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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武去叩了颉乙住的柴屋,公孙尼子临时栖身的洞府,又寻遍了罗浮人家,都无漪罗和孩子们的下落。空跑了一夜,空忙了一夜,到了天明,老军常才踉踉跄跄摸回家来,老阿常蓬头垢面,脸磕得尽是血污,鞋子也跑丢了,进了门,泪流满面,扑倒在地就连连“请将军责打”,骂自己是个“无用的东西”,颠三倒四地乱说些“白让将军养个废物”,“连一条看家犬也不如。”孙武听得着急,喝道:“阿常你里嗦说些什么,漪罗和孩子到底到哪里去了”

    阿常:“狗日的,我阿常要是知道掠少夫人去的狗日的是谁,我老命也舍得拼的。”

    “少夫人被人掠去了”

    两个骑马的王八,想当年我在马上”

    “骑马的人,向什么方向去了”

    “吴兴城啊,我说我爬也要爬到吴兴城找少夫人哪,守城的娃娃不让爷爷进哪他们”

    孙武:“我知道了。你去吧,去吧,先去洗一洗。”

    老军常:“洗是,是该洗一洗。怕是洗也洗不干净嘿”

    孙武心烦,叫田狄把老军常带走。

    帛女垂泪道:“到底是什么人掠去了呢掠去了妇人孩子又做什么呢”

    孙武叹了一口气:“都是孙武害得一家老小不安生啊”

    “长卿你说什么”

    “夫人还不明白么漪罗和孩子都被捉去做人质了。想我们家徒四壁,除了琴剑和竹简,别无长物。那么,劫掠漪罗和孩子便不是为的金银玉帛,只能是为了孙武,只要孙武的项上人头尚在,吴国便无一个可以安生之处。”

    “你是说”

    “正是。”

    帛女脸都白了:“夫差不肯放过妇孺孩子啊”

    孙武说:“这便是说,吴国又要打仗了。”

    孙武的判断没错。

    吴国经过三年的准备,府库充实,国力大增,伍子胥三年不见亲眷,终日训练士卒。夫差也日夜勤兵,终于到了再不兴兵伐越,就要抑郁成大病的地步。一提起兴师征伐,夫差就想起了孙武。他现在踌躇满志,骄矜得意,并不是一定要请孙武再度出山,他想他凭借自己的文韬武略,再加上伍子胥的能征善战,更有将军皆知的孙武兵法,足以横行天下,他唯一担心的,乃是孙武趁他兴兵作战的时候离开姑苏,会逃到别国去,成为他的对手的将帅。这个担忧也不是没有因由的。孙武不在吴国朝中,隐居田园的消息,逐渐不胫而走,为天下周知。齐国,晋国,秦国都有说客潜来吴国,要请孙武去,委以大任。这些说客,有的已经被夫差命人擒获,有的逍遥四方,去了又来,更有一些浪迹江湖的异人,与孙武过从甚密,谁知道是不是在策划孙武成为反叛夫差觉得这实在是一块心病,便同已经升任吴国最高行政长官的太宰伯嚭商议。夫差说:“孤王想把那孙武重新招来,太宰以为如何”伯嚭道:“大王莫非不相信伯嚭、伍子胥能够率兵打仗与战胜攻取莫非除了狂妄自大的孙武,吴国真就无将了么”夫差说:“寡人哪里不相信爱卿的才能只是担忧孙武会择木而栖,投靠敌国。”伯嚭:“大王即便强招孙武入朝,怕那孙武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效力。”“只要把孙武放在手心儿里便好。”夫差说。伯嚭一笑:“大王把孙武放在手心儿里么只怕五指攥得紧些,捏死了;手指攥得松些,又跑了,反而不妙。”夫差:“所以寡人才叫你来献一良策的。”伯嚭说:“这有何难只消把孙武的心肝摘取了一块放好,孙武便哪里也去不得了。”夫差不解其意,问:“寡人不懂爱卿说些什么”伯嚭淫邪地笑说:“休看孙武自称什么淡泊,他可是金屋藏娇啊那红粉佳人不是他的心肝又是何物好了,大王宽心,这事交给伯嚭万无一失。”夫差哈哈大笑:“哈哈,此计甚妙,医了寡人的心病,去吧。”

