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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

    周大夫说,已然这样了

    王满堂说一下都乱了套鸭儿她妈不让留人。

    周大夫说不让留人怎么着呢不行就先到外头找个旅馆,让临州娘儿俩住下,再说下一步。刘婶则认为周大夫的主意不好。刘婶认为,人家娘儿俩大老远从老家赶来了,让住旅馆不合适。别说有这层关系,就是没关系的乡亲来了,也不能让住旅馆。这事她做主了,说后院王家还有两间做堆房的东屋,拾摄一下让娘儿俩先住下,鸭儿妈的工作由她来做。

    刘婶的脑袋是永远够用的,往往在男人们都没了辙的时候她就成了诸葛亮。

    周大夫说她这是个没招的招。

    刘婶说这是个锦囊妙计,高招。

    第二章

    麦子住进尘封蛛网的破东屋已经两天了,东屋里除了靠西窗一盘土炕,周围全是烂旧的杂物,霉味从旧物件上散出,让人一阵阵恶心。满屋的尘土,麦子和柱子在中间稍一活动,一股烟尘就会腾起,呛得人想咳嗽。刘婶常来,周大夫也来,送吃的送水,招呼得不能说不周到。王满堂几乎很少露过面,这个“公家的人”每天到天黑才回家,回来后抽个空到麦子的东屋转一圈,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你们先凑合一下

    麦子是铁了心,她有自己的一定之规,王满堂不走她就不走。她就在东屋里住着,灰归灰,上归土,她一概不管,她只等着王满堂一句话:回家。只要王满堂说声回去,她站起身就走。北京这块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她不明白丈夫为什么对这个车多人多,乱哄哄的地界这么偏爱,对盖房子修房子的事这么上心,对那个母老虎一样的娘们儿这样喜欢。麦子的心里很平静,她想得很开,丈夫是她的,有顶天立地的儿子为证。这是王家庄几百口子人都认可了的,是老王家的公公婆婆认可了的。这一点哪怕王满堂走到天边去也不会改变。她急什么,她一点儿也用不着急。她只是在东屋这么住着,用不着说什么,也不用做出什么响动,对前院那个女人就是个威胁,大威胁。

    柱子却没有他娘的心劲儿,他在屋里闷得发慌,外面只要有一点儿响声,他都会把脸贴在窗户上往外看。外面的事也是很吸引他,隔着破窗户纸他看见周大夫在耍一柄很亮的剑,看见刘婶在前后院的夹道用劈柴和煤球笼火,扣上个拔火罐,小铁炉子就冒大烟。他还看见房顶上有十几只鸽子在绕着圈飞,看见那个很厉害的丫头跟她的妹妹扯着一根橡皮带子蹦来蹦去,唱着:

    一个毽儿踢八踢,

    马莲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更多的时候柱子是百无聊赖地看着堆在地上的瓦刀、抹子、凿子、刨子一类工具发呆。他用脚踢了踢一个长木头盒,盒里两个小鸭子形状的木头咕碌碌滚出来。柱子把鸭子捡起来细细摆弄,饶有兴致地问他娘这是什么。

    麦子说多半是木匠用的东西,让柱子别乱动。柱子说一块木头,动也动不坏。麦子说动不坏也是人家的,是人家的东西一根线头也不许碰。柱子说这不是人家的,是爹的,爹的东西他自然动得。

    麦子说,你记住,除了你爹这个人以外,北京的一切物件都跟咱们没关系,你爹从王家庄出来的时候身上可是什么也没带。

    太阳下山了,刘婶给麦子娘儿俩端来两碗粥,两张发面饼,说是王满堂早晨招呼了让给送来的。麦子问王满堂这会儿回来了没有,刘婶说下班了,刚进门。麦子问谁给王满堂做晚饭,刘婶说没人给做,他自己张罗。麦子说怎么能自己做呢大男人家的。刘婶说,鸭儿她妈还起不了炕,他家的大闺女不会干别的,就会熬粥。

