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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派小妓女。但别人却不是我这样的。有好几位老先生经常跑到锅炉面前,扭开龙头,看看流出的黄汤子,再舔舔乾裂的嘴唇,说一声:后勤怎么还不来修就痛苦地走开了;丝毫想不到隔壁有家面馆。这种逆来顺受的可爱态度,和学院派的老妓女很有点相似。但我也不敢幸灾乐祸,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对于这个热水锅炉,需要进一步的描述:它是个不锈钢制成的方盒子,通着三百八十度的三相电。我觉得只要是用电的东西,就和我有缘份。我切断了电源,围着它转了好几圈。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要能找到管钳,卸掉水管,我就能把它修好;没有管钳,用手拧不动水管我已经试过了,就只好望洋兴叹。下一个问题就是:到哪里去找管钳。这么大的一个单位,必定有修理工,还会有工作间,能找到那儿就好了。我可不像薛嵩,东西坏了也不去修。但我对这个院子不很熟悉,转着圈子到处打听哪里能借到工具。转来转去,终于转到了白衣女人的房间里。她听到了我的这种打算,马上叉着脖子把我撵回自己屋里;还说:你自己出洋相不要紧,别人可要笑话我了。我保证不去出洋相,但求她告诉我哪里能借到管钳。她说她不知道。看来也不像假话。然后,我在自己屋里,朝着摊开的稿纸俯下身来,心里却在想:真是不幸,连她也不理解我。看来她也是个学院派

    我总忘不了坏掉的锅炉在造成干渴,这种干渴就在我唇上,根本不是喝水可解。行动的**就像一种奇痒,深入我的内心。但每当我朝院里那边是锅炉的方向看时,就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那边晃动。看来,白衣女人已经知道我禁不住要采取行动,正在那边巡逻──她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又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出鼻血,只好用手绢捂着鼻子跑出去,到门口的小铺买了─卷卫生纸。又过了一会儿,纸也剩得不多了。我只好捏着鼻子去找那位白衣女人。她见了我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了又流鼻血了我也大吃一惊:原来我常流鼻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她在抽屉里乱翻了一阵说:糟了,药都放在家里。这是我意料中事,我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一个人也能回家去,但要把车也推回去,要不明早上没得骑。她倒有点发楞:你是什么意思现在轮到我表现自由派的慎密之处: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推车走回去,但要劳你在路上捏住我的鼻子但一出了门,我就知道还欠慎密:这个样子实在古怪,招得路上所有的人都来看我。除此之外,她还飞腿来踢我的屁股,因为鼻子在她手里,我全无还手之力,这可算是乘人之危了。她小声喝道:不准躲不让你修锅炉你就流鼻血,你想吓我吗这话太没道理,鼻血也不是想流就能流得出的。何况,流鼻血和修锅炉之间关系尚未弄清,怎能连事情都没搞明白就踢我因为她声音里带点哭腔,我也不便和她争吵。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用了一点白药,鼻血也就止住了。她也该回去上班。但她还抛下了一句狠话:等你好了再咬你

    白衣女人曾说,我所用的自由派、学院派,词意很不准确。现在我有点明白了。所谓自由派,就是不能忍受现状的人,学院派则相反。我自己就是前一种,看到现状有一点不合理就急不可耐,结果造成了鼻子出血。白衣女人则是学院派,她不准我急不可耐,我鼻子出了血,她还要咬我。小妓女和老妓女也有这样的区别,当被捆在一起挨打时,这种差别最充份地凸现了出来。

    我写到的这个故事可以在古书里查到。有一本书叫作甘泽谣,里面有一个人物叫作薛嵩,还有一个人叫作红线。再有一个人叫作田承嗣,我觉得他就是那个浑身发蓝的刺客头子。这样说明以后,我就失掉了薛嵩、红线,也失掉了这个故事。但我觉得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是福科的主张。这样说明了以后,我也失去了这个主张。但这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照此去做。通过写作,我也许能增点涵养,变成个学院派。这样鼻子也能少出点血。

