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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廖先生“从早晨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的话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做好了给饭店剩一桌子的准备,到时候,饭店的老板怕还有乐子看呢。我将廖家的电话给了老板,托他往老爷子家打个电话,告知老爷子的所在。老板看了我的名字。一下瞪大了眼睛,指着电视里正播放的电视剧说,这个是您写的我说正是。老板态度一下变了,脸色通红说,敢情是您哪,您怎么不早说是您呢您这个戏我们天天看,没想到您今天就站在我们跟前儿了您跟那位老先生,是不是在排演什么戏呢我说,要排戏你怕也是其中一个少不了的角色。老板说要真是这样,他的饭店就出了名了。

    坐在饭店的窗前,仍旧能够看见外头的电脑广告,也就是说,昔日的东直门仍旧在我们的视野之中,我要换个桌子,廖先生说这儿就最好,不用换了。在等着上饭的时候,廖先生对我说,老祖宗在修建东直门的时候并没有预算出东南地基的下沉,歇山式大屋顶刚度大,重量也大,特别是挂瓦以后,那重量更加速了东南地基沉降,所以修北墙时就发现柱顶斜了二尺,三分之二的榫头都拔出来了。您记得不,当时依您的意思是照原样插上,您说东直门城楼是东西对称的砖木结构,有围墙但不承重,承重的是东西中三排立柱,北面墙里的立柱实际就是浮搁着的。我说,从理论上说,您没错,可是您忘了明朝那个鲁班的故事了,鲁班为什么不压东南角,不压东北角,偏偏要压西北角呢这就是地势使然了。纵然是民间传说,它也有传说的道理。修复古建,单单只是一个“修”不成,还要察山、察水、察地形,使建筑与环境达到一种平衡,这就是“天人和一”,就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而这一切所依,是以昆仑为准的,天下山脉,祖于昆仑,昆仑山为天下第一山,是帝之下都,万神之所在,天之中柱也要辨山向水脉,建筑设计就得认宗,认的就是昆仑山

    在这杂乱的汽车来往中,在这淅沥的雨声中,在一个小饭店的二楼,听着廖先生有关中国古建与昆仑山的议论,我感到了一种不为尘世左右的超然。一种囊括天地万物的大境界。世有“悲歌可以当哭,远望可以当归”的说法,而这和缓的诉说,这雨中的凝望。不正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吗没人相信,这思辨清晰、记忆准确、用典精辟的语言,竟出自一个记不清自己吃了几顿饭、辨不清金舜镡和金舜铭的老人,不可思议

    饭菜很快上来了。廖先生追不及待地抄起筷子,将刚出锅的热丸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填,滚烫的丸子在他的嘴里艰难地倒来倒去,烫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将盘子往我跟前拉了拉说,您慢慢儿吃,还有很多廖先生不客气地又将盘子拽了过去,向着下一个焦黄圆润的丸子伸出了筷子我不能赞美廖先生的吃相,也很难将刚才大谈“万神之所在,天之中柱也”的儒雅和现今的饕餮相联系。人,有时候实在是很难用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对此,最直接的解释是,廖先生饿坏了,他的确是从早晨就没有吃饭,他没有胡说。

    一盘炸丸子和一盘饺子见底以后,廖先生吃饭的速度明显降下来。他打了个嗝儿对我说,我知道您是科学家,是大学问,您的祖先是皇族,黄带子,其实我也不是胡吃闷睡的庸俗之辈。有皇上那会儿,风水先生排在上九流的第四位,在师爷、大夫的后头,几千年的经验能沿袭下来,自有它沿袭的道理。中国的风水不全是迷信,它里头也有科学,是研究人与自然关系的科学,顺其自然,尊重自然,这其中风水先生扮演着规划设计师的角色,这话我可记得还是您说的呢

