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虞站在帐中,皇甫嵩、朱儁两大佬捋须不语,气氛寂静的可怕。

    少顷,王允忽然开口责骂,说道:“区区门下小吏,今能让你列席,已是二公之恩德,如今安敢非议国家大事?”

    被王允劈头盖脸一顿责骂,张虞顿时懵了下。

    紧接着,张虞凭借自身的洞察力,瞬间明白王允的意图。

    自己身份微弱,今当着众人的面,居然反驳皇甫嵩的话,严格来说,自己犯了禁忌。不论皇甫嵩性情,当着众人的面,他都很难拉下脸,而自己大概率会被皇甫嵩厌恶上。

    而王允这番话看似在责骂自己,实际在保护自己。

    呼吸间,张虞朝向王允,说道:“仆知罪!”

    “滚出去!”

    见张虞上道,王允当即挥袖劝退。

    “仆言语有失,望诸公见谅!”张虞朝众人作揖,徐徐退了出去。

    待张虞退出去了,皇甫嵩淡笑说道:“小辈好心之言,豫州何须这般责骂!”

    “小辈口无遮拦,妄议军国之事,不可留之。”王允说道。

    “呵呵!”

    见状,朱儁出面打圆场,笑道:“若我军赦黄巾降虏,不知豫州如何对待?”

    王允沉吟少许,说道:“为免降虏反复,我将征辟孔君文举、荀君慈明,令二位高洁之士教化百姓,安抚豫州郡国。”

    “慈明君?”

    皇甫嵩神色微变,眼眸打量王允是否在说假话。

    荀慈明非是别人,正是素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之称。从荀爽出名以来,朝廷征召其出仕不知有多少次,历代三公都有征辟,但荀爽无一例外都拒绝。

    今王允若言语不假,这当是荀爽的首次出仕。且有荀爽、孔融二人的辅佐,怕王允这豫州刺史当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朝廷重用,甚至出拜三公都将是迟早的事。

    皇甫嵩虽为将领,但同样是士人,面对王允抬出的一尊大神,一尊小神,纵他持节,不得不卖王允一个面子。

    “子师用慈明、文举二君教化降虏,所言不假?”皇甫嵩问道。

    “不假!”

    王允底气十足,说道:“二位将军在此,允不敢乱言。且如有降虏反叛,我当命人平之。”

    朱儁为了顾忌皇甫嵩的面子,说道:“皇甫将军与王使君意见既有不同,不如上表于朝廷,由陛下与尚书台诸公决断。何如?”

    “无异议!”

    “可行!”

    将是否杀降的抉择交于朝廷,以朝廷那般士人的行为,以及王允在朝廷的人脉,大概会将降人赦免。毕竟像皇甫嵩这种屠夫,在朝廷上还是比较少有。

    而皇甫嵩已知无法坑杀黄巾余孽,自然会顺着朱儁给的台阶往下走。

    “咳咳!”

    “既然如此,那便商议征讨波才、彭脱……”

    朱儁咳嗽几下,换了个话题,便将此事掀过。

    讨论了半响,随着军务的安排妥当,众人陆续离开。

    当王允想走时,皇甫嵩笑吟吟,说道:“子师,我欲令张济安随我征战如何?”

    王允挑了挑眉毛,笑道:“某初至豫州,恐是离不得他。”

    朱儁从榻上起身,笑道:“济安身怀大才,今为百石小吏,倒是可惜了。若济安有意征战,倒是可随我。”

    王允笑而不语,向二人拱手告辞。

    待朱儁、王允二人都离开,皇甫郦疑惑上前,问道:“那张济安言语触犯叔父,叔父怎还反征招其入军?”

    皇甫嵩瞪了眼侄子,说道:“我岂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

    说着,解释说道:“张济安虽出自边塞,但行事不似边塞武夫。年纪轻轻,能有这般见识,难怪王氏招他婿。”

    “我今时所说之语,不过玩笑之语,那王子师岂会轻易放人?”

    “只不过向他示好,以免刚刚言语惹其不悦。”

    皇甫嵩感慨一声,说道:“王子师竟能征辟慈明、文举二君为从吏,其人不简单。今时念来,他自高第入朝以来,能得袁、杨二氏赏识,更能得何进器重,其非常人也!”