    麦子说,前院的日子整个就是个瞎凑合。

    王满堂家的晚饭真就是凑合,一碗水疙瘩丝,两根沾督的生葱,一锅死眉瞪眼的窝头不是现蒸的,是剩的,惟一一碗小米粥是鸭儿为月子里的母亲熬的。吃饭的时候,鸭儿对父亲提出意见,说得给母亲做点特殊的,母亲虚得厉害。

    王满堂说明天他下班捎点猪头肉来。

    鸭儿把筷子一拍说,您再捎二两老白干来更好,那是月子人吃的东西吗

    王满堂向来对这个大闺女有几分宠爱,家里不少事都是由大闺女做主的,小小年纪的王国英当了王家半个家。鸭儿说她让刘婶的儿子福来到市场上买鸡去了,没买来。王满堂说不行再让老剩儿往西郊跑一趟,他们家或许养了鸡。鸭儿听了打开铅笔盒就写了个让老剩儿买鸡的纸条,她让父亲装在兜里,明天一掏烟就能看见条,看见条就交给老剩儿。她知道不这样父亲准忘。

    吃完了饭,王满堂让坠儿到后院东屋去一趟,帮他把水鸭子拿来。

    大妞在里间炕上说,想过去就正大光明地过去,甭拿水鸭子说山。王满堂说现在已经正式上班了,他得把吃饭的家伙收拾收拾。

    坠儿得了命令很兴奋,终于有和那两个山东人接触的机会了。她觉得那两个让她的妈很堵心,让全院的人都很不安的陌生人很有意思,他们一整天一整天地在东屋猫着,不出来透气也不到前院来串门。她想知道那两个人在那两间破屋里都干些什么。坠儿一溜小跑来到后院。天色已晚,东屋却还黑着,她奇怪这两个人怎么连电灯也不点。坠儿在门口咳嗽了两声说,我进来啦。许是她的声音太小,屋里没人应声,坠儿猫一样地赠进东屋。屋里比外面还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坠儿摸着门口的灯绳,不言声拉亮了电灯,霎时满屋通亮。

    柱子和他娘都吓了一跳。他们在这间屋里住了两天,不知道屋里还有一拉就能亮的灯。柱子不解地看着吊在半空的“东西”。小东西很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麦子端详着刚进来的这个漂亮的小妮儿,小妮儿细眉细眼的,跟王满堂很像。

    坠儿细声细语地说,大妈,我爸叫我来拿水鸭子

    麦子不懂。

    坠儿从炕上拿起柱子刚刚摆弄过的木盒子说就是这个。又指着里面的木头块说,水鸭子是我姐,她叫鸭儿。我是坠儿,吊线用的。

    麦子问坠儿有没有大名,坠儿不知道什么是大名。麦子说就是外头人叫的。坠儿说那就是学名了,学名当然有,她叫王国兰,她姐叫王国英。

    柱子听了不高兴说,娘,你看你看,这个妮儿的名字怎按着咱老王家的排行排,顺着俺的名往下走,俺不干

    麦子推开柱子,拉过坠儿的小手说,多好看的妮儿啊,几岁了

    坠儿见山东人夸自己好看,更是来了精神,巴不得跟人家多说。不但告诉人家自己六岁半,还告诉人家她爸三十七,她妈三十四,她姐九岁,她爸属鼠她妈属兔她姐属龙她属羊

    麦子问,你爹待你们亲不

    坠儿说,当然亲。我爸比我妈亲,我妈动不动就打我;我爸就不,我爸过年还给我和我姐买花袄呢。

    麦子又问,你爹待你娘亲不

    坠儿想了想说,也亲。

    麦子问,你爹和你娘怎么个亲法。

    坠儿说,他们一天谁不见谁就想。

    麦子问,怎么想。

    坠儿说,用心想。

    小坠儿为自己的回答很得意。她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她知道眼前这个山东人套她的话是为了什么。她认为她是她妈的人,她事事得向着她妈。这女人表面和气,其实是想把她的爸爸带走,这点坠儿心里是极清楚的。