    那个蓝色的刺客头子把小妓女捆在树上,一面用藤条在她背上抽出美丽的花纹,一面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如前所述,他就是田承嗣,和薛嵩一样,也是一个节度使。这就是说,他假装是个刺客头子,拿了老妓女的钱,替她来杀红线,实际上却不是的。他有自己的目的,想要杀死薛嵩,夺取凤凰寨。我想他这样说是想打击妓女们的意志,让她们觉得一切都完了,从此俯首贴耳──这个成语叫我想到一头驴。当然,他的目的没有达到。那个小妓女听了,就尖叫道:老婊子看你干的这些事你这是引鬼上门那个老妓女一声不吭,继续磕着瓜子,想着主意。后来,她站了起来,走到田承嗣的身边,说道:老田,放了她。田承嗣纳闷道:放了她干什么那女人说:把我捆上啊。田承嗣又纳闷道:把你捆上干什么那女人说:我替她挨几下。田承嗣说:挨打是很疼的呀。老妓女说:没有关系。我也该多挨几下。这样一来,这个老妓女就表现出崇高的精神;用自己的皮肉去保全别人的皮肉。在这个故事里,还是第一次出现了这种精神。这说明我变得崇高了。看来,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并不是一句空话呀

    在这个故事里,田承嗣是卑鄙的化身──现在我已认定,田承嗣根本就不是学院派,他不配。起初我觉得,老妓女的自我牺牲会把他逼人两难的境地。假如他接受了老妓女的提议,放了小妓女去打老妓女,崇高的精神就得以实现,他所代表的邪恶就受到了打击。假如他不打老妓女,继续打小妓女,那老妓女就要少挨打。按照他邪恶的价值观,少挨打是好的。老妓女的崇高精神没有受到惩罚,对他来说是一种失败。照我看,他是没办法了。很不幸的是,田承嗣也有自己邪恶的聪明。他叫手下的人把老妓女捆在另一棵树上很不幸的是,凤凰寨里有很多的树,同时加以拷打。小妓女还嘲笑她说:老姨子,瞧你干的这些事你真是笨死了。她只好摇头晃脑地说:真是的,我笨死了。但是,小婊子,我可是真心要救你啊。小妓女乾脆地答道:救个屁──这其实不是一句有意义的话,只是一声感叹;然后,她就低下头去,闭上眼睛,忍受背上的疼痛。在这个故事里,我想要颂扬崇高的精神,结果却让邪恶得了胜,但我决定要原谅自己,因为我已失去了记忆,又是个操蛋鬼,对我也不能要求过高。再说,邪恶也不会老得胜

    鼻血止住之后,我在家里到处搜索,没有找到户口本,却找到了几页残稿,写道:“盛夏时节,在长安城里,薛嵩走过金色的池塘,走上一座高塔去修理一具热水锅炉”在我失去记忆以前,这是我写下的最后的字句。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像是我前生留下的遗嘱。看来,我想修理锅炉不是头一次了。我觉得可以从此想到很多东西。可惜的是,一下子不能都想起来。

    以此为契机,我却想起了这样一件事:在大学里,有个同宿舍的同学戴一副断了腿的水晶眼镜,不管我怎么苦苦哀求,他都不肯摘下来叫我修理。这孙子说,这副眼镜是他爸爸的遗物,他要就这么戴到死这眼镜他小心藏着,不让我碰。但我一见他用绳子接着眼镜就心痒难熬。终于有一天,我在宿舍里把他一闷棍打晕,并在他苏醒之前把镜腿换上了然后,他就很坚决地从宿舍里搬走了。他倒没有告我打他,只是到处宣扬我有精神病。别人对他说:你可以把新装上的镜腿再拆下来,这样,你父亲的遗物还是老样子。他却说:拆了干啥招着王二再来敲我的脑袋我没有那么傻从这件事里,我很意外地发现自己上过大学──我是科班出身的。现在我可以认为自己是个学院派的历史学家,这是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我很可能是个有修理癖的疯子。正如白衣女人指出的,我所指的自由派,就是些气质像我的人。现在我知道了自己可能是疯子,自由派这个名称就有了问题:我总不好把疯子算作一派吧。

