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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给我下来”

    两人俱是一惊,不由转头看他,姿势怪异。

    江慈心大为光火,他骑着马从那小倌前面而过,难道不是暗示他吗他这么一个可靠的骑手,那人都不叫住他,转头却是去求那个严青

    还如此搂搂抱抱,不就是骑个马吗用得着这么碍眼吗

    他怒气冲冲,下了马几步跨到两人面前,他上下扫视着繁羽的姿势,凶狠道:“还不下来什么样子不靠着人站都不会站了吗”

    繁羽被他吼的一愣,只好收回脚,好好站定。

    这江慈心喜怒无常,总是对他冷言冷语,繁羽此回实在觉得莫名其妙。他请严大哥带他一程,又是哪里惹了江慈心

    他压下心头不愉,问道:“江大侠,有什么事吗”

    江慈心瞪着他,脸上一片严肃。

    “没看到严大夫带着药箱吗,你还要上他的马,不是为难他吗”

    严青闻言,不由好笑。繁羽觉得江慈心莫名其妙,他却是已经猜到了几分原因。

    于是挂上儒雅温和的笑容,朝江慈心道:“不妨事的,我药箱也不重,挂在后头没什么妨碍。繁羽个子小,我们坐紧一点就没事了。”

    江慈心听他这么说,不由转头给他一记眼刀。严青却是仿佛全然不觉,仍是笑眯眯地去扶繁羽。

    江慈心只好伸手一挡,隔开严青的手。这下那两人都朝他看去。

    “江大侠,这是为何”严青话中带笑,已是故意使坏了。

    繁羽也皱眉,实在不懂这人几番阻挠为何意。

    江慈心面上一阵黑一阵青,扫了那欠打的严青一眼,垂眸瞥着繁羽,居高临下地说道:“我们还在被人追杀,随时有杀手过来。你让严大夫带着你,到时候被你拖累,死于杀手刀下怎么办”

    “这”严青听他扯了这么个生硬理由,也有些无语。

    “我武艺虽不及江大侠,护着繁羽总不是难题吧。”

    江慈心索性厚上脸皮,再加一句:“你看,严大夫都说了,他武功没我好,你若拖累了他,你过意得去吗那些人不但会偷袭,还会使毒,手段毒辣,你也见过的。”

    繁羽被他唬得一愣愣,若是真的这般,他的确是不好意思硬要严大哥再护着他。

    于是只得面色担忧地对严大哥说:“严大哥,我还是”

    严青见他真的信了,脸上的笑也要顶不住了,连忙回道:“怕什么毒,我是个大夫啊”

    江慈心打蛇随棍上,谎话随口而来:“不错,我们之中只有严青懂医术,若是连严青都受伤,对我们可是极大之危。”

    繁羽已被唬住,只得对严青道:“那严大哥还是别管我了,我不能拖累你。”

    严青傻眼,这繁羽看着挺聪明的模样,怎么三言两语就被江慈心骗了。

    他目光一转,看到江慈心朝他翻了个白眼,十分轻地哼了一声。

    严青不由无语。

    另一边欧阳情那边等他们三人,已是有几分不耐,欧阳情看他们三人来来回回说着话,却没一人上马,又见江慈心挡着严青,心内便猜出几分。

    他心底一叹,朝那三人喝道:“我们先起程了,你们三人等会赶上来吧。”

    说罢,带着三人先行踏马而出。

    江慈心听他们蹄声渐远,就朝繁羽道:“我师兄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该上马了。”

    他从上头打量着繁羽,装作不耐地说:“算了,你就跟我同骑吧。也不是头一回了,再耽搁,小心杀手找过来。”

    他说完,心内大为爽快,一转身嘴角都止不住得意地弯了弯。

    繁羽只好看了眼严青,然后垂着头随江慈心跌跌撞撞地走了。

    严青看着他跟着江慈心走了,不由心底叹一声,不再相劝,深觉这两人太过有趣。

    他好笑地想:这真是一个要骗,一个爱信,拦都拦不住。

    第19章

    繁羽随江慈心走到黑马边上。那黑马仰仰头,喷着气,蹄子一直在刨地,大概看到它那匹白色的伙伴已经走了,也有些着急不耐。

    江慈心拍拍马脖子,暗自得意:没想到他还有几分辩才,居然能几句就说动这小倌。

    繁羽却垂着头一直不看他。

    江慈心这才收敛了几分情绪,脸上也挂上凌冽。

    “喂,你做什么这幅模样上我的马,你很不情愿”