    我当然不记得我曾经有过这样的言论,想必是我那位四姐与廖先生有过这方面的沟通。我问他东直门北墙的柱子到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他很奇怪地看着我说,您怎会连这个也记不得了为这个咱们改了老祖宗的章程,用了新办法,扩大了榫头与柱子的接触面。改浮搁而变为插进柱础,再用1:2:3:4的水泥、土、沙、石灰加固柱基,那个东直门哪。就是经历八级地震也倒不了。是您说的,东直门从修建到今天是四百年,等再过四百年,经咱们手修过的东直门还要周周正正地立在北京,立在后辈人的眼前,到那时候咱们都不在了,但咱们的活儿还在。还在经受着时间的检验,后人的检验,这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廖先生突然变得很不好意思,好像做错了什么,说,您还让我就东直门地基的沉降分析和处理办法写过一篇文章,登在建筑杂志上,那篇文章“文革”让人抄了去可惜了的

    我这才知道廖先生原来还有过文章发表,并不只是个当不上科长的小干部。廖先生回忆起这些时,尽管对文章被抄了去有些惋惜,但那美好与温馨,仍是毫无掩饰地溢于言表,那是一种充实,一种认可,一种舒畅,一种与老朋友共同经历又共享的愉悦我不愿意破坏廖先生这种感觉,无形中在他面前扮演着另一个人的角色。

    精诚由衷,可以感人至深。

    向窗外看。外面雨色迷蒙,透过玻璃的水汽,我看到了那座“经历八级地震也不会倒”的城楼

    廖大愚噔噔地攀上楼梯,在这春寒料峭的雨夜跑得满头大汗。足见其焦虑、急切。紧接着上来的是廖先生的胖老伴儿,她夹着件大棉袄,跑得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廖大愚见了他父亲,劈头一句就是:全家人找了您一天了您倒好,在这儿下馆子

    老伴儿一见廖先生,一把拉住,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喃哺地说:可找着了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真有个闪失怎么得了

    廖大愚没好气儿地对他父亲说,您再这么着可不行,能把一家子急死廖先生大概自知理亏,嗫嚅着说,我是在和舜镡聊东直门的事情廖大愚说,什么金舜镡,您看清楚了,她是金舜铭,金舜镡死了上月死的,您没看报吗上头有金舜镡的照片,画着大黑框子想必廖大愚也是气得很了,竟将这本应避讳的事情在他父亲跟前一股脑儿端出。

    廖先生用浑浊的眼将我仔细看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也似乎什么没想起来,坐在椅子里半张着嘴,眼神有些发直,突然显出了一副傻相。激动中的廖大愚还在不容人插话地说个不停,他说上午他妈跑到前院,当着不少人说他爸爸不见了,有的人当时就要看看大师怎么通过特异功能找到老爷子去向。廖大愚说,这不是出我的丑吗我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发动群众找吧,派出所、公安局、急救中心,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就差给ll0打电话了。

    我想,亏得廖大愚没拨ll0,否则大师找父亲还要动用警察,那面子实在是挂不住的。

    胖老伴儿一边给廖先生换衣服,一边说她参加“传销学习班”回来,没见着老爷子,也没太在意,料想这下雨天也不会上哪儿去。等到她换好衣服做了半截儿饭,才发现家里一直没见老爷子,赶紧将炒了一半的菜撤了火,四处去找,找了几条胡同都没有,急得不行,不得已才到前院找儿子。大愚听到这儿就埋怨他妈不该去参加什么传销班,说那些搞传销的都是坑人的,专坑熟人,什么上线下线,通通扯淡。老太太说,你那些阴阳八卦就不是扯淡啦爸爸是你爸爸,又不是我爸爸,我这一天天够不易的了,得看孩子似的看着他,一不留神就走了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看来廖先生这种不打招呼的出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廖大愚烦躁地说,以后把后院的门加锁,省得老提心吊胆老太太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

