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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比陷他父亲于水火更可恶,更不能让人饶恕。在震天动地的口号声中,廖先生的老伴儿也被押解上台,奉命将那块溥仪的黄绫缝到廖先生的身后。绫子上描了一个大大的“神”字,意为“牛鬼蛇神”之一,不知谁突然觉得不妥,又跑上台去,在那“神”的上面加上了一个“蛇”字,这样一来,那块绫子就变得鬼画符般地热闹了。廖先生的老伴儿强忍着眼泪,哆嗦着,在廖先生后背穿针引线,大约是心里觉得凄苦,又怕扎了丈夫皮肉,头无可奈何地摇晃着,半天竟缝不了几针。铜头皮带带着唿哨连连抡下,廖先生老伴儿的胳膊上顿时伤痕累累

    廖先生已不能支持,瘫倒在地,任凭红卫兵踢打,再无反应,连哼也不哼了。廖先生老伴儿扑在廖先生身上,用身体抵挡着如雨的皮鞭,仰起脸向四周苦苦哀求:手下留人

    廖大愚还是躲在我们家的门后头,哭泣着不敢出去。这时门外有汽车响,有高昂热烈的口号,人群中一阵骚乱。我跑出去,看见正从汽车上押下来挂着木牌的四格格金舜镡。我吓了一跳。不顾一切地挤到前面,发现四格格脖子上吊着的压根儿不是木牌,而是工地上和水泥用的铁板,板上大字滴墨如血:“特务反动技术权威”,豁然入目,一条钢丝勒进四格格的皮肉。充分显示出那块牌子的分量。口号声中,四格格被押上台阶,站在廖先生的旁边。有红卫兵过来,照着四格格的头脸一通儿猛抽,四格格那张清秀的脸立时变了模样,几缕鲜血顺着面颊淌下。有人拿出从廖家抄出的四格格在国外曾经给廖先生写的信件,作为罪状将双方联在一起,不容分说,口号加拳脚更为猛烈地袭来

    四格格站在众人之上。任凭推搡打骂,脸上只是出奇地平静,不呻吟,更不讨饶,仿佛眼前一切都与她无关。四格格的作派很快激怒了红卫兵,斗争的重心一下子由廖先生转向了后来的四格格。几个人将她推倒,按在地上,用推子将那满头秀发推了个精光,随着那些乌黑头发的落地。我的心也在一阵阵颤抖,我的姐姐啊,她何以能忍受这样的污辱

    这时,倒在地上近乎昏迷的廖先生不知受了什么力量支撑,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甚至推开了要来扶他的老伴儿,极为艰难地与四格格并肩而立。

    四格格仍是一脸平静。

    廖先生在平静之外又多了些悲壮。

    那天,廖先生是让他的儿子背回家的。

    廖先生被开除公职,在家一病不起,小便长期带血。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廖大愚从此对他的“蛇神”父亲孝顺异常,以至后来顶着“违反上山下乡”的罪名,坚决不去东北,不去陕西,不去云南,不去内蒙古。他在北京给人打小工,抹抹房顶,盖个小房,成了社会闲散人员。很长时间里,廖家的日子过得相当清苦,廖大愚也是在近四十岁的时候才说上媳妇的。

    廖先生的老伴儿对与廖先生共患难的金舜镡一直耿耿于怀,实在是没有道理。倘若没有后来金舜镡为廖先生的上下奔走,没有她“修建纪念堂老建筑工人必不可少”的建议,没有她对抢救频遭破坏的中国古代建筑和保护古建人才的呼吁,对廖先生的起用,怕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以廖先生那种“雨打梨花深闭门”的孤寂与清高,以他那种“福莫长于无祸”的懦弱和胆怯,靠他自己去找有关部门要求平反昭雪,是门儿也没有的。而那些繁杂、那些央求、那些诸多的说不清道不明,只凭了金舜镡两个电话就全解决了。