    繁羽仍旧低着头,他似乎有些回过神,觉得方才江慈心的话并不如此可信,却又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将自己骗过来。

    “应该是你不情愿吧,”繁羽低语,道出心头疑问,“你,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江慈心皱了皱眉,他被繁羽一问,心头也有几分迷茫。

    不想繁羽看出,他就粗声粗气地说:“你还介意早上我说的话”

    他见繁羽不答,依旧低着头,就认定为此。他抓抓头,想到早上繁羽面色难看的样子,心里也不好过,只好窘迫地说:“那时是我胡乱说的,对不起”

    他最后几字又快又低,他鲜少向人服软道谦,故一说出口就全身别扭。

    繁羽一听那几字,不由惊讶,他抬头一看江慈心,青年一手抓着头,偏着头不看他,好似极为不适这般情境。

    江慈心抓头,借手虚遮,眼珠偷偷向他一望,两人视线刚好撞在一起。青年发现被抓包,脸色即刻不好了起来,颊上却生了一分浅红。

    “看什么”他虎着脸吼。

    繁羽被他大声之下,闭着眼缩了缩脖子。

    江慈心放下手,顾不得许多,又问他:“你听到了吧,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在意了”

    繁羽被他刁难至今,头一回听他道歉。他心头升起一阵微痒,又看他脸色带红,怕是不好意思了。繁羽知晓这人性格,向来不假辞色,对他更是凶狠,从未想过还能有江慈心向他道歉的一天。

    脑中虽不明白着江慈心为何突然转了性,却也不想给江慈心难堪。知道他这般性子,若是道了谦还被人驳了面子,下不来台,只怕要恼羞成怒。他明白这个道理,见他表情别扭,猜想这人必定生来顺心如意,少有给人低头之时,不由多了分说不清的不忍来。既然这人都道了歉,自己又何必让他为难

    他抿唇一笑,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晓了,不会再记着了。”

    江慈心见他轻易应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你过来点,我抱你上马。”

    繁羽点点头,于他身前一掌的距离,乖乖站定。

    江慈心看他乖顺的模样,不由又顺了气,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托上了马鞍。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垂眸,视线刚好相触。

    两双眼就此对上,如同刚蒸好的一团糯米糕,搭住了半张轻薄的糯米纸。

    纸融糕黏,再也分不开了。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繁羽坐于马上,头一回在高处俯视江慈心。

    他们之间,几乎从来都是江慈心居高临下地瞥他,他要一直一直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这似乎是第一次,繁羽能看到仰着头看他的江慈心。

    不,不是头一回,还有一次的。

    他记得的。

    那时江慈心躲在落霞阁的浴桶里,一双眼又亮又凶。他在桶边垂头看到了他。

    一人浑身**,一人全身湿透。

    他是头一回知道,人的眼睛里也会有刀子,看一眼,就能划开他的心,让胸口透凉。

    那时候的繁羽,怎会想到浴桶里的人会在不久之后,亲手把自己抱上他的坐骑。

    他几乎着迷般望着那双眼。连他自己都无法细说,为何会对他如此着迷。江慈心对他颇多刁难,他却能只为此刻一眼,将那些统统忘却。这双漂亮的眼眸怎会生于江慈心身上

    若这双眼生在别人身上,他是不是也能喜欢上别人

    这人气他,辱他,骂他,厌恶他,却又将他抱上马。

    繁羽忽觉命运多变,毫无道理可言。那晚他若是叫了人来,是不是再也无缘见到江慈心

    他若没有厚着脸皮豁出一切跟他们走出那座城,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江湖是什么模样

    他在落霞阁学歌学舞学伺候人,却从不知与心意相通之人相拥共眠的滋味。回想那不远之前的过去,却觉得恍若前生,好像已经隔了很久一般。但是这几日的奔波而来,也让他毫无踏实感。

    不久前在落霞阁的日子与现在的日子,哪个才更像是梦呢

    从前的一些欢乐,一些痛苦,一些苦恼,一些无奈,或许在他生命中都会淡去痕迹,只有眼前的江慈心,竟让他觉得如此真实。

    也许多年后,他也会成为自己最为丰富多彩的一场梦。

    可是,他心底清楚地知道,他绝不会后悔做了这场梦。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慈心,将这个灿若朝阳的青年印在脑海中。

    繁羽心口微酸,眼圈一点点发红。

    眼内缓缓浮出一层泪液,他连忙低头,略闭了闭眼,没让那水珠落下。泪液被眼睑一挤,渗出些许粘在睫毛根部,闪闪发亮。

    他微微一笑,用清亮嗓音对着江慈心轻声道谢:“多谢江大侠。”