    我对自衣女人用脚来踢我的事很是不满──就算我犯了疯病,也是为所里的器具损坏而疯,是一种高尚的疯病,踢我很不够意思──最起码应该脱了鞋在家里踢,穿着鞋在街上踢是不应该的。但细细一想,她还是对我好。继而想到,她说过,让我骑车小心,还说自己不愿意当寡妇,也是不希望我死之意。这使我从心里感到一丝暖意。说实在的,我自己也不想早早地死掉。我又回过头来写我的故事──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在故事里寻找崇高。在这个故事里,那个蓝色的刺客头子,也就是田承嗣,逮住了两个妓女,拷问她们薛嵩在哪里──在此必须重申,田承嗣不是自由派也不是学院派,他哪派都不是。

    这两个女人──一位学院派的妓女和一位现代派的妓女,表现出崇高的气节,没有告诉他。其实他根本多此一间,薛嵩就在他们身后。黎明时分,薛嵩把他的柚木院子高高地升了起来,这片浮动的土地连同上面的花园、房屋,高踞在八根柱子上,而那八根柱子又高踞在林梢顶上,在朝霞的衬托之下,好像一个庞大无比的长腿蜘蛛。薛嵩站在这个空中花园的边上,隔着十里地都能看见。而寨中心那片空地离得很近,顶多也就是一两里地。奇怪的是,那些刺客和两个妓女都没有往那边看。

    薛嵩遭人袭击之后,一直在努力升高他的院子。院子越高,离地面越远,也就越安全。他长时间地不言不语,好像怯懦已经吞食了他的内心。但到了黎明时分,他忽然呐喊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奔进房子去拿他的武装。首先,他戴上一顶铜盔,这东西大体上和消防队员戴的头盔差不多,只是更高、更亮,盔顶有鱼鳍一样的冠子,用皮带扣在颏下;这样他一下子高了有一尺多。然后他又穿上护胸甲,这东西表面是一层发乌的青铜,镌有大海和海上的星辰。在青铜后面是亮闪闪的黄铜,黄铜背后是厚厚的水牛皮。最里面的一层是柔软的黄牛皮。这个结构的奥妙之处在于青铜硬而且脆,可以弹开锋利的刀锋;黄铜质地绵密,富有韧性,可以提供内层防护。至于牛皮,主要是用来缓冲甲面上的打击;这就深得现代复合装甲结构之精髓。此后他穿上护裆甲,那东西的形状就如一个**向上的生殖器,其作用也是保护这个重要的器官;只是那东西异常之大,把大象的家伙装进去,也未必装得满──看到红线疑惑的目光,薛嵩解释了两句:敌人也不知我有多大,吓吓他们──他把这个东西拴在腰间,拴上护肩甲、护腿甲、护胫甲,薛嵩威风凛凛,有如一位金甲天神。

    但是,所有这些甲胃都只有前面,没有后面;后面用几根皮带系住。所以,薛嵩也只是从前面看时像位金甲天神,从后面一看,裸露着脊梁,光着屁股,甚是不雅观。薛嵩用巨雷般的低沉嗓音说道:敌人只能看到我的前面,休想看到我的后面;这话说得颇有气概。他还穿上了皮底的凉鞋,鞋底有很多的钉子,既有利于翻山越岭,又可以用来踢人。着装以后,薛嵩行动起来颇为不便,他有一把连鞘的青铜大剑放在地下。他让红线给他拿起来,以便拴在腰上。看到那剑又宽又厚,红线就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拿。结果是连人带剑一起从地下跳了起来,原因是那剑很轻。薛嵩抹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空心的。把剑佩好,他把铜盔上的面具拉了下来,露出一副威猛的面容。然后,这样一位薛嵩就行动了起来,准备向外来的袭击者展开反攻。