    转眼到了退休年龄。廖先生因在北平一解放时就由金舜镡介绍参加了建筑队,依着政策,连科长也没混上的他。最终竟成了全国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工资百分之百照发,享受离休干部的一切待遇,这对廖先生来说更是捡来的福分。但是,生活中的事往往与人们的初衷相违,金舜镡越是帮忙,廖先生老伴儿越是有看法,虽然喜怒不形于色是中国人悠久的教养,但廖家太太在胡同里碰见我们金家人的那种别扭,谁也看得出那是对我们发自内心的讨厌。是啊,全国那么多冤假错案,金舜镡为什么不帮别人,偏偏要帮廖先生

    我实在为我们家的四格格委屈极了。

    现在,为四格格的事来求助于廖先生,当着老太太的面,让人难以启齿。当然,这对死者来说已无关紧要,或许她压根儿就不以为然,但对活人来说难免尴尬。正在犹疑时,廖大愚从前院匆匆进来了,对我说,我猜你就直接到这儿来了。我说,大师还用猜吗算也该算出来了,真没想到你现在这么红火。大愚显得很不好意思,搭讪着说,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别人找上你了,你说什么他都信,摆也摆不脱,这就叫牛套上轭了廖先生说,这都是他自找的,他是巴不得呢大愚说,还不是跟您学的,没您的旗号我也到不了今天。廖先生说,我什么时候像你这样了,我一辈子本分老实,没做过亏心事儿,不像你,终日地坑蒙拐骗。大愚说,您这话说得有点儿损,您说我骗谁了是别人来找的我,不是我上赶着去找别人

    我不想听廖家爷儿俩的拌嘴,就直接说了朋友托找墓地的话。廖先生听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西边的天空发愣。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西边天空是一片凄艳的晚霞,那是如今的北京难得见到的景色。廖先生沉默了许久说,从你一进门,我就算计着该是这件事儿了。不是你来求我,是运数走到这一步了,这是早晚的事儿。听口气,好像廖先生又已经明白我不是金舜镡了,不过他既然没有点明,我也不便说破,我说了两处坟地的情况,还说了死者孩子们的倾向。廖先生叹了口气说,现今的人为先人选择墓地多想的是自己,指山为龙,以形为腾,或喻家代昌吉,或喻门族衰微,其实这都是歪曲了风水的原意了。看风察水。应以奉亲为计,勿以富贵为谋;选择墓地的标准,要使神灵安,说到底是心灵安罢了。我问,谁的心灵安是生者还是死者廖先生说。当然是死者,墓地都是活人选的。活人喜欢哪儿就埋哪儿,不管死者的意思,人若能按照自己的意思而葬,那真是一种几世修来的福气,可惜,这样的人不多。我问,西山怎么样廖先生说,不怎么样。西山虽然草木繁茂,苍烟若浮,从气势上来说还差得远,土香而不腻,石润而不明。虽藏风得水却不聚气。石为山之骨,土为山之肉,水为山之血脉,草木为山之皮毛。西山没有老硬石骨做体,根枝终迫于狭窄,还是土肉居多,比起昆仑山来,实在是没名堂极了。我说:那您说,墓地选在哪里好呢廖先生说,这得容我想想,一时怕说不出来。

    这时,大愚身上的电话响了,他很夸张地接电话。电话是他的一个熟人打来的,意思是要到南方去发展,征求大师意见。大愚说,不可。您是属猪的,亥的正位应该在西北,您往西北发展当是正向。对方在电话里说,已经跟人签好合同,怕是不好改了。大愚说,既然这样您找我就不是商量了,而是告诉我上南方工作去。您临走之前我送您一句话吧,木亥生,酉旺,午死。午在正南,酉在西北。您自己掂量吧。那人在电话里开始犹疑不决,因了大师几句话,去南边的决心大大动摇了

