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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身陷轩榭楼阁的深深囹圄里,被厚重的教条规束着,轻轻吸一口气,都压抑得让人窒息。

    芸珂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自然,眼前高冠博带的琼宇华殿,便是所有人撞破脑袋,拼了命要进来的地方。

    更是……

    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权倾一时的地方。

    芸珂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睛却依旧直直地盯着马车侧帘外皇城的景色,不知道为甚麽,对这个地方,她有一种莫名的反感之意。

    注意到芸珂的不适,苏子期眉梢微蹙。

    春意盎然,眼前的她画上了悠长细腻的远山眉,犹如雨后的青山清雅疏朗,每一个动作都犹如仙袂飘飞。

    妆后的她柔婉清秀,和那年的春光一起惊艳了他的目光。

    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柔滑如绢的纤纤细手,芸珂方缓过神来,注意到手心频频传来的温热,徐徐抬眸,如若秋水般明媚的眸子中竟映照着他的担心与关怀,意乱情迷之下,芸珂连忙将手抽出,别过脸去,故作泰然。

    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既然他要演,那她便陪他演,鹣鲽情深甚麽的,只要最后能救出父亲……

    “先皇喜爱华贵之美,所以遣各地能工巧匠将宫中修整过一番。”苏子期顾自说道,过了许久,见芸珂没有回应,正想作罢,忽看得芸珂侧过脸来对着他,眼里没有情绪,带着淡淡的笑容:“想必皇城内,夫君大人的别馆也是这般华美吧。”

    苏子期不语,笑着拉拢车帘,很温柔地轻搂过她,答非所问道:“莫要这样吹风,容易着凉。”不习惯这样的亲热,本想推开她的芸珂,听到这话,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正在两人各怀心思之时,马车停下了,丝竹之声,嬉笑之声,喧闹之声隔着帘子也传了进来,受到这些声音的诱惑,芸珂也有点兴奋之情涌上来。

    听到传官大喊一声“苏丞相及夫人到。”身边一空,苏子期已经下了马车,芸珂挪了一下身子,正想下车,突然马车帘子被撩起,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跟前,她举目望去,原本热闹的宫殿前,一众华服官员和女眷全注视着自己这里。

    莞尔一笑,她握住苏子期伸来的手,慢慢踏下马车,众人怔松,回过神来,立刻有几个官员围过来,对着苏子期谄媚,官话,空话,鬼话连篇。看着他们一副虚伪讨好的面容,芸珂心里苦笑,这就是权力?

    他们当中是否有人会知道当初宜州县孟家的惨案?又是否会有人想着去彻查这件案子背后的真相?是否也是众口一致说辞,是山匪祸乱……

    不过仔细想想之后,芸珂似能想通,毕竟,相比起高官爵禄,荣华富贵,孟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对他们来说,或许正如蝼蚁般低贱吧。

    就在这一拨又一拨的官员朝拜中,芸珂忽而眼角一瞥,还有人依旧站在大殿前左边角落里,巍然不动。原来还是有不畏权势的人。

    带着好奇,芸珂定睛看去,顿时惊了一下,站在那里,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气质,不是洛君逸将军是谁?

    今天的他身着藏青色儒服,身上冷漠之气稍显收敛,显得斯文,光看外表,谁又知道他是英勇无敌、驰骋沙场,令人侧目的战将?

    他站在角落里,身边也是官员围着,但是大部分都是武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芸珂觉得他似乎也在注意这边。

    应付完一群人的寒暄问候,等到众人散去一些,苏子期注意到芸珂,也便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四目相对之时,便是杀机与较量的碰撞,周围人顿时觉得空气凝滞,浑身不适,为避免多余的麻烦,早早地进了大殿。

    许久,苏子期朗笑出声,向洛君逸点头致意,便牵着芸珂向大殿走去。

    “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呢。”角落里,一个身穿武袍,身材高壮的男子一边看着,一边议论道。大殿外仍是不断的欢闹声,唯有这一角落里,四五个人围着洛君逸站着,开口说话的是洛君逸父亲手下左先锋大将罗云。

    左边站着的一个高瘦男子唏嘘道:“老将军带着咱们在边关拼死拼活,这些平日里只会舞文弄墨的书呆子,倒在长安城里快活!前日起,咱老将军就突然身染风寒,这皇上也只派了个宦官来问候,如今竟然举国欢庆小皇子的生辰!岳鹏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今个儿竟无人来问候老将军……”