    江慈心却是明显看到他眼睛红了,他并不知道繁羽想到了什么,只能愣愣地抬头看着他,见他含泪一笑,温言道谢,只觉得心口砰通一下,里面被人攥着,紧紧一握,好像塌了一块。

    他忽觉紧张,低下头,不自然地喃喃道:“谢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江慈心翻身上马,略贴着繁羽的背脊,两手略带僵硬地围过,虚拢着他。

    不知刚才哪里出了错,他现下有些不敢轻碰繁羽,可闻着他身上飘来的隐约香气,又让他想将他牢牢抱住。

    他从不擅长认错,若是道了歉还下不了台,多半是要恼羞成怒的。他知道这几日对这小倌有些太过为难,一声抱歉,或许不足。只是他横竖都是道了歉的,不管这人收不收,再给他甩脸,他江慈心可不会对他客气。

    可没想到这人也并未为难他,而是轻声应了。

    这人初见之下,的确是让他厌恶恶心,这人的身份是一部分缘由,更多的原因是他在恼怒,自己居然会觉得一个妓子还挺顺眼的。于是每见这人一次,就会想起自己曾对这人生过片刻好感,越是恼怒,越是要为难他。

    这人被自己欺负怕了,知道自己讨厌他,就更加小心地蜷缩起来。

    江慈心见他那副模样,又会莫名地烦躁。越是烦恼,又越是会凶他。

    可是,便是这样,这人都愿意救自己。

    那是非常迷幻又绮丽的一夜。

    他也是在那夜才知道,这人原来偷偷喜欢着自己

    欢喜跟嫌恶交错,将他的脑海搅得一片糊涂。

    他一回想起那晚跟这人抱在一起,自己像傻瓜一样不停亲他。这人也反复地说着喜欢自己,他被那沙哑亲昵地哭音一遍遍地安抚

    他头回感受到这么缠绵的情愫,那场景就是此时想来,都让他心头一热。

    可以吗

    他可以为了这人对自己的喜欢,而单纯地感到喜悦吗

    江慈心偷偷收了收手臂,将这人虚抱在怀里。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再故意为难他了,或许他已经没以前那么的讨厌他了吧。

    第20章

    江慈心这么想着,心口的鼓动不知为何加快了,这阵跳动好像会从相贴的肌肤,传到繁羽的背脊。江慈心侧头微微呼出一口气,他都怀疑这奇怪的心跳会不会让繁羽发现。

    两人任由黑马轻快地踏着蹄子,谁都没发现,刚才严青就已经走了,现下人都看不到了。

    江慈心一夹马腹,催得马儿加快了步伐。繁羽在他怀里一颠,靠在了他胸膛之上。江慈心被他这么一靠,心头软乎乎的,于是又夹了夹马肚子,让黑马更加快些跑。

    果然繁羽被忽然地加速一吓,整个人都被他围在身前。

    可是等稍微适应,他又手抓着马鞍往前靠,硬是跟他保持了一点空隙,不让全身的力道都靠在江慈心身上。

    江慈心察觉,就出声制止:“你乱动什么”

    繁羽背脊一僵,偏着头欲言又止,耳朵倒是快速地红了。

    “我我”

    江慈心不想听他支支吾吾找借口,两手一收,已将他拢在怀里。

    “行了,好好别动,小心掉下去。”

    繁羽只得靠着江慈心的胸膛,脸色也浮出薄红。江慈心看了心情大好,直觉这人先前推拒是口是心非。

    只是没走几步,繁羽又挪了挪姿势,微皱眉头,咬了咬唇。

    他目光左右游移,似是极为纠结。江慈心还浑然不觉,终于将人抱进了怀里,就差没哼曲子出来了。

    繁羽只得出言道:“江大侠,可否骑慢些”

    “怎么”江慈心奇怪,手中拉了缰绳,让马而缓了步子。

    “我,我有些不适”

    繁羽轻声说了几字,脸上红晕已经加深。他后头昨晚受了伤,又没什么膏药,再叉着腿骑马,实在是有些受罪了。

    江慈心却是不知道的,听他说得含糊,就问道:“哪里不适早上怎么不找严青看看”

    繁羽被他这么一说,面上就烧了起来。以前在落霞阁自然会请有熟悉此道的大夫,他们也没什么隐瞒,该求医,自然会将病痛一一告知,可严大哥到底并非那样的大夫,他也非常敬慕严青,这伤的缘由又有些难以启齿,繁羽始终没有拉下脸皮去求医,只想忍几天。