    大愚打电话时廖先生也在掐着指头算。大愚一撂下电话,廖先生就说,你怎的满嘴胡说木亥生,卯旺,未死。此人去酉北未见得有利,好端端的你阻拦人家做什么大愚说,都往南边儿跑,南边儿已经人满为患了,去了也只能是给人家打打工,能有什么出息目前国家经济发展重点向西北转移,要想创业,去西北当是正理儿。廖先生说,你那算的是国家,跟这个人没有一点儿关系。大愚说。先得看国家,才能论个人,这个道理您活了几十年难道还没活明白吗分析社会因素,分析自然因素,才能从中作出有利于个人的选择,才是真算家,您的那些机械死板的推算,早过时了。廖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我死板,可我不胡吹海哨,不把白的说成黑的,不装神弄鬼地入什么腚定你收了人家多少钱别当我不知道,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天不容伪,你白日欺人,难逃清夜之愧报廖先生老伴儿狠狠地瞪了大愚一眼说,吃完饭刚说消停一会儿,你又招他廖大愚说,您也看见了,是我招的吗是他自己要搀和进来的。廖先生说,人家要上南方去,你凭什么拦着南方山紫水明,土润天青,是出才子、养精英的地方,明朝二百多状元、榜眼、探花,人家江南就占了一多半,“东南才赋地,江浙人文薮”,咱们的祖先就是打南边儿过来的,什么叫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啊,南方就是

    廖大愚再不顶撞,也不接茬儿,由着他父亲去说。

    话锋正健的廖先生突然把话题一转说,我饿了。老伴儿一听乐了,说,就是火化食也没这么快,碗泡在水池子里还没来得及刷呢,这儿就又饿了。廖先生说,我打前天早晨到现在,水米还未沾牙呢老伴说,你说这话也不亏心,刚才炸酱面吃了一大碗,撂下饭碗就要吃点心,一块大月饼咬了两口就扔这儿了。你看看。这是谁啃的你还说两天水米没沾牙廖先生说,我什么时候吃过月饼今天是四月二十,不是八月十五。大愚从屋里拿出药来。让廖先生吃药。大愚说,亏得舜铭不是外人,要不人家听了这话非得说我虐待老人不可。我这当儿子的是有嘴也说不清了。胖老伴儿对我说,撂下饭碗就要吃月饼,您想想能吃得下去吗我们也不好拦着,就这还老跟街坊们说几天几天没吃饭了呢那老太太说着眼圈就有点儿红,想必是平日受了不少委屈。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出,眼看着廖先生就着儿子的手乖乖儿把药吃了,吃完还张大了嘴让儿子看。表示药的确已经完全咽下去了。看着廖先生这孩子般的举动,我想起了“文革”他吃土的情景,从这潜意识的举动里,我感到哪里出了毛病。

    我发现廖先生手里那张扩建小街的报纸是六年前的。

    我已经不指望从廖先生这儿得到什么有益的指示了,这情景大概就是四格格金舜镡本人也是没有料到的。我决定离去,廖大愚将我送出门,临走,廖先生在我身后说,你问的那件事儿,容我想想再定

    廖大愚说,真难为了老爷子,这么半天了还记着这个茬儿呢

    我看见院里的丁香快开了。

    四

    连着下了两天雨,天、地、人都变得湿漉漉的有些模糊不清。都说春雨贵如油,但当春雨真的来了,并且没完没了的时候,又让人烦,让人从心里腻歪。

    天快黑了,我随剧组乘车路过东直门立交桥,竟在马路边意外地发现了廖先生。当时他站在路沿下,打着一把破旧的塑料伞,凝神颐志,似乎在思考什么。汽车来来往往,水柱溅起,击在廖先生的身上,他也浑然不觉。剧组的司机说,这老头儿,怎的在路边儿上犯傻我说,你停车吧,这是我的一个老街坊。

