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D></TD></TABLE>

    芸珂在苏府,转眼已有一月多余。

    正是入春的时节,空气中依然夹杂着料峭的春寒,呼出的热气被模糊成白烟,圈圈晕晕,渐次消散。

    芸珂在房中几次辗转难眠,索性披了锦袍步入花园,来到琼湖。

    微漾的涟漪在清风如许的牵扯下痴痴缠绕,湖水一侧是临空的半壁廊,廊上是苏子期的书房;而另一侧,杏花正开得好。

    落花点点,秀雅清幽,颇有十里杏花掩茅屋、九曲碧水绕人家的气象。

    如此烟火人间之景令芸珂触动心绪,不禁回想起故乡家门前那株暮杏,儿时最喜伴在父亲身畔,缠着他讲故事,有时也缠着他讲娘亲,却往往换来许久的沉默。

    芸珂的娘亲早逝,然而家中仆人皆疼惜小芸珂,每每小心谨慎,不愿在她面前提及往事。小芸珂也很懂事,似乎明白着家人的为难,渐渐不再哭闹,渐渐知理明事。

    就好像,一切都未发生过……

    心下不知为何,眼前这明媚的杏花实实在在让她觉得温暖,在这陌生的地方。

    眼神望过杏花,望过琼湖,回想起元宵佳节那夜,拜别过苏子期,回到浣玉轩后的事――

    “站住。”声音似从后面传来。芸珂方才推开浣玉轩的大门,便径直朝前走去,毫未留意后方。

    听到声音后,顿了一顿,便转身望去。

    犀利明媚的眼眸将芸珂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有厌恶,也有不可置信,“你……究竟是甚麽人?”

    门扉侧处缓缓度来一抹红袖绫罗,袅娜的步法令人心弦颤动,影影绰绰,似真似幻,唯有那厚厚的胭脂粉味让人难忍。

    芸珂不自觉地侧过脸去,这女子显然就是方才马车内与苏子期拥卧的美人,此时近看,竟是如此妩媚生姿,如此惹人怜爱……

    “喂,我在问你话呢!”那女子见芸珂对她的问题毫不在意,心下恼怒起来,没了耐性,几步并作一步向芸珂走了过来,“你这个土丫头,乡下来的姑娘吧,没有礼数。”

    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粗布穿着,再望了望对方明丽的胭脂红云衫,芸珂叹了一口气,转即又笑了。

    那女子不明所以,本想看着芸珂自惭形秽出丑的样子,却没想到芸珂居然笑了,“土丫头,你笑甚……”

    未等那女子说完话,芸珂便指了指不远处早早凋谢了花朵的碎烟兰,“花无百日红,零落君自知。以色示人,能有几时好。姑娘若无其他事,土丫头我这就告辞了,里面还有一帮土里土气的人在等着我一起过节呢。”

    芸珂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突然,背后有尖锐的刺痛感传来,芸珂皱紧了眉头。

    “找死!”背后女子的声音不再有温热,而是满布寒光的杀气。

    “栖寒!你还在磨蹭甚麽?恩师已经离开了。”

    “安狐狸,你给我闭嘴!本姑娘的事还不需要你来管!”

    “哎呀呀……咱们栖寒姑娘今天怎的像吃了火药一样,哎,生气的女子可不美啊!”

    “姓安的,你也想死,是不是!”

    “若安某能死在栖寒姑娘这样的美人手里,也是三生有幸了。只不过,你若再这般用利刃抵在那位美人的身上,安某倒是无所谓,只怕……”安言用故作思忖的样子,嘴角浮起笑容,“恩师那里,栖寒姑娘不好交代吧……”

    背后蓦地没有了声音,芸珂此时也是从脊梁处腾地冒起了冷汗,后背有尖锐的剑尖抵住,浑厚的力道让人生寒。

    “安言用,你是在威胁我?”

    “栖寒啊栖寒,此言差矣。安某是怜香惜玉之人,只懂得如何疼惜美人,何来的‘威胁’用意,你这样说可是折煞安某了。”

    “这丫头,和你又是甚麽关系?”