    就这样,才有了伯嚭手下亲信劫持漪罗和两个孩子的事。那两个孩子,算是办事的人额外收获。伯嚭给夫差回了话,不辱使命。然后,夫差命令把漪罗和孩子安顿在一个秘密的离宫里,让这三个“人质”丰衣足食,如同笼中之鸟。除掉侍候漪罗起居的使女和防范漪罗逃跑的看守卫士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知道漪罗和孩子的下落了。

    漪罗和两个孩子丢失之后,孙武坐立不安,心情郁闷。挑灯著书,发现砚瓦中无墨,看到依琴依剑,睹物思人。帛女平时看上去如无波古井,这回丢了两个孩子可是让古井里也掀起了波澜,时常坐在那里呆若木鸡或暗自垂泪。老军阿常那日早晨回来报了信儿,之后,又兀自出去寻找漪罗和孩子了,也不知他是到吴兴城去了,还是迷失在罗浮山了,竟然也杳无消息,不知踪迹。

    孙武决定到姑苏城去走一趟。

    帛女担心:“将军既然已经知道劫持漪罗和孩子的,定是夫差所为,现在自己送上门去,凶多吉少,还回得来么”

    孙武说:“一国之君要孙武性命,还不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倘若他要下手,你不送上门去,他自会打上门来。他们劫掠漪罗的本意就不是要谋害于我,或许是要给孙武颜色看看,或许是要警告孙武不能去效力于别国诸侯,仅此而已,夫人放心吧。”

    还有,即便那吴王夫差要他用性命换得漪罗和孩子平安还家,他也不会迟疑的。这一层,他没有对帛女说。

    他和田狄打马直奔姑苏。

    他们先拣一个小客栈栖身,不显山,不露水,孙武打算先打听一下漪罗的下落。他们当晚便到酒肆茶楼去,混迹百姓之间,问讯城中父老,是否看见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被人劫持,回答总是千篇一律的,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说。无奈,孙武便到伍子胥府中去问个究竟,这才知道伍子胥自槜李之战以后,根本就不进自家的门,正在太湖之上训练水军,据说,近日正调兵遣将,准备伐越,大战在即了。

    毫无所获。

    夜里,孙武僵卧在小客栈的竹床之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睡不着要翻身,一翻,竹床便咯吱咯吱惨叫一阵,弄得心更烦。这还不要紧的,最无奈的乃是跳蚤肆无忌惮地向他进攻,悄悄攻将上来,狠狠叮一口就逃。当年威风赫赫的将军,开始认认真真地和小小跳蚤叫劲,斗智斗勇,斗法。他以手来扪,十回是十回空。跳蚤叮咬之处,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儿,痒得难熬。他被折腾得十分恼火,便移了油灯,照着,去扑杀,口中念念有词:“尔等竟也敢欺侮孙武”“小小跳蚤实在诡诈”“本将军和尔等周旋到天明”“看你哪里逃哈哈,到底是手下败将”

    孙武终于扑得一个跳蚤,拿手指去捻,捻出粘粘的一丝儿血来。望着手上一星血迹,他自己嘲弄自己道:“死的是你,血却是我的”他哼了一声,苦笑一阵,想想也实在是无聊,无奈,无用。孙武哇,孙武,你不是曾经号称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么杀死几个跳蚤,能解了你心头的愤慨么也许你如今只有对付几个跳蚤的本事了,你连漪罗和幼子都无法保护,无力救助离开了军帐,鞍马,你无计可施,如大千世界之一苇,一芥,一蚁,一粒砂