    有关薛嵩的院子,必须补充说,它不但可以在柱子上升降,那些柱子又可以水平移动。只要转动一些绞盘,整个院子连同支撑它的柱子就可以像个大螃蟹一样走动,成为一个极为庞大的步行机械。实际上,薛嵩可以使他的院子向寨中的敌人发起冲击,但要有个前提:必须有一百个人呆在上面,按薛嵩的口令扳动绞盘。假如有一百个人,这座院子就会变成一架可怕的战争机器,连同地基向敌人冲击。不幸的是,此时院子里只有两个人,缺少了人手,它就瘫了不能动。细究起来,这又要怪薛嵩自己。他只让自己和红线登上柚木平台,换言之,除了红线,他谁都不信任

    白衣女人说,她最讨厌我在小说里写到各种机械、器具;什么绞盘啦、滑轨啦,她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她说得有道理,但我满脑子全是这种东西,不写它写什么写高跟鞋这种东西她倒是很熟悉,但我对它深恶痛绝,尤其是今天被穿着高跟鞋的脚踢了两下以后,就更痛恨了。她听了挑起眉毛来说:哟记仇了。好吧,以后不穿高跟鞋。她就是不肯说以后不再踢我。我的背后继续受到威胁

    红线以为,薛嵩会冲出自己的柚木城堡,向聚集在寨中心的刺客们冲锋。这样他将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前面虽然武装完备,后面却还露着屁股;这样顾前不顾后肯定不会有好的结果。她对于战争虽然一窍不通,但还懂得怎么打群架。所以她也武装了起来:把头发盘在了头上,把家里砍柴、切菜的刀挑了一个遍,找到一把份量适中,使起来趁手的,拿在右手里。至于左手,她拿了一个锅盖。薛嵩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既结实、又耐用,样子也美观,总之,都很像些东西;这个锅盖也不例外。它是用柚木做的。有一寸来厚,完全可以当盾牌用。红线跟在薛嵩后面,准备护住他的后背,满心以为他就要离开家去打交手战;谁知薛嵩不往门外跑,却往后面跑去。他打开了库房的大门,从里面推出一架救火云梯似的东西──那东西架在一辆四轮车上。红线帮他把这个怪东西推到了门前的空地上,薛嵩用三角木把车轮固定住,把原来折叠的部件展开来;这才发现它原来是一张大的不得了的弩。原来,薛嵩并不准备冲出去,他打算呆在城堡里──也就是说,躲在安全的地方施放冷箭。既然如此,红线就不明白薛嵩为什么要作张作势地穿上那么多的铠甲。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造造气氛。

    薛嵩的弩车停在城堡的边缘上。弩上的弓是用整整一棵山梨树做成的,弓弦是四股牛筋拧成的绳子。他和红线借助一个绞盘把弓张开,装上一支箭──那箭杆是整整的一根白蜡杆,我以为叫作一支标枪更对。此时,这张弩的样子就像一辆现代的导弹发射架,处于待发的状态。薛嵩登上瞄准手的位子,摇动方向机和高低机,把弩箭对准了敌人。如前所述,这里离寨中心相当远,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一群人。就这样一箭射出去,大概也能射着某个人。但薛嵩的伎俩远不止此。他还有个光学瞄准镜,由两个青铜阳燧组成。众所周知,阳燧是西周人发明的凹面镜,原来是用来取火的。薛嵩创造性地把它们组装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反光式的望远镜。透过它看去,隔了两里多地,人头还有大号西瓜大。他在里面仔细地瞄准,只是不知在瞄谁。这个目标对我自己来说,是一个悬念。