    在王家的里屋,王满堂在擦拭一个吊线的玉坠儿。玉坠儿晶亮温润。莹绿可爱,一看便知是个有年头的传家宝贝。大妞在用干瘪的**给新生的儿子喂奶,她望了一眼专心擦玉的丈夫说,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刁钻古怪的人。成亲的时候你红口白牙地告诉老爷子,说你山东的媳妇死了。你山东的一家人都死了。我爸爸看你老实,才把我给了你。哪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王满堂什么也说不出来。大妞说得没错,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种结局。他觉着理亏,有种对不起师傅,对不起大妞的感觉。可是掉过来想,他又觉得自己理亏得冤枉,这一切跟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大妞再次强调这院房是她爸爸留给她的,王满堂没有权利让给外人住。

    王满堂说,那你让我怎么办把他们赶街上去

    大妞说,怎么办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这个家你不能不管,仨孩子你不能不管。

    王满堂说,我说不管的话了吗

    大妞说,你甭在我跟前装。我知道,自打那娘儿们一来,你的心就飞了,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你别忘了,你的手艺,包括这个乾隆赏给我们赵家的吊线坠儿,都是我父亲留给你的。我们原本指望能传给儿子只好传了你

    王满堂说,传给我也没埋没了你们。

    大妞气上来了,尖声说,你是只白眼狼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满堂说,我怎么是白眼狼了怎么是白眼狼了

    大妞说,你要不是白眼狼你就把那娘们儿给我请出去,我眼皮底下不能戳着根棍儿。

    王家两口子正在争吵,刘婶拉着坠儿一掀门帘进来了。刘婶对大妞说让那娘儿俩住下,不是王满堂的主意,是她的意思,她替大妞作的主。

    大妞说,我什么时候委托过你办这件事

    刘婶没接大妞的话茬儿。对王满堂说,鸭儿她爸你上周大夫屋里坐会儿,我跟鸭儿她妈说点话。

    王满堂答应一声出门了。刘婶追出来,悄声对王满堂说,去跟麦子说会儿话吧,九点钟记着回来,千万别过了十点,这边有我支应着。

    王满堂对刘婶的周到很感激,他说,福来妈,你替我劝劝她。

    刘婶大包大揽地说没问题。转身来到里间,对大妞说,鸭儿她妈,现在屋里也没有外人,我说几句落后的话,你别介意。过去有钱的,有本事的人都讲纳妾

    大妞没等刘婶把话说完便坚定地表示她绝不当小老婆。

    刘婶笑着说,什么大呀小的,薛平贵在西凉娶了代战公主,你说那公主是大呀小呀

    大妞说她是平民百姓,平民百姓不能跟公主比。

    刘婶故作惊讶地说,你是平民百姓骗谁呀你爹过去是叫响九城的“隆记”掌柜、是带顶子的走工,紫禁城里真正一日不可缺的人物。她麦子是谁,是一个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的怯娘们儿,怎么能跟你比。你这么闹,把她硬赶出去,说不定就把鸭儿她爸爸赶出去了,反倒成全了人家。

    大妞一时投了话,不知怎么办好了刘婶让她拿出大家子的气势,说不妨就让那娘儿俩住着,让鸭儿她爸爸挑不出理儿来。要闹让麦子闹去,她越闹,对大妞越有利。大妞认为刘婶的主意也有道理,自己不能把丈夫逼得太狠了,物极必反,真反了她后悔也来不及。不过想来想去,这个山东的麦子总是一块心病。大妞问刘婶,你说鸭儿她爸爸这会儿真在周大夫那儿