    他愣愣地独坐了一阵,忽地用被子蒙了头,挺“僵尸”。他的心里苦得很,回想在吴国二十二个年头,二十二度春秋,十九载南征北战,自己尚且轻生死,哪顾得上许多的儿女情长三年归隐罗浮山,到底因为难以说服君王实现他的初衷,心情郁闷,日子并不逍遥。正是槐柳欲静,却禁不住风起天外,如今又让妻妾儿子受了连累。儿子孙星孙明何罪之有漪罗如今被囚何处是死是活毫无消息,叫人把心悬在半空。想想这漪罗自来到他身边,就吃尽了酸苦。怎么那吴宫教战他偏偏斩杀的是漪罗的姐姐呢怎么他就让漪罗尝尽了失祜之痛呢而后,又是在罗浮山间冶炼火烤;又是远赴郢都舟车劳顿;再下来还缠绕在夫概的事情上,险些就是他要了她的命;再下来还有姑苏台上头撞石碑血流如注他忽然就看见那漪罗了,正是他称之为红粉知己的漪罗,是善解人意的漪罗啊漪罗飘然而至,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长裙,水红的裤子和水红的兜肚在刺眼的光线里,都看得一清二楚。“漪罗你到哪儿去了”“将军,我冷”“如何会不冷如何可以这般装束”他看见那薄纱和水红,心里不自在。漪罗说:“漪罗这样儿装束,都是为将军的啊我冷,我好像生下来就冷,暖暖漪罗吧。”他便去用臂暖了漪罗。可是漪罗哭了,说“我得走了,将军,我得走了”于是,漪罗真地走了,站在一个高高的山顶上,逆着光,背后是云起云飞。他忙去追漪罗,驾着战车去追。似乎又不是在追他的漪罗,不知是去做什么。那战车,四匹马排成一列拉着。战车是一个车轮,所以倾斜着,随时有颠覆的危险,独轮之下碾过的,是架在峭壁陡崖之间的一根枯木,独木桥。跑起来一路是咯吱咯吱的声音,颤悠悠的。向下一看下临无地,他不由地惊叫了一声,梦就醒了,一头一身都是汗。

    睡意全无。瞪眼看着小客栈熏得乌黑的墙壁上,弯弯曲曲的雨漏痕,心里琢磨着梦和实在,他知道,要想寻得漪罗和孩子的下落,只有硬着头皮去见吴王夫差了。

    孙武早早地起来,进宫去。侍卫把他挡在王宫门外。

    他自报家门,烦请王宫侍卫通报。一直从日出到日落他等在门口,夫差也没叫人传出什么话来,没说见还是不见,侍卫总是在门口横着戈,闯是闯不进去的。孙武清楚,这是吴王夫差故意冷落他,让他明确自己的名份儿已经不再是什么将军了,而是无足轻重的庶民,让他消了锐气,让他俯下首来服软儿,让他像热釜上的蚂蚁在王宫门口焦灼,让他上火,又让他泻火。

    这日他扫兴而归。他命田狄连夜为他谋到一副甲胄。

    次日五更,他戴上了久违的兜鏊,穿上了久违的铠甲,把自己弄得像个老军的模样。他腋下夹了一柄大扫帚来到王宫门前,不再劳烦侍卫阻挡和通报,兀自打扫王宫门前的尘土,把扫帚挥动得尽可能地唰唰喧响,把尘灰尽可能地抛举到半空。持戈的侍卫,早已认识这位功勋赫赫的先王旧臣,昨日又同这位昔日的将军打过了交道,也不敢对他怎样,只是毕恭毕敬地求他离开,说“这些打扫庭院的粗活,焉敢劳烦将军”“将军请把扫帚交给我等徒卒”“将军请歇息吧”“怎能让将军扫街,大王怪罪下来,小的们可吃罪不起啊”任侍卫说什么,孙武连头也不抬,不卑不亢,也不答话,只是乱扫一气。渐渐有好事的百姓围观,侍卫轰走了一些看热闹的,又有一些路人伫足。孙武从天色熹微,扫出一轮早晨的太阳,姑苏城中已经沸沸扬扬地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孙将军扫街”的奇闻了。人们感到蹊跷,不知绝顶聪明的孙将军孙武玩儿的什么把戏用的什么“兵法”何以到了扫街的地步这事缘何而起,又如何而终