    我说过,从前面看去,薛嵩是一位金甲天神。从反面一看就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他光着屁股。假如全身**,这个部位倒是满好看的:既丰满、又紧凑;但单单把它露在外面,就说不上好看,甚至透着点寒碜。这就如一位正面西装革履的现代人,身后却露出肉来,谁看了也不会说顺眼。我们知道,浑身**时,薛嵩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打扮成这个样子以后是个什么人,连红线都不知道。他就这样伏在弩车上,仔细地瞄准,然后搬动了弩机;只听见砰地一声,那支弩箭飞了出去

    正午时分,空气里一声呼啸,薛嵩的弩箭穿进了人群,把三个人穿了起来,像羊肉串一样钉在了一棵大树上。这三个人里就有老妓女,她被两个刺客夹在中间,像一块三明治。那根弩箭从她的胃里穿过去,她当然感到钻心的疼痛。她还知道,这是薛嵩搞的鬼,就朝他家的方向愤怒地挥了一下拳头。但马上她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情吸引过去了。在她身后那个刺客痛苦地挣扎着,把腰间的蔑条都挣开了,那个东西硬邦邦抵在她的屁股上,总而言之,他就像北京公共汽车上被叫作“老顶”的那种家伙。她极过身去,愤怒地斥责道:往哪儿捅这儿要加钱的,知道吗后面那个刺客被射穿了心口下面的太阳神经丛,疼得很厉害,无心答理她。在她前面的那一位被从左背到右前胸斜着贯穿,伤口很长,已经开始临死的抽搐,不听使唤的手臂不停地碰到她身上。老妓女又给了他一巴掌,说道:挤那么紧干嘛,又不是没有地方那人倒着气,勉强答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再后来,老妓女自己也没有了力气,不再争辩什么,就这样死去了,临死时,朝柚木城堡伸出右手的中指,这是个仇恨的手势。这个老妓女留下了一个不解之谜:到底薛嵩是有意射她呢,还是无意的。小妓女总觉得他是无意,我总觉得他是有意。当然,薛嵩自己总不承认自己是有意的。

    放完了这一箭,薛嵩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倒是红线大叫起来:射错人了然后,薛嵩在弯上装上一支新弩箭,转动绞车把弩张开时,红线继续呆呆地站着,也不来帮忙,忽然又大叫了一声:射错人了但薛嵩还是一声不吭地忙着,张好了弩,他又跑回瞄准手的座位上去,继续瞄准,而红线则又一次呐喊道:射错人了射着自己人了薛嵩回头一看,发现红线正用反感的眼神看着他,就说:别这么看我这是打仗,你明白吗战场上什么事都会发生说完,他就回过头去继续瞄准了。红线定了定神,回头朝寨心望去,发现那片空场上只剩了一个人──无须我说你就知道,原来那里有一大群人,现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人,就是那个小妓女。说来也不奇怪,那些刺客发现自己在远程火力的威胁之下,自然要躲起来。假如那个小妓女坚信薛嵩不会射她,她也可以不躲起来。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实际上,她也信不过薛嵩,但有一大夥人躲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从背后揪伎她的头发,让她躲不开。现在,她面朝着薛嵩家的方向站着,满脸都是无奈。

    也许我需要补充说,薛嵩一箭射死了老妓女和两个刺客,使田承嗣和他的手下人大惊失色,觉得他很厉害。他们赶紧躲了起来──当然,可以躲到大树后面、躲到河沟里,但他们觉得躲在小妓女背后比较保险。他们以为,这个女孩和薛嵩的交情非比一般,她和薛嵩太太红线又是手帕交,薛嵩决不会射她,因此,她身后一定是最保险的地方了。但薛嵩离他们很远,所在的方位又是逆光,所以他们一点都看不到薛嵩在干啥;假如看到了,一定会冒出红线一样的疑问:敌人都躲了,只剩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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