    刘婶说没错,她刚跟出去了,是进了周大夫屋。

    后院东屋,麦子在跟王满堂谈判回山东的事情。王满堂对麦子说,你别逼我。

    麦子说,反正俺就跟着你,你在哪儿俺在哪儿。

    王满堂说,柱他娘,我是不得已我觉着我跟戏里头的陈世美也差不多了。

    麦子说,俺没怨你,俺一点儿也没怨你。

    麦子这样一说,王满堂简直不知怎么样才好了。他说,麦,我对不住你

    麦子深情地注视着丈夫,打开包袱取出一件棉袄,让王满堂试。王满堂试了试棉袄,有点瘦,说他发福了,给柱子穿吧。

    麦子说,柱子有柱子的,这件是俺专门给你做的。说着又拿出一双新鞋,亲手往王满堂脚上套。王满堂穿上新鞋走了两步说正好。

    麦子说,不管走多少路,人的脚都不会变。

    王满堂说,也亏你还记着。

    麦子说媳妇忘不了男人的脚。

    王满堂掏出十五块钱给麦子,说是新发的工资。麦子说怎才上班就给钱王满堂说公家是先发钱后上班。麦子问把钱都给了她,前院那个产婆子怎么办。王满堂说前院有前院的。麦子就把钱收了。

    王满堂说,你还是得回山东去。

    麦子说,你不走俺就不走。

    王满堂说,你不回去咱娘怎么办

    麦子说,娘的意思就是让你回去。

    王满堂又坐了一会儿,跟麦子说了一会儿老家的话,说不早了,明天队里还有活,就穿着新鞋朝外走。柱子问王满堂那个像鸭子一样的木头块是干什么的。王满堂说那是个找水平的家什,叫水鸭子,是祖师爷鲁班传下来的玩艺儿。要是柱子喜欢,明天就教给他水鸭子的用法。尽管柱子对水鸭子很感兴趣,很想知道它的原理和用法,但是他嘴上却说,就是问问罢了。

    王满堂出了东屋走到前院,他想看看大街门插好了没有。刚转过影壁,就见到影壁角有人影。王满堂咳嗽一声,黑影走过来,原来是刘娜的儿子福来。这个福来就是在“陶壶居”跟筱粉蝶眉来眼去的那个青年,人长得眉清目秀,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很是文质彬彬。福来在大光照相馆当学徒,学了三年了,可还不能单独操作。不是他笨,是师傅不让他上手,尽让他干些个烧水买菜抱孩子的打杂的事情。偶尔让他帮着裁裁纸,配配药水什么的也像给了很大思典似的,弄得福来觉得很窝囊。

    福来走过来跟王满堂打招呼。王满堂说,这么晚了,你在大门口干什么福来说他什么也不干,他就是出来遛遛,看看这雕花的砖影壁,他特别喜欢影壁上的这些花。又说,这些花是鸭儿姥爷雕的吧真比工艺品还工艺品。

    王满堂让福来别拿影壁说事,说他刚才明明看见是两个人。福来肯定地说再没谁,就他一个。王满堂说不对,就是还有一个。福来说王满堂是眼花了,他妈就常这样,把一个看成俩。

    王满堂说,是我看花了还是你小子玩花了。听着,你爹死得早,你可不能让你妈跟着你淘神。

    福来说,王叔,我懂。您放一百个心。

    王满堂把大街门插好了,看着福来走进家门,这才向自家屋走去。他刚迈进门槛,就听鸭儿大声说,爸,您穿了一双什么鞋

    王满堂说,山东革及鞋。

    鸭儿说,怯啦叭叽的,您快脱了给他们还了去,这是拉拢您哪。

    大妞在里间说,鸭儿,你爸要爱穿就让他穿。

    鸭儿说,妈,您不知道,这双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王满堂抬起脚欣赏着说,过去武松就穿这鞋。

    柱子上茅房,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回到东屋自然要给他娘学说。麦子躺在炕上说,还笑话俺做的鞋,那产婆子就做不出俺这样的鞋来,连饭也不给男人做,她就不配给人做媳妇。柱,俺生你的当天就下炕烧锅了,不像她,一躺躺几天。

