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意越来越浓,李恬的肚子渐渐膨胀了起来。蒋庆之每日睡觉都小心翼翼的,担心碰到。后来丈母知晓他的小心后不禁乐了,说没那么娇嫩,不过平日里小心碰撞到尖锐的东西就是了。

    也是,蒋庆之想到了后世那些怀胎八九个月依旧在干活的女人们。

    哪怕是此刻,那些普通人家的孕妇依旧要干活,有的直至临产前几日还在田间地头忙碌。

    不干活就不得食,佛家的这话,实则是普通人的生活写照。

    许多人家都没有隔夜粮,一日不干活,一日就没有收入,第二日就得全家饿肚子。

    同样是人,有人出生就锦衣玉食,有人出生却缺衣少食。

    “这都是命。”夏言拿着一支药烟嗅了嗅,“前世积德,今生享福。”

    “夏公,许多时候福祸相依。”蒋庆之点燃药烟,把火媒凑过去,夏言犹豫了一下,“不抽。”

    蒋庆之笑了笑,透过烟雾看着外面的春雨,“这世间就是个地狱,无论帝王将相都在这个地狱中煎熬。不同阶层的人都有自己的痛苦烦恼。越是富贵,就越为富贵所牵累。

    夏公,人呐!活得越简单越快乐。”

    “这话……倒是有些佛性。”夏言笑道:“庆之莫非想出家?”

    “方外也是个江湖。”蒋庆之后世见多了那等新闻,所以对方外不抱什么期待,“就如同朱时泰,外界多少人在羡慕嫉妒他?可他却没有一个农夫的孩子快乐。所以,快乐和钱财有关,但关系不是太大。”

    钱财能保证一个人活的普普通通就够了。

    “人的欲望无止境。”蒋庆之看到了门外的朱时泰,“一个普通人每日挣一百钱,刚开始会欢喜,觉得此生再无遗憾。可用不了多久,一百钱带来的欣喜就没了。他会本能的追求更多的钱财,以此来获取喜悦和成就感,以及被外界认可自己价值的那种得意。”

    “二叔。”朱时泰进来。“爹娘请你去一趟。”

    “有结果了?”蒋庆之问道。

    “是。”

    国公府,朱希忠夫妇看着颇为沮丧。

    “二老爷,请。”管事带着蒋庆之到了室外。

    “庆之。”朱希忠抬头,苦笑道:“为人父难呐!”

    “可当初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你可没这个想法。”蒋庆之觉得世人但凡获得任何好处,都将会在自己看到、或是看不到的地方付出代价。

    没有谁能幸免。

    就像是一个等量交换的关系。

    国公夫人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一场。

    “若是家中还有几个孩子,打死都不冤!”国公夫人看着朱时泰,咬牙切齿的道。

    蒋庆之笑了笑,“强扭的瓜不甜。与其和孩子一直别扭下去,不如你们再努力一番。”

    国公夫人不是那等小姑娘,会避讳这种话题,她叹道:“御医都看过不知多少次,说是……难。”

    朱希忠广种薄收,就朱时泰这根独苗,可见这不是女人的问题。

    男人不孕不育多半是什么?

    活力不够?

    “没事儿多吃些那个啥……海蛎子吧!”

    蒋庆之知晓的不多,但记得后世那些人把牡蛎当做是瓜子来嗑,说是补什么来着。

    “管用?”朱希忠眼前一亮。

    “这个就得看缘分了。”蒋庆之心想若是青霉素管用,我也能给你一针。

    “这孩子……”国公夫人起身,突然郑重行礼。

    “嫂子!”蒋庆之起身避开,朱希忠却也起身冲着他拱手。

    “庆之,大郎就……不说托付,就交给你了。”朱希忠说道:“若是马革裹尸,哥哥我不会怪你。”

    国公夫人泪眼朦胧,“这个小畜生,带累了一家子焦头烂额,连带庆之也被他绑着。我只求……庆之,尽力护着他吧!”

    那么一个手腕了得的贵妇人,可却当着蒋庆之的面哭的宛若大雨磅礴。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回到家中,蒋庆之把事儿和李恬说了。

    “我儿是个有福气的。”李恬幸福的道:“他爹就是名将,犯不着自己去从军杀敌。”

    “为何?”蒋庆之不解。

    “哪有父子都是名将的?犯忌讳。”李恬抚摸着腹部,“当年冠军侯的那个兄弟是谁……霍光,不就带累了一家子?我儿平平安安一生就好。”

    儿孙太过出色也会带来烦恼……蒋庆之傻笑了一下,可谁还没有一颗望子成龙的心呢?