    司机停了车,我跑过去,将廖先生拉上便道说,大下雨的,您怎么在这儿啊廖先生看见我,很高兴地说,是舜镡哪,您刚开完会我知道,眼前这位老爷子又认错了人。我说,您坐车跟我回家吧。廖先生有些惶恐地说,不了,您忙,我是闲人,别误了您的正事儿。我说我的正事儿就是送他回家。廖先生问成王府的事情我在政协会上提出了没有。我只好说提了。廖先生说,提了就好,只要政协提出了,政府就得重视,就得有下文,推土机就不敢轻易地开进歌年胡同。

    我再次拉廖先生回家,廖先生说他还要在这待会儿,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儿。

    廖先生再不理我,又去看那雨。

    商店门口看自行车的老太太走过来对我说,这个老头儿是你们家的人哪,他在这儿可是站了大半天儿了,问他话也不言语,不错眼珠地看着那个广告牌子,广告牌儿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他这样我找了把伞给他,挺大岁数,别淋病了。我向那位好心的老太太道了谢,又看了看雨中的广告牌,那是个很普通的电脑广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灯光下,广告图画泛出蓝绿的色彩,在烟雾一样的雨气里飘散着。

    廖先生说,您也在看它吗我说,是的,我在看那个电脑广告。廖先生说。那儿是东直门城楼。我听了就使劲朝广告牌那边看,企图从上边和周围找出城楼的痕迹来。广告的背景是无尽的高楼和凄凄的雨,我无法安置廖先生记忆中的那座城楼,不禁有些气馁。廖先生则无限赞叹地说,多壮观的城啊这是明朝建北京盖的第一个城楼,是样城哪我随口说道,就是一个普通的城罢了,这样的城其他城市还有廖先生说,这城跟别的可不一样,北京八座城楼,无可替代,各有时辰,各有堂奥,各有阴阳,各有色气。城门是一城之门户,是通正气之穴,有息库之异。东直门,城门朝正东,震位属木,五季占春,五色为青,五气为风,五化为生,是座最有朝气的城楼,每天太阳一出来,首先就照到了东直门,它是北京最先承受日阳的地方,这就是中国建筑的气运。你看故宫三大殿,坐北朝南,方方正正地往那儿一蹲,任你再大的建筑,尖的、扁的、圆的、高的、矮的,谁也压不过它去,为什么建筑的气势在那儿摆着呢,这就是中国廖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里,没有立交桥,没有广告牌,没有夜色也没有雨水,只有一座城,一座已经在北京市民眼里消失,却依然在廖先生眼里存在着的城,那座城在晴丽的和风下,立在朝阳之中。

    廖先生活在他的记忆里。

    果然,廖先生问我,还记得咱们一块儿修东直门的事儿吗我说,我没修过东直门,您跟我四姐修东直门那会儿我还小,只记得城楼子上搭满了杉篙,一车一车往外运渣土。廖先生说,咱们刚接东直门这个活儿的时候,一见那情景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楼基沉陷。立柱糟烂,榫头拔出,墙体开裂,整座城楼向北倾斜,咱们不是修旧,是抢险哪说着廖先生又去看那广告牌,我不知廖先生记忆中的东直门是旧还是新,我还是劝他回家。司机不耐烦地张望,说是违章停车,最好不要遇上巡逻的警察。廖先生却不想上车,看着大广告牌不忍分别,我说,东直门早拆啦,您不是不知道,您不是还参与过拆它吗廖先生说,我怎么能参与拆它我参与过修它,解放初是我和您一块儿修过的,落地重修咱们整整花了一年半时间

    我只好让司机先回去,我说我得把老先生送回家去。司机就走了。

    雨越下越大。我和廖先生站在雨地里,顶着那把破雨伞,共同欣赏着那座并不存在的城。

    雨水漫过我的脚面,污浊的水混着不远处自由市场的杂物,淙淙地从眼前流过,马路上的油渍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扑朔迷离,让人有一种捕捉不到的恐惧和虚无。