    当今皇上重文轻武,那是天下共知的事实,武官在宫中没有文官升迁得快,待遇也比不上文官,所以边关将士心里都多多少少有点怨气。

    “岳将军,注意你的言辞,这是甚麽地方!”喝住他的就是站在洛君逸身旁的中年文士,他是军师,曾一直跟随洛谦老将军征战沙场,所以在军中辈分极高。被他这麽一喝,那岳鹏将军也就不说甚麽了。

    转身,看到洛君逸一脸的讳莫如深,微微一叹,开口道:“小少爷,依老夫看,这丞相夫人就是元宵节那日你在马下救过的那名女子,这女子定是不一般。”

    良久,见洛君逸未言一句话,旋即又说道,“几日来,老夫夜观星象,朝中似乎有大事要发生。况且,老将军突染风寒……此事,老夫一直心生疑虑……惟愿小少爷多加小心。”

    默不作声,洛君逸仿似置若罔闻,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军师不以为许,静默一旁,突然,洛君逸开口道:“陈叔,你说,偌大的十里皇城,风起云涌之事又何时间断过。家父之事,君逸定会彻查清楚。进去吧。”

    洛君逸眼眸深邃,军师仔细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许久,都未曾看出他心中所思所想,心中暗叹,这小少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稚童了,他现在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计较,是一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大男人了。

    想罢,几人便随着洛君逸进入大殿。

    光华殿外洛湖旁,张灯结彩,喧闹纷繁。

    众大臣纷纷落座,向邻近的官员嘘寒问暖,美酒美食,丝竹管弦,高歌起舞,人声嘈杂,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一道墨色身影来到殿前,高声喊道:“皇上,皇后,煕妃娘娘驾到——”

    满殿的官员女眷全都低头行礼,殿下顿时鸦雀无声,只听见一阵脚步声走进,接着就是一声温和的“免礼——”

    出于好奇,芸珂缓缓抬头,皇上贺兰容止为首站在大殿之中,身边各站着一个女子。立于右侧的,举止言谈妩媚娇羞,芙蓉如面桃花姿,臻首蛾眉,令人叹之赞之,必定是他最宠爱的女子,煕贵妃。

    而立于左侧的,应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曾听说在宫中专门针对煕贵妃的便是皇后,耐不住好奇,芸珂不禁遥遥望去。

    皇后着一身淡紫烟云水袖裙,虽没有煕妃娘娘的倾国倾城之姿,但也是凤眉丹目,分明一个清秀佳人,更难得的,她气质娴静,有种可亲而不可近的雍容华贵之感。

    不知为何,相比起煕贵妃的柔妩,芸珂更喜欢这位皇后娘娘的端庄。

    心下不禁暗暗叹道,真不知道贺兰容止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放着这麽一位清丽幽兰不要,反而选那最刺人的蔷薇。

    偏头看去,贺兰容止已经坐下,芸珂也伴着苏子期在左首第一席坐下。

    酒席已经备好了,众官员没有皇上的指令,没人敢动,芸珂这才抬首看向贺兰容止,与她想象中真是大相径庭。

    贺兰容止眉目清秀,俊朗儒雅,大概是因为养尊处优的关系吧,精神气度全无,反而是一种颓然之感,让人觉得他没有锐气和魄力。

    作为一朝天子,这样的温和必定是个缺憾吧。

    看到贺兰容止举起玉樽,芸珂四处看了看,也举起了眼前的白玉盏,月光如水倒映在杯中酒,芸珂看得出了神,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听到他到底在说些甚麽,只是耳边似乎传来甚麽“天下太平……五谷丰登……是开朝以来难得的盛世……皇上英明……”之类的词。

    虚伪的奉承在这个场合看来是再普通不过了,芸珂带着笑,始终保持仪态地坐着。

    “这就是苏卿的娇妻吧。”忽然传进耳朵里的话似乎提到她,闻声,她抬头,看着贺兰容止温和的笑凝视这里。

    身边的苏子期已经开口:“是的。”芸珂含着微笑点了下头示意。

    贺兰容止似乎颇为欣赏,笑着赞扬:“苏夫人风姿无双,和苏卿可谓是一对璧人啊。”

