么微凉的软软的东西触上我的嘴唇,他在我耳边用软糯糯的嗓音说道:“这就是了。”

    我睁开双眼,他依旧用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我不解其意,只说:“你是媚惑人的妖精。”

    他露出一对小虎牙,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小虎牙十分可爱,我问道:“小弟弟,你多大了?”

    “我才不是什么小弟弟呢,我今年十岁了,我什么都懂!”他咋呼咋呼。

    我又问:“你真的什么都懂?”

    “当然!”

    他仰头望天的模样十分自信,也对,皇子都有夫子教导,自然懂得多,哪像我困在这长门宫,想学也没人教,“那你知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吗?”

    “这句出自张九龄的《感遇》,意思是说他怀才不遇,自以为清高,不去求别人帮忙引荐,只好归隐山林了。”

    见我听得懵懂,他又说:“你是个姑娘,就这样想吧:花草树木都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孤芳自赏亦是一桩美事,何需别人来欣赏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我沉思,长门宫里的女人都是孤芳自赏的红花,有没有本心那倒不知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

    我点头,心念一转,踌躇了一下,问道:“你以后能常来长门宫教我念诗吗?”

    “好啊。”他似乎忘记了丧母之痛,笑得像木槿一样灿烂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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