    听江慈心说得理直气壮,难免心里有轻微的埋怨。

    若不是昨晚江慈心性急,也不会有这伤了。

    繁羽不由几分气闷,知这人不愿听昨夜之事,就故意偏头说了句:“我,我是昨晚伤的,你骑太快,会很疼。”

    虽没将话说得明白,却已算暗示。

    他说完自己也满脸薄红,耳朵都滚烫。

    昨晚

    江慈心听了一愣,待反应过来,只觉耳旁轰地一声,炸得他也红了脸。

    他见繁羽侧头并不看他,半张小脸绯红一片,耳朵尖也熟透了一般。话音低哑,似有若无地带着一丝埋怨。

    那点到即止的暗示,好像是责怪他昨晚的不知轻缓。

    再看那张容颜俏丽的脸,那半合的猫儿眼

    他顿时也手足无措了起来。

    昨夜情事迷乱,想来都让人血脉贲张,若是真的让这人带了伤,也不是全无可能。自己从不知道那处还能如此**只顾着往里顶,都不听这人的哭求。

    他手臂僵硬,吞吞吐吐起来。

    “我,我”

    繁羽本以为这人或是又会凶他不许再提昨日,却不想这人支吾半天,并无说出什么。他不禁奇怪,转了头去瞧。

    谁知,后头那人,也正红着脸瞧着他,目光尴尬,却并无厌恶。

    繁羽被空气中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意纠缠住,陪着江慈心,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他心头跳了跳,试探着问:“你,你脸红什么”

    江慈心被他戳破,有几分恼意,只得强词夺理道:“你,你还不是脸红,就许你能脸红,不许别人吗”

    虽然说得强硬,但是听在别人耳中,已是胡闹一般的说辞。

    繁羽猜他面薄,不再追问,忙道:“我没这意思”

    心中却觉得江慈心有几分古怪,若是依他脾气,将自己赶下马也不无可能,眼下一反常态地红着个脸怎叫人不在意

    江慈心见他转过头去,徒留个后脑勺,低咳一声,几分心虚又迷蒙地问道:“那个,你伤得厉害吗”

    他一句道完,俊脸更是烧得厉害了。

    繁羽只得转头轻声回:“还好,不厉害的。”

    两人红脸对红脸,都臊得慌。

    “那,你要不要侧着坐或许会好点”江慈心提议。

    “这那就麻烦江大侠了。”

    两人一个看天,一个望地,目光都避了开来。

    江慈心让繁羽靠着他的手臂,侧坐于他身前,为保平衡,繁羽只好伸手搂着江慈心的腰。江慈心也名正言顺地将他拢得更紧些。

    他们走得不快,与前头的人已经拖了一大段距离。这条道上,前后都望不见人,只余他们一骑。

    路上树木不如之前的林子茂盛,随着日头渐升,也不如早晨凉爽。

    周围水汽消散,一丝浅淡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繁羽感觉到身后那人拢着他的双臂不曾放松,也不同初次那般生硬,全身都透着不甘愿。他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变了味道,化成微甜钻入了他的体内。

    江慈心今日有些古怪。

    虽然他说不上来哪里古怪,可他知道身后这人,与往日有所不同。

    不知是忽然想通,还是被他师兄劝说过了,这人对他似乎有了一些善意。

    不论是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还是突然开窍的弥补之心,繁羽都不在意。此刻这份平和宁静来得如此难得,繁羽也失了深究之心,明日尚不知如何,不如享受当下罢。

    天空很高,他们很小,应着嘚嘚马蹄声,缓慢地于天幕下前行。

    繁羽在江慈心为他隔出的一方天地中,仰头一望,忽觉心颤。

    这天下这么大,好像走也走不到头。

    这么大的天下间,又有这么多的人,若是无缘,只怕穷尽此生都见不上一面。

    他跟江慈心,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缘

    繁羽想到此,心头涌出几分掺着酸涩的甜蜜。

    他缓缓合眼,靠于江慈心胸口。

    只要微微侧耳,就能听到这人的心跳。

    跟他一样,扑通扑通的。

    他一下一下地数着江慈心有力地心跳。

    似乎慢慢变快了

    第21章

    他正要细辩,却被江慈心扯下一只手。

    江慈心似要遮掩什么,轻咳一声,打断了繁羽的心思。

    这个年轻的江湖人虽不知道胸腔内越来越强烈的鼓动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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