    王宫侍从只好把孙武扫街的事报与夫差:“启禀大王,那孙武今日又来了。”

    夫差不耐烦:“随他来去,寡人今日不见。”

    “大王,他在王宫门前扫街呢”

    夫差一愣,心说这孙武实在是可恼,可气,又可恨。孙武哪里是扫什么街,分明是让他君王的脸上过不去,分明是在“造势”,讽喻,出难题,便道:“把孙武给寡人轰出姑苏”转念一想,这样做恐怕正中了孙武的“诡道”,反让天下人说吴王容不得先王老臣,心胸狭窄,而且,不定那孙武又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更让他难堪,想到这,便硬着头皮道:“慢。宣孙武上殿。”

    立刻,“宣孙武上殿”的吼声,从宫内传递到了宫门之外。

    孙武心里一乐,心想此乃“首战告捷”。

    孙武上殿,参拜大王夫差。

    夫差见孙武披着甲胄,问道:“孙将军想是知道寡人正在调集兵马,与勾践决战在即”

    “臣下知道。”

    “那么,你披挂整齐,想是要随军去作战么”

    “臣下已经告退。”

    “既然你已经告退,为何穿上了甲胄,到王宫门前取闹难道你是来戏弄孤王的吗”

    夫差说着,眼睛就立了起来。

    孙武忙道:“臣下怎敢戏弄大王”

    “不是戏弄孤王那么寡人问你,你在王宫门前弄个扫把哗众取宠,意欲何为”

    “臣下心劳力拙,随大王征战是力不从心了,只能做个扫地的老军,以尽微薄。”

    “哪个叫你做什么扫地的老军寡人这里正在紧张备战,无暇和你玩笑,去吧,速速回你的罗浮山去吧。”

    “孙武是奉召前来的,大王”

    “越说越没谱了。”

    “大王,孙武也是个明白人。大王前日命人把臣下的家眷带到了姑苏。想那妇人孺子对于大王的伟业是毫无用处的,当下孙武就明白了,大王乃是看重臣下,先接了我的家眷孙武岂敢辜负君王之命,星夜赶来,不能随大王征战,只好自告奋勇做个扫街的老军,个中情由,谨望大王能够理解,请大王把臣下的家眷,漪罗和两个小娃娃,发落给孙武。”

    夫差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问道:“哪个说寡人命人带了你的家眷”

    “全凭臣下判断。”

    夫差大怒:“胡说”

    孙武忙跪倒:“臣下不敢。”

    夫差:“你的家眷现在何处寡人何曾命人去带你的什么家眷孙武你信口雌黄,知道这乃是欺君之罪么”

    夫差变脸了。

    一国之君,矢口否认劫持孙武家眷,孙武是无计可施的,而且,至高无上的君王发了怒,若要问罪,治罪,别说救漪罗,恐怕孙武自身也难保了。孙武无奈,只有按规矩和程序俯首道:“臣下罪该万死。”

    夫差呵呵冷笑:“孙武你好大的胆子当初孤王要重用你,你不识抬举;放你归隐,你又不安分。穿上这身甲胄,拿了扫把,到王宫门前戏弄寡人,上殿来信马由缰胡说什么寡人带了你的家小。一而再,再而三,与寡人作对,莫非你的脖子不是肉长的莫非你不怕丢了脑壳,你有三头六臂么”

    孙武:“大王,您是知道的,孙武不惧死,孙武也知道,不会死在大王阶下。我实在是心急如焚,万般无奈,才来”

    夫差:“噢,你自恃是先王老臣,敢来欺慢孤王是不是”

    “大王”

    “不要说了寡人正是念你是先王老臣,也罢,放你一条生路。日后你只有安分守己在你的田园之中,寡人可以命人替你查询家小下落,寡人保你家小无恙。倘若你再来无理取闹,烧红的炮烙是现成的下去”

    “大王”

    “来,送先王旧臣出宫”

    戈戟横过来了。

    徒卒们半“请”,半推,把孙武“送”出了宫门外。

    田狄担心孙武会触怒君王,生出不测,正焦急地等在宫门外,终于看见孙武被手持青铜戈戟的徒卒送了出来。

    孙武茫然地站在宫门外。

    田狄:“将军,有下落么”