    后世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内卷从娃娃开始。

    “……孙悟空大怒,说,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夫君,这个打的太激烈,就怕娃以后带着护卫们出去称王称霸。”李恬坐在特制的靠背椅上说道。

    “那就……”蒋庆之拿出了另一本小人书,翻开,“咱们接着从上次那里说起,咳咳!张飞策马过桥,用长矛指着曹军将士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这是为何?曹军将士被其气势所惊,竟然鸦雀无声。就在此时,只听噗通一声,有人落马。原来是被张飞给活生生吓死了……”

    蒋庆之低声说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见妻子嘴角含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女子怀孕辛苦,特别是肚子越来越大后,起夜频繁。李恬让蒋庆之去别的地方睡,蒋庆之自然不肯。每次她起夜都是蒋庆之护着。

    蒋庆之起身,拉拉薄被,把李恬露在外面的手臂盖住,回头对等着的黄烟儿摆摆手。

    出门后,黄烟儿低声道:“伯爷,那个干廋干廋的内侍又来了。”

    蒋庆之去了前院。

    “见过长威伯。”燕三起身,指着墙壁上的字画说道:“长威伯家中的字画看着颇为新鲜。”

    你特么这是在嘲笑伯府没底蕴吗?

    蒋庆之淡淡的道:“字画罢了。百年后,你说本伯的字能值多少钱?”

    燕三回身,“当初燕骑跟随成祖一路厮杀,进了京城后,也曾抄了不少人家,汪泽!”

    汪泽进来,单手提着个大木箱,看着颇为轻松写意。

    “打开!”

    汪泽打开木箱子。

    卧槽!

    一箱子字画!

    不必看,蒋庆之敢打赌绝壁是好货色。

    他看了富城一眼,富城微微弯着腰,可一双眸子里都是冷意,竟和汪泽在对视。

    “咳咳!这就不必了吧!”蒋庆之婉拒……就如同新君在继位之前要来三次的婉拒戏码一样,任何送上来的好处都得婉拒一番,仿佛不如此,这人就是个伪君子。

    “此次我燕骑犯错,若非长威伯提醒……”燕三叹道:“咱们怕是会一直盯着船夫儿孙一家子。”

    “可是廖晨那边有了变故?”蒋庆之问道。

    富城看到汪泽眼中多了惊异之色,哪怕当初在宫中也经历过大风大浪,一颗修炼的自诩山崩地裂都不会动容的心,此刻也多了几分暗爽。

    牛逼哄哄的燕骑,不也在咱们伯爷手中吃瘪了?

    还得送上一箱子字画来赔罪。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果然是长威伯。”燕三叹道:“廖家对外声称廖晨病倒了,准备离京换个地儿休养。”

    汪泽明显恭谨了许多,“廖家的人说,虽说临清侯府之事与廖家无关,可白发人送黑发人,廖晨饱受打击。京师如今成了他的伤心地,远离了才好。”

    “一旦让他遁了,我敢打赌,那老鬼会销声匿迹。”蒋庆之淡淡的道:“譬如说遭遇劫匪,一行人尽数被杀。而在另一个偏僻的地方,会多出一户有钱人家,多一位慈祥的长者……换个姓名对那些人不是事。”

    “如今咱们有些麻烦。”燕三重新坐下,“若是动手,手中没线索……会引发许多麻烦。”

    廖晨在士林中威望颇高,不是那等阿猫阿狗,若是燕骑敢去强行抓捕,保证会引发强烈反弹。

    俺答今年会南下,如今在嘉靖帝心中,一切都该为此让路。

    击退,乃至于击败俺答,便能奠定大明未来五年,乃至于十年的对外格局。

    少了外部威胁,才能从容施政。

    所以,在这个当口一切都以稳定为主。

    蒋庆之整日在家琢磨着生产和孩子的事儿,实际上也是一种姿态。

    最近咱没工夫和儒家较劲。

    “可知晓廖晨多久出发?”蒋庆之问道。

    汪泽说道:“据说……后日。”

    时间紧,任务重啊!

    蒋庆之抖抖烟灰,“那急什么?”

    燕三:“……”

    汪泽:“……”

    蒋庆之起身,“这事儿待我仔细想想。”

    “就怕廖晨是虚晃一枪,突然出行。”燕三说道。

    “呵呵!”蒋庆之笑了笑,“难道留不住他?”

    “用什么由头?”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叹道:“碰瓷啊!”

    “碰瓷?”

    蒋庆之看着那箱子字画,“廖家的人出门采买都一言不发,可见廖晨也有所防备。可你们就不会主动些?”

    见二人若有所思,蒋庆之说道:“碰瓷,就是主动凑上去找事儿,眼瞅着马车疾驰而来,一人突然躺在前方……”

    燕三眼前一亮。

    “碰瓷,妙啊!”

    廖家,廖晨正在交代儿孙。

    “老夫走后,家中事儿大郎处置。记住,蛰伏十年,乃至于二十年。”

    大儿子廖文问道:“爹,蛰伏至何时为准?”

    “直至陛下驾鹤西去!”

    廖晨起身,“老夫此去休养,长则三五年,短则半年就回来。”

    他被儿孙簇拥着往外走,眸子里都是寒意。

    大门外,是来行的老友们。

    大多是京师名士。

    谁敢对他动手?

    只等出了京师,一路上那些安排自然能甩掉跟梢的……

    从此鱼入大海,虎入丛林。

    只是可惜了这京师的繁华!

    廖晨叹息。

    与此同时,廖家的仆役正赶着大车回来。

    大车上都是采买的食材。

    速度不快。

    前方一个身影闪动。

    扑倒。

    马儿受惊奋力嘶鸣。

    “撞死人啦!”

章节目录

早安大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迪巴拉爵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迪巴拉爵士并收藏早安大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