    “栖寒大美人这麽关心她和安某的关系?”安言用故作得意样。

    “你可别跟我绕圈子,我的脾气你知道。看这丫头土里土气的样子,也不像是你哪处寻花问柳得来的。唉,我怕是忘了,咱们安大少爷就是喜欢风尘女子,这丫头是一个,那林丫头也是一个!”

    栖寒说完,娇媚地笑了,语声里是满满的讽刺和轻蔑之意。

    安言用一贯清风朗月的微笑,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后,表情瞬间凝固住了,转即为阴鸷,眼眸深邃地道:“你最好说话注意点,安某本无意针对你,若你再如此这般,你的下场会如何,想必你心中有数。”话一说完,便顾自离去了。

    “地狱里逃出来的野狼,摘下君子的面孔,就是如此。”栖寒似心有余悸,沉吟半晌,兀自将剑收回,欲转身离去时,突然又说道:“长安这个地方,像你这样的人是无法存活下来的,识相的话,最好尽早离开。还有……相爷他,是你这辈子永远都无法靠近的人,你最好趁早死心。因为,他的心,比谁都狠……”

    芸珂转过身来,身后那红衣女子早已消失在夜幕中,皎洁的月色微醺,似从未察觉这夜所发生的事,依旧兀自吐露着醉人的芳华。

    回到大厅时,大家早已散了席,各自回了房,芸珂径直向屋中奔去。今夜发生了太多事,百感交集,令芸珂难以自持冷静。

    “小姐,怎麽才回来!”

    “珞瑾?!”

    “小姐,你怎麽了,面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见到了珞瑾,再想到她最近古怪的行为,心下越发的难受。

    原本以为敬哥哥是自己的依靠,结果却看着他与别人成亲的背影,自己不顾一切冲进迎亲队伍,被推攘出来,摔在地上,手心里全部是血;曾经他说过,只要他的芸珂儿唤他的名字,无论多远,无论多困难,他都会赶来,于是自己大声唤着那个名字,那个自己心心念念,在宣纸上写过无数次的名字,却再没有看到他焦急牵挂的神情……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过眼的云烟,随风遣散……

    而如今,珞瑾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可是,恐怕就连她,也对自己掩藏着秘密。

    “没甚麽……就是太累了……”

    “小姐,小姐,你看我买了甚麽!”

    顺着珞瑾手指的方向,芸珂看到萃品坊的翡翠包子等吃食,疑惑地看向珞瑾。

    “嘿嘿,珞瑾想着今个儿是元宵佳节,当然应该好好地和小姐过一个团圆节,于是今天就背着小姐去了一趟城南的萃品坊,买了这翡翠包子!嘿嘿,珞瑾可是排了好长的队伍呢,就是想要给小姐一个惊喜!赶紧趁热吃吧,估计有些凉了……”

    芸珂愧疚地拿起包子,重重地咬下一口,“嗯……嗯……好吃,好,好吃……”泪和着包子一起吞咽下肚,不知是心里的苦涩,还是这泪水的苦涩,但至少心里面是甜甜的。

    珞瑾开心地笑了,“小姐,怎麽你吃个包子也这样狼吞虎咽,以往大家闺秀的礼节都丢到了背后了,哈哈,丑死了!”

    就这样,两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元宵佳节。

    在芸珂进入丞相府后,珞瑾便被留在了浣玉轩。

    其一是因为芸珂不希望将她牵扯进自己与苏子期的契约中来,本就是一场有来无回的赌局,更不能让自己最亲的人跟着涉险。

    其二便是,苏子期不同意芸珂带任何人进入丞相府,现在身边负责伺候饮食起居的是他安排的婢女,名唤柚儿,这样一来,也便于他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吧,不,应该说是掌控。

    翌日午时,书房外琼湖旁。

    “夫人,下月初,为夫要携你进宫。”

    苏子期永远面带微笑,像是三月的春风,让人感受到清新温和。至少,在芸珂面前是如此,那种陌生而又遥远的距离,令人心生寒凉之意。

    芸珂缓缓合上心绪,好让方才那些寒凉之感消散一些,好让自己能够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话里的内容去。