    我想像着廖先生被锁在小院里的情景,一种凄凉与沉重由胸臆间泛起,命运的悲惨和可怜使我感到活着的无奈与身不由已,难道人老了都将遭此下场吗廖大愚窥出我的心思,解释说,外人不知,看着跟好人一般,其实病得厉害了。我问是什么病,廖大愚说是脑萎缩,也就是老年性痴呆。没法治。我想,廖大愚的论断不是很准确。廖先生的大脑某一部分是萎缩了,但某一部分却是活跃的,充实而灵动。常人所不能及。

    看到廖先生光着的脚,廖大恳赶紧脱下自己的鞋套在他父亲的脚上。这使我很感动,虽然成了大师,虽然要将他的父亲锁在小院里,但毕竟是个孝顺儿子。

    廖先生一直傻愣愣地坐着,那眼神透过玻璃,不知伸展到了什么地方那些往事都已升华散尽,凝成了看不见的纯净气体,连发酵的能力也失去了。眼前这些人,窗外那些景,包括那个广告幻化的东直门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片空落的苍白,白得让人窒息,空得让人心寒

    五

    夏家子女们决定将他们的母亲葬于西山。

    安葬四格格那天,我和舜铨也去了。天下着雨。春雨细润,山路精湿。墓地坐落在西山东麓,透过稀疏的松枝可以看见玉泉山秀丽的宝塔和昆明湖闪亮的湖水,不远处有音乐家王洛宾的墓,有文学家金寄水的墓,四格格长眠在这里,当不会寂寞。看来,夏家孩子选择墓地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尽了心意的。

    一切安置妥当,正要砌封墓穴时,只见一人打着雨伞,顺山路踽踽而来。待那人走近,大家才看清是廖大愚。大愚捧着一捧紫丁香花,说是应他父亲之命,来为四格格送行的。舜铨说,这么大的雨,实在不想惊动别人,只是来了几个至亲廖大愚说他本来不知道,是他父亲今天一大早就让他来的夏家的孩子们对大愚表示出了显而易见的冷淡,这让我和舜铨有些尴尬。

    舜铨说了不少感激他父亲的话。

    我则一直在思索那个萎缩了的大脑是如何推算出今日的活动的。

    廖大愚怀里的花沾着细密的水珠,散发出幽幽的清香,突出了墓地的冷寂,让人感到了留恋与哀伤,那是一种发自心的深处的绝望和难以道出的酸涩,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理解和默契。望着墓碑前的花团锦簇,大愚不好意思地说,花是自家院子里摘的。他们的院子里没别的花。只有紫丁香,紫丁香是四格格生前喜欢的花。夏家的孩子们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母亲曾经喜欢过什么紫丁香,大愚说是他爸爸告诉他的。大家都觉着对这些突如其来的花朵不便再说什么,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不可追溯了。廖大愚将一枝丁香丢进即将封严的墓穴,那湿润的淡紫的花儿轻轻地覆盖在四格格那朴素的骨灰盒上。我的心一阵悸动,认为廖大愚这有意无意之举实在属于鬼使神差,料也不是他父亲告诉他要这样做的。

    当然,这样很好。

    廖大愚把怀里剩下的花围着墓碑撒了一圈,朴实无华的丁香和墓前那些美丽的花卉相比,显出了难以伸展的羞怯,显出了谨小慎微的不安淡泊相处,可以维持久远,丈夫重知己,不为别的,就为那故旧的离去,为那相知相通的情愫,为那深处埋藏的无穷尽,走进这难耐的尴尬,走进这细雨尘烟,以慰藉死寂的魂灵和自己长久的沉默。

    丁香依旧,良友难逢。

    我感到了沉重。

    下山的时候,廖大愚悄悄对我说,他父亲从东直门回来就病了,现在每天靠点滴维持,人虚弱得连话也不想说了。父亲好着的时候,他老嫌父亲唠叨,不知饥饱,没完没了地吃,如今想想很是后悔。他巴不得父亲能再说、再吃。然而一切似乎都不可逆转,父亲的生命大概不会很长了。