    看见脚下流动的雨水,廖先生说,您瞧,这水都往东南流,就是东直门不在了,它也往东南流。我说。那边有下水道。廖先生说,西北也有下水道。它怎么不往那边流我说不出话来了。廖先生说,西边有昆仑山哪,有昆仑山就造成了中国西高东低的地势,就有了西北为天门,东南为地户的说法,中国的河水才一律地自西向东流。这用风水学的看法是天不足西北,地不满东南,您能说这是迷信吗我说,不,这是绝对的科学。廖先生说,当然是科学,风水学在建筑上是须臾不可缺的学问,整个北京也是西北高东南低,这是依着昆仑山势而走的,并非人有意为之,最明显的是故宫紫禁城的金水河,从故宫西北角乾方天门的位置流入宫中,西经武英殿,向东,流过太和门,经文华殿出于东南巽方地户,这实际是一条中国河流走向的模型。当初刚盖起东直门的时候,站在鼓楼那边往东瞅,怎么瞅东直门的飞檐都是西北高、东南低,这是应着咱们中国的地势哪,不是设计的毛病。眼看就到了交工的日子,这一边高一边低的城楼怎么向皇上交差呢谁也没有办法了。正为难的时候,人群里走出个小工,说他有办法,就见那个小工攀上城楼,将身子倒挂在西北角的飞檐上,下边看的人很多,都说这个小工不要命了,乱哄哄中,小工没了影儿,有人忽然说,西北角不翘了大伙儿才知道是鲁班爷显圣了,小工是鲁班的化身,他老人家硬用身子把城角压平了我说,这是传说,应该划入北京民间故事。廖先生说。怎么能是传说咱们解放初修东直门时证实了这一点。我说。证实了鲁班用身子压平了翘起的楼檐廖先生说,是的。

    我说,回家后您好好给我说说东直门西北角的事儿,我很想听。廖先生说,这都是您亲身经过的事儿,还用我说吗我说,这么多年了,我早忘了。廖先生奇怪地看着我,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忘怎么会忘我想,老爷子出来看东直门,家里人肯定不知道,八成是偷着跑出来的,这会儿廖家的人不定怎么着急呢我揽着廖先生往回走,廖先生却执拗地不挪脚步,双方在无言中僵持。雨水顺着破伞哗哗地往下淌,我的衣服几乎全湿透了。

    天边有几声闷雷。

    我打了个冷战。

    廖先生说他还没有吃饭。我问他没吃什么饭,他说从早晨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我想起前不久在廖家看到的那个被啃过的大月饼,就说,是真的吗廖先生说是真的,他真的没吃过。望着廖先生诚挚坦然的神情,我不能怀疑他的说法,是的,在这凄冷的雨夜,我不能够拒绝一个老人要吃饭的请求。

    我领着廖先生来到就近的一个饭铺,上了二楼。廖先生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率先坐了,我才发现,他的一双脚原来竟是光着的。我问廖先生鞋在哪里,他茫然地看看脚又抬起头看看我,像是在问我,是呀,鞋在哪儿呢

    饭店老板看着浑身精湿、顺着头发滴水的我和没有穿鞋的廖先生,看着我们那把破得可以扔进垃圾堆的烂雨伞,有些迟疑。我说。你这儿有什么热乎的尽管往上端,你没见吗,这位老先生冻坏了。老板说,热乎的只有酸菜鱼,我说,酸菜鱼是什么东西换一种实惠的。老板说,您要吃实惠的,出门往西过两条胡同,小街口有卖卤煮火烧的,两块钱一大碗,便宜。廖先生说,我要吃芝麻烧饼夹酱羊肉,月盛斋用老汤煮出来的酱羊肉。老板顺水推舟地说,吃月盛斋的酱羊肉您得奔前门,出门坐106路无轨,一会儿就到。我说,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就在你这儿吃。

    商量的结果是上一个什锦火锅,两大盘三鲜水饺,应廖先生要求,另添了小干炸丸子和大肉包子,这种不伦不类的吃法使那个老板一边吩咐厨房一边哧哧地笑。我明白,到现在他也没闹清我们这两个吃客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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