    下月初?不就是五日之后吗?芸珂问:“是否……宫中有何喜事庆祝?”毕竟携家眷进宫不是一件小事,因为平日里,朝堂官员的家眷要想出入皇宫,必须持特令方可通行。

    微微颔首,苏子期证实了她的猜想:“裕忻小皇子满两周岁,两周岁……”他的眼中闪过一瞬寒蛰,很快便被那三月春风的含笑淹没。而这一切都被芸珂尽收眼底。

    是啊,两周岁……

    芸珂素来喜好听故事,一面是借机打听家父下落,一面是好奇着朝中诸般琐事。

    于是,在得到苏子期的允诺下,可以自由出入府中阙楼查阅资料,或听门客们论道。不过,也仅限于阙楼一层。

    听丞相府的门客说起过,当今圣上复姓贺兰,名容止,是前朝宣帝贺兰曜与珞夫人的孩子。当时朝堂官员联合后宫之势发生夺嫡政变,圣上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为了避免他受到祸害,珞夫人便将他托孤于朝中重臣。据说那场政变,真正知晓实情的人很少,民间对此也是众说纷纭。

    贺兰容止年纪虽轻,却有满腹治国之志。政变结束后,朝中紊乱,难成大器,他便由托孤大臣举荐为帝,从小便着龙袍,掌天下,偌大的长安皇城是他的家,空寂的宫殿有凄冷的寒风穿梭。

    他静静屹立于神明台仰望天下,小小的背影恐怕难容太多的牵挂,却非要背负这天下……

    贺兰容止的后宫只有少数的几位嫔妃,而裕忻小皇子是当今皇后的长子,即是嫡位,理应继承皇权,掌管这长安城,不,是天下人的生死。然而,他的这条君王之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麽容易,朝堂中与皇后权势相对立的,便是柳家以熙贵妃为首的“反后派”。熙贵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如此,方才棘手。

    同时,因着熙贵妃的妹妹柳月榕,勿需多想,只怕有心人襟中自然有数,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苏相,定是站在“反后派”这一方。如此让圣上忌惮三分的人物,竟是自己的夫君……

    而这位刚满两周岁的小皇子,到底是成为这权谋之下的牺牲品,还是,暗暗丰满着羽翼,待有朝一日锋利的尖牙露出……

    多麽可怕的宫廷,处处暗藏着杀机;多麽可笑的宫廷,你我皆为鱼肉,置于刀俎,却仍在挣扎,妄图逃脱……

    “夫人,夫人。”注意到芸珂的恍神,苏子期将手覆于她的额上。

    感到莫名的不自然,芸珂将脸别开,别开那只手,“夫君大人,芸珂身体不适,想要回房歇息。”

    说完,欠了欠身,未等到苏子期回答,便顾自离去了。自己本就和他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尽管他答应助自己查出家门被害的真相,尽管自己答应做他手下众多受摆布的棋子之一,尽管他答应将天下所有贵重之物都倾尽于自己,尽管……

    芸珂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总在意这些东西,她是害怕,还是不愿承认。既然理不清心中万千思绪,那就作罢,至少,还能够保有最初的自己。

    注意到自己仍然置于半空的手,苏子期有一瞬的失神。

    方才瞥见她紧蹙的眉头,心中竟然涌起莫名的情愫,有担心,好奇,还有……心疼。

    意料之外的,手竟不自觉地想要抚上她那柔滑的脸颊,想要,将她的不安抚走。

    这个女子同月榕的乖张骄横不同,她坚强,聪颖,冷静,甚至还有一点儿俏皮柔婉。

    这一个月的相处,竟然被时间的剪影拉得如此漫长。

    新婚之夜她独自应付达官贵人们的阿谀奉承,竟也周到得体;第二日问及他是否在新婚之夜与月榕相见,他都怔愣了,可她却依旧淡定从容,莞尔不语;接下来的日子,她得到他的允诺后,便时常流连于阙楼的藏书阁,听门客们论道……她与府中的家仆相处融洽,犹若亲人般关怀;她赈济流民,与府中仆人的孩童一起糊纸灯笼……

    所有关于她的消息,每日每夜都有人前来汇报。

    罢了罢了,苏子期拂袖而去,朝着相反的方向。

    ...  </P></TD>

章节目录

长安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韶楠r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韶楠r并收藏长安烬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