    我无言,回望那些紫丁香,丁香已不可见。

    分手时,廖大愚说:我父亲让我告诉你,你“朋友”的骨灰应该撒在昆仑山。

    昆仑山

    醒也无聊

    一

    电视连续剧的群众场面今日拍摄结束,剧务在廊下给即将离去的群众演员发放当日的劳务费,每人三十元。不少人已经提前走了,他们不要钱,他们来是专门为了过戏瘾、看名人的,三十块钱不够一顿饭,他们不在乎这个。没走的则老老实实地围在剧务周围,静等着领自己那一份工钱。我看见王玉兰也在其中,穿着件化纤灰坎肩儿,很矜持地接过了自己的一份,点清楚了,装进兜里。我叫住了她。

    她说,姑爸爸您有事儿

    我说没事儿,就问她金瑞怎么样了。

    王玉兰说,还是老样子,在家里老盘在炕上,不动窝;我们家的炕,一头是金瑞,一头是猫,老满着王玉兰进北京快十年了,还把床叫炕,这让我感到奇怪。

    二

    王玉兰是我的侄媳妇,陕北人,是我的侄子金瑞在陕西插队时娶的当地婆姨。陕北人管结了婚的女人叫婆姨,管没结婚的叫女子。王玉兰在嫁给金瑞以前有过婚史,她在成为金瑞的媳妇以前就有了一个叫做发财的两岁儿子。

    王玉兰是陕西宜长县后段家河人,先一个男人段振龙是个壮汉,一日在山峁上放羊,被雷击中死了。据说挺大的人被烧成了枯树根一样,发蓝发黑,焦煳难闻,惨不忍睹。

    出事那天,在后段家河插队的北京知青们听了信儿都疯了一样朝山上跑,有人还要找担架,他们想雷殛可能和电打差不多,说不定人还有救。但是他们赶到山上,看到还在冒着烟的段振龙,看到扑在“树桩”上哭天抢地的王玉兰和她那滚成泥猴一样的儿子,他们没有一个敢举步向前了。这样的情景他们在城里压根儿没见过。他们的心里都慌慌的,不知下一步将如何举动。后来还是队长用破席将那黑炭卷了,夹到坡下的沟里埋了。

    有知青问队长为什么不打副棺材,搁村里停放几天,再杀两头猪,让大家借着段振龙的光也沾沾油腥,那也像个正经死人的样子。也有知青说似这样不出一天就草草埋了终对不住死者,又说死了的段振龙酸曲儿唱得好,跟知青们的关系也不错这个知青下面的话没有说,但男知青们都明白,他们这些“童子鸡”的所有性知识,都来自于段振龙,在这方面段振龙是他们的启蒙老师。

    队长听了把眼一瞪,指着坑里的小席卷儿说,你们以为这是甚这是孽障。让雷殛了,好人能让雷殛段振龙是遭了大孽了,上天罚他哩不早早埋了,让他再祸害人呀知青们都说队长说的是封建迷信,应该批判。队长说,我迷信我的党龄比你们的年龄都大,我受党的教育多少年了,我能迷信你们懂个甚争论的结果,还是把段振龙埋在了沟底,连村里的坟地也没让入,说是遭天谴的人不能和先人们睡在一处,否则村里会几辈子不安生。对这样的安排,除了知青,村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包括死者的家属王玉兰。