    孙武无言。

    “我就怕唉,将军安然无恙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

    “回客栈去吧,将军”

    孙武忽然叫道:“以后不许再叫什么将军我哪里是什么将军”说着,他摘了兜鍪,脱了铠甲,把那些东西狠狠地掷在地上,又踢了一脚,搅起一片尘灰。在飞扬的尘灰中,他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黑沉沉的王宫,宫门深似海,这话是不错的。那虎踞龙盘的辉煌的王宫,分明要挤压得他认同自己的渺小和卑微,认同这样一个顺理成章的事实:君王用你,你是征战的戈戟,你是杀戮的斧钺,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你是王宫的座上客;君王不用你,你是什么什么也不是,或者说,随时只可做阶下囚,他把你轰出宫门,你休想再去进一言。今日,夫差说你信口雌黄,其实那信口雌黄、翻云覆雨的,正是夫差他自己。他矢口否认劫持了漪罗和两个孩子,他又承诺可保你的家小“无恙”,真是欲盖弥彰。说到底,原来那君王的目的只是要你“安分守己”,要你像蜗牛那样把头缩在蜗壳里,要你像乌龟那样,把生命伴在泥水里。

    可是,可是,漪罗和孩子如今到底何在

    那日,漪罗和两个孩子,被不知来路的人劫持到了马背上,大人孩子就各自逞各自的本能哭骂“强盗”,高呼“救命”,拼命挣扎。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他们很快就声嘶力竭了。马跑一阵,骑马人又勒住了马缰,叫马停住,这时候路边早有人备了车接应。几个大汉,把漪罗,孙星,孙明捺入了带篷儿的车里,他们就又哭闹一阵。大汉们不由分说,用黑布蒙了大人孩子的眼睛,反翦了他们的双臂。四匹马拉着马车,飞快地奔驰起来。

    漪罗只听车轮辘辘,不知东西南北。车到底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车停了,才算是跑到了目的地。他们懵懵懂懂被弄下车,在颠簸中恹恹的孩子还没全睡醒,又被人推进了一所房子,漪罗感到了一阵阴冷和湿气,打了一个寒噤。她听见门吱扭地开了,又呻吟着沉重地关上了。这时候,她和两个孩子才给松了绑,去了眼罩。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身扑向那关严了的门,去捶,去踢,喊叫:“放我出去”孙星,孙明也跟她一起去踢打叫喊。他们的叫闹声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回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裹挟他们入室的人,也不知去向了,躲起来,任他们瞎折腾。

    漪罗绝望了,孩子们也停止了奋斗。她这才环顾陌生的囚笼,看到没有窗棂的窗口织着蛛网,有一个老大老大的黑蜘蛛,蜘蛛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蛛网分割的天空,是一块青苍,可知车是跑了一夜,如今天已微明。漪罗注意到,这里并不是什么牢狱,仿佛是一座废弃了的离宫,说不清曾经在何年何月有君王在此沉溺于酒色,何年何月弃置不用了。宫殿高大而宏伟,有失修缮,墙壁斑斑驳驳的。帷幕陈旧,是暗淡的褐色,无言地垂着。竹屏风上的钩佩环锦的图画,还有蜡尽泪干的枝形灯,透露出失尽了辉煌的悲凉和无望。

    几上竟然还有一面铜镜,已经有些锈斑了,大约很久未见人面了。镜边是一只牛角篦,漪罗在那上面发现了一根头发,长长的,是灰色。漪罗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在吴国吗什么人把他们劫持到这里劫持的目的何在全是未解之谜。她发现窗子早没了窗棂,可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逃掉的机会,就急匆匆来到窗前,踩了几案向外望,望见的是浩浩荡荡的湖水,向下一看,刀削斧劈般的悬崖和墙壁连成了一片。那么,这座废弃的离宫,是修在水上的了,这片水域又是哪儿太湖宝应湖正因为窗下水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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