    就实话而言,张虞所给的三点理由,其实已说服了皇甫嵩。汉与黄巾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没多久,今若直接坑杀降卒,虽能震慑那些余孽,对后续作战恐会不利。

    毕竟面对坑杀降军的屠夫,知道自己即便投降也无出路,那他们大概率会奋战到最后,这对作战平叛而言,将会非常不利。

    与此同时,被赶出营帐的张虞,按剑守在附近,等候王允出来。

    当见到王允身影时,张虞当即上前。

    “使君,情况如何?”张虞问道。

    王允笑了笑,说道:“二位将军分兵征讨波才、彭脱二寇,俘虏之事交由朝廷裁决。”

    闻言,张虞明白过来,笑道:“若让朝廷裁决,则必赦降人!”

    顿了顿,张虞好奇问道:“敢问使君,不知如何劝得皇甫将军改变主意?”

    王允捋须而笑,说道:“济安那番言语已是驳斥了皇甫将军,而他之所以不语,则是我言已征辟得荀慈明与孔文举二君为属官。”

    “荀慈明?”

    张虞顿时惊讶,说道:“使君,慈明公自名著大汉以来,闭门治经,纵三公征辟亦不愿出仕。今使君仅为刺史,何能征辟慈明公出仕?”

    荀爽名声之高,天下士人几乎尽知。在张虞眼里,想要荀爽这种人出仕,除非皇帝亲自下令,否则寻常三公根本是征辟不动,更别说仅是豫州刺史的王允。

    王允露出神秘微笑,说道:“日后至颍阴,济安便知某为何能征辟荀慈明出仕了!”

    见王允有意卖关子,张虞蹙眉深思,说道:“使君既不能以官职动其心,想来征辟慈明公当在于名声而非名利。”

    见张虞一点就通,王允忍不住而笑。

    “济安,你不像边塞豪强子弟。”

    王允一本正经瞧着张虞,说道。

    张虞有些奇怪,问道:“那我像哪里人?”

    王允放慢脚步,笑道:“边境豪强子弟因常年与胡人厮杀,行事作为粗暴,且少读经书,不谙时事。而你读经虽说不多,但行事灵活,善口舌之变。若非你这一身武艺,我倒以为你是某士族子弟。”

    “兄长招你为婿,当慧眼识人!”王允赞道。

    张虞竟有些惶恐,他自己深知自己底细,若无两世为人经验,互相弥补缺陷,以原身那水平,厮杀可以,但想在中原混出名头,估计是没啥希望。

    见俘虏之事解决,张虞赶忙提及程普,说道:“使君,今既欲赦免黄巾余孽,还需严防余孽归降而后反。”

    “虞在军中识得一俊才,其名为程普,字德谋,右北平人士。其虽出生边塞,但早年为郡吏,善应答谋略。使君如能征辟为武官,引为爪牙,则能充实武力。”

    “虞虽侍奉使君,但唯恐受举孝廉,将往雒阳为郎。此人武艺虽不及虞,但胜在机敏,当能继虞之后。”张虞言语诚恳说道。

    王允沉吟良久,问道:“此人是何身份?品行如何?”

    “回使君,程德谋为朱将军帐下骑督,仅无贵人赏识,现督率十骑。使君如能征辟之,程德谋当视君为恩主。”

    “至于其品性而言,昔孙文台身患重伤,卧于草木,其马通性归营,向众人求援。程德谋与孙文台无恩义之情,然见同僚有难,不假思索,仗义施救。”

    张虞捡着重要之事,仔细说道:“以上之事虽小,但却可明程德谋之人心。如此义气之士,使君征辟为武官,当能得其效死力尔!”

    王允微微颔首,经这么多日相处,他渐渐相信了张虞的判断。

    “既然如此,济安邀他至营帐,言我欲征辟他为武猛从事。”

    王允看向张虞,笑道:“程德谋若能为武猛从事,则济安可拜都督从事。”

    都督从事,属于是州刺史下属的武官。领兵数目多于武猛从事,且顾名思义,都督各军作战。若程普为武猛从事,在王允的首肯下,张虞可以都督程普作战。

    张虞神情不变,拱手说道:“侄多谢使君赏识!”

    《唐书·太祖本纪》:“黄巾贼別党起于豫州,豫州刺史王允辟太祖为从事,隶右中郎将朱儁营。时皇甫嵩于长社为贼所围,音讯断绝,太祖自请行之,儁大壮。”

    “将行,谓郦嵩曰:‘敌营森严,必率骑以设疑兵,如见我反复……’嵩从太祖言,太祖便带鞬摄弓上马,及贼人无复起者,于是鞭马直突驰去。”

    “比贼觉知,太祖行已过,又射杀数人,盾裂人倒,无不惊骇,自无敢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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