    那天后段家河村惟一没有上山看热闹的,就是我的侄子金瑞。

    那天吃早饭的时候,队长说今儿是好天,借着大太阳,让金瑞把羊从峁上的窑圈里赶下沟去洗一洗澡。金瑞走在半道,正碰上要给知青点送菜油的段振龙。金瑞犯懒就拦住段振龙。让段振龙帮他上去把羊轰下来。段振龙问替他上去有甚好处,金瑞说,你不要财迷,赶个羊嘛,上坡下坡的事儿,累不着你。段振龙说。上坡下坡你怎不去哩队长是让你轰的,又没有让我轰。金瑞说,我就憷上山,一上山就喘不上气,你替我上去,我中午给你一张烙饼。段振龙说,我不稀罕你们知青点的饼,死硬死硬,没有我婆姨烙的好。金瑞说,那你说要什么段振龙说,就怕你不答应。金瑞说。我答应。段振龙说,我要你十分工。金瑞笑了笑说,十分工算什么,不过一毛三分钱的事儿,把我一年的分给你都行,只要你管我的饭。段振龙说,有你这句话就好,我替你去揽羊。金瑞让段振龙把羊赶下沟,说太阳还没到头顶,河水还太凉。那条河还得好好晒一晒,等睡醒中午觉他再到沟里洗羊。段振龙说他就管把羊赶下来,别的什么也不管。金瑞说,也没让你再管什么。段振龙就走了。

    天上打雷的时候金瑞还在窑洞里睡觉,根本没听见那震耳的炸雷。后来,别人跑来激动地告诉他段振龙被雷击死的事,他才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真的呀来人说,可不是真的金瑞说,那我得上去看看。来人说,看什么看,人早埋了。金瑞说,要是埋了我就不看了。

    金瑞爱睡觉,这在知青中间已相当有名。他一年四季,总是处在一种迷迷瞪瞪睡不醒的状态中,队里开会。学习最高指示什么的,金瑞永远很主动地占据着靠灶的炕头,那里暖和,可以摊开了放心大胆地睡,就是在寒冬腊月也不必担心伤风感冒。有一回,他睡得实在不像话了,高高低低的呼噜声压过了公社干部有关“学大寨平整土地”的动员,队长气得从炕上提溜起他来,让他面对大伙儿,站着听。孰料没一会儿,他又靠墙站着睡着了

    知青们说金瑞可能有病,非洲有种叫做“嗜睡症”的传染病,是被一种苍蝇叮了以后传染的,症状就是没时没晌地想睡觉。金瑞该不是被什么苍蝇给叮了于是他们拥着他到宜长县医院去检查。金瑞不想走路,说腿疼,从饲养室弄出一条驴来,他要骑着驴进城。一路上,翻沟过坎,金瑞在驴背上舒服自在地打着瞌睡,让和他一起走的知青们很恼火,恨不得把他翻到沟里去。走了三十里路到了县城。宜长的医院当然查不出“嗜睡症”这样一类高精尖的疑难杂症,那个才从农村提拔上来的赤脚医生,甚至连非洲有没有苍蝇这样的事情也搞不清。无奈,知青们压着满腔怒火。把睡大王金瑞又给拉回来了。贫下中农认为知青们这是多此一举,他们说金瑞这是懒,是干活惜力,是毛病,当年**在陕北大生产时改造的“二流子”,都是这德行,其实,只要把他身上的那根懒筋抽了,他想睡也睡不成了。但是,怎么抽懒筋谁也不会,民间也没传下个什么偏方。好在金瑞爱睡觉并不妨碍谁,顶多年底下少几个工分,比起那些偷鸡摸狗拔蒜苗的知青来,金瑞还算是相当可爱的,嗜睡就嗜睡吧。

    那天,金瑞在王玉兰撕心裂肺的号啕里,在知青们不无恐惧的议论中被叫醒,愣愣地在炕上坐着,一副没睡醒的蔫样儿。有人提出段振龙是替金瑞赶羊的,金瑞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未免有点太那个。也有人说金瑞的心太冷,没有和贫下中农贴到一块儿,缺少无产阶级感情。有好事的就联系金瑞的家庭背景,说他这个金姓原本是爱新觉罗,祖上是皇室后裔,对无产阶级贫下中农热爱不起来是理所当然的,应该好好给予批判。一块儿跟着下来插队的北京干部很维护金瑞,干部说,天上打雷的事儿纯属偶然,怪不得金瑞,更跟爱新觉罗挨不上边儿;金瑞的父亲在旧社会是沿门乞讨的叫花子,饥寒交迫,冻饿而死,是百分之百的无产阶级,跟皇上没有一点儿关系,大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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