    听到这话,煕贵妃和皇后同时把眼光移了过来,芸珂抬头,正好对上煕贵妃的眼睛,真是秋水为瞳,但是芸珂明显从她的眼里看出轻蔑与玩味等一些难以理清的情感。

    只瞧见煕贵妃凑到贺兰容止的耳边,不知在低语些甚麽,巧笑倩兮,贺兰容止仿似龙颜大悦。

    仅那一刻,芸珂的脑海里却浮现出这样的一幕——

    一圈绕着一圈看不到尽头的宫墙,一道连着一道走不到尽头的宫门,穿着丝绣精致的宫鞋走过质地坚硬细腻、敲之若金石的宫砖,膝盖上却刻印着宫砖留下的冰冷寒气。

    “苏夫人。”闻言,芸珂方才回过神来,抬眸望去,煕贵妃继而温和地说道:“本宫深知,苏相为本朝鞠躬尽瘁,立下赫赫高功,实在是一代良臣,流芳百世不为过。本宫原本一心想为苏相续一段好姻缘,没想成,苏相心中早有良缘,不爱红妆爱青衣。想必苏夫人在浣……对,浣玉轩,定是琴棋书画皆精通,才艺双绝吧。本宫不才,盼苏夫人献艺一曲,为裕忻小皇子的生辰庆贺。”

    殿内各大臣听后皆明白煕贵妃话中故意刁难苏夫人的意思,心中各有所思,一面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一面是朝堂当势的权臣,两面都不能得罪,实在为难至极。

    苏子期笑意吟吟,专心品酒;洛君逸则定定望向芸珂,旋即又望向苏相,眼眸深邃;大司马柳孟山则似有所思,神在宴外;宴席一角倒映出的一个黑影,依旧垂目吃菜,仿似不理会外界发生了甚麽,但眼角却流露出阴鸷的笑容。

    偌大的宫殿仿似突然间没有了声音,隔在光与影的细碎夹缝中闷得人窒息。

    苏子期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毫无水波掠过,手持精巧的玉杯盏,细细品着酒。

    芸珂忽地站起身,对贺兰容止欠了欠身:“陛下万岁,小女子略懂歌舞,若王上不嫌弃,小女子愿意献舞一支,以贺裕忻小皇子生辰。”苏子期本想顺着煕贵妃的刁难,趁势含糊过去,给贺兰容止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芸珂的举动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绪。

    贺兰容止颔首准了芸珂之请。

    芸珂今日随意穿了一袭素白金盏广袖衣裙,衣袂翩翩,摇曳生姿。虽没有宫中各妃嫔盛装的荣贵,却难掩一身浑然天成的袅娜仙气,如出芳尘不染尘污的典雅娴静,让人心生怜惜。

    芸珂脑海中忆起林夜鸢曾跳过的《凤凰曲》,心中暗暗思忖,突然定了定神,长袖徐徐在身周舞动,或飞扬,或垂拂,或卷绕,或翘起,凌空飘逸,千变万化。她的身子,或前俯,或后仰,或左倾,或右折。腰身或弯,或曲,或展,或舒,一束盈盈堪握的纤腰,柔若无骨,曼妙生姿。

    在众人心动于芸珂美丽的舞姿时,一缕箫音悠悠响起。

    芸珂怔住了,询问地望向那个深夜身处问归阁,在幽幽桃萦香缭绕中吹起悲戚孤绝箫音的男子,那夜如水的明月,清隽的小桥流水,胭脂点玉般的湖水潺潺,令人心醉。

    芸珂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别的甚麽,眼前渐渐浮现,那个临湖而立的温润男子,那个孑然一身、完美无瑕、难以靠近的男子……

    苏子期向芸珂点头示意她继续。

    箫声低回处如春风温煦,高昂时如怒海摧石;缠绵如千丝网,刚烈如万马腾。

    不似以往那般孤戚淮生,这箫声让芸珂心下竟有欣慰,渐渐随着箫音合拍起来,猛然将袖袂甩出,长长的衣袖若灵蛇般盘旋舞动于空中。

    整个大殿蓦地被宁静笼罩。

    回旋间,芸珂有意无意地望向苏子期,几缕墨发在风中飘舞,细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紫玉映照下,苍白得仿佛透明,可他墨黑的双瞳中竟有点点耀眼星光,不仔细看只怕是难以察觉。

    而那星光里有太多她不明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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