    柱子对麦子说,娘,我爹那个水鸭子,我喜欢。

    麦子说,你喜欢就让你爹给你做几个。

    柱子说,我爹他给

    麦子说,他是你爹,怎么不给。

    柱子躺下了,麦子问灯怎么灭。柱子说就让它点着。麦子说点着太费油。柱子说费也不费咱的油。麦子说,那也是你爹的油。

    娘儿俩躺下了好半天,麦子忽然又说道,柱子,你是老王家的大儿子,有什么事你得撑住,你得替娘做主。

    柱子说,娘你放心,俺知道,爹不走,咱也不走。

    麦子说,咱们得咬着牙在这儿扎下去。

    柱子说,娘,你瞧着,到明天俺再不在这屋里闷着了。你说得对,俺是老王家的大儿子,俺藏个什么呀

    麦子说,你可别出去惹事。

    柱子鼾声如雷。室内灯光如昼。

    同一时辰,王满堂躺在大妞身边,两口子为给儿子起名争执着。王满堂说,你听我的,叫国梁没错。咱们家上一个是国柱,这一个是国梁,有梁有柱,这大厦还愁起不来嘛。

    大妞这才明白丈夫心里还装着后院的那个怯小子。那小子叫王国柱,那是他们王家的大儿子。柱是支撑家的柱子,眼下这个小婴儿不过是根横梁。看来无论她怎样努力,也都不能将丈夫的心和感情全部垄断过来了,这实在是她为人之妻的悲哀。她也为自己的父亲,为王满堂的师傅悲哀。作为师傅,作为岳父,他怎么就将自己的女儿轻易地交给了这个人呢

    许久,大妞才迷迷瞪瞪地睡去。

    王满堂看见大妞睡熟,蹑手蹑脚地溜下炕,向后院东屋走去。

    月光由窗棂照进,照在大妞身上也照在水鸭子和线坠儿上,一切都模糊得有点儿说不清了。

    这是北京一个新鲜清冷的早晨。太阳刚在东天泛红,房的檐及树的枝权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霜,霜在晨晖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胡同里还没有行人,特别是像灯盏胡同这样僻静的小胡同,就是在正午,这儿也难得有几个人走过。

    九号的小院里也是冷冷清清的,王家的窗户还上着闸板,刘家的窗帘在低低地垂着。偶尔几声咳嗽,打破了清晨的静寂,这表明王满堂已经起来了。

    柱子早早就出来了,他抄着手,傻里傻气地站在大门口,用无限新奇的目光打量着空空荡荡的胡同。昨天夜里,爹来到了东屋,和娘睡在一个被筒里。娘哭了,又不敢大声,怕吵醒了他。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不敢翻身,不敢大声喘气,他怕影响了爹和娘。他听到了娘压抑的呻吟,听到了爹粗重的喘息,好像娘狠狠地咬了爹,爹就把娘紧紧地往怀里拥。

    柱子以一个十七岁青年的心态,感受着父母的亲热,体味着父母久别重逢所进发的能量。他再也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看着西窗发白,听着爹出去了,他才起来。他看到了熟睡的娘,娘的脸上是一脸的舒展,一脸的幸福。他认为从他记事起,他从来没看到娘这么漂亮过。

    爹就是爹,娘就是娘。

    柱子来到大门口,从今天起,他要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周大夫托着油饼从胡同口走来,由门口墙上钉的小木箱里取出一瓶奶,又打开另一个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周大夫细细端详着淡蓝色信封上的地址,为上面那些秀丽的小字所陶醉。周大夫见柱子在一边站着,他感到了自己有些失态,掩饰地说,你起得挺早。

    柱子翻了翻眼睛没理周大夫。周大夫把油饼递过去让他尝尝。柱子退后一步,盯着周大夫不言语。周大夫想是不是他的北京话对方听不懂,一想又觉得不至于。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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