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华钦风引路的是董公公身边的小内官,小小瘦瘦,长得不起眼,眼睛却是宫中难得一见的透亮。

    “以前没在殿前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名叫河清,调到殿前才一个多月,如今跟在董公公身边学习,公公平时都叫我小清子。”

    “海晏河清,河清这个名字好。”

    海晏河清。

    河清两个字从王爷嘴里说出来,好像就不一样了。

    他心里一阵高兴,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将头微微抬高了一些。

    去保平殿必经过金阶门,过了金阶门,便能见到金阶殿。

    自然能看到殿外跪着的王相等大官,以及站在一边廊檐下的三位大人。

    “这不是风王吗?陛下怎么召见他?”

    吴管中最先看到华钦风,瞧出带路的内官甚是眼熟,惊讶又奇怪。

    “没想到,这个时候,只有风王能见到陛下。”

    荀白看着华钦风走过来,捋着胡子,一脸高深莫测。

    待华钦风走近,三人齐齐行礼。

    “见过风王。”

    “见过三位大人。”中规中矩回礼。

    华钦风见三人各怀心思瞧着自已,不绕弯子,直言问道:

    “父王召见,不能耽误,三位大人若有急事请尽快说,若不是要紧的事,还请让我见过父王之后再议。”

    “臣请王爷将这个交给陛下。”罗渊从怀中拿出一份折子。

    华钦风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接过,又看向荀白和吴管中:

    “你们有吗?我便顺手一起带了。”

    “那就有劳王爷。”

    俩人互相看一眼,一一交出折子。

    华钦风揣着折子面色如常地离开。

    “交给风王合适吗?”吴管中望着消失的高大背影,眼中带着怀疑。

    “此刻只有他能见到陛下,还能交给谁?”荀白轻叹口气。

    “会不会害了他?”吴管中面带愧疚。

    他是王爷,也是挚友的女婿,有些心虚。

    “为朝堂稳固,为社稷安稳,总有人牺牲。”荀白再叹口气,“只是老夫没想到,风王居然毫无犹豫就答应。”

    “以往多少人参他的直言莽撞,此刻唯独他一人敢接。”

    吴管中也感叹。

    话不多的罗渊出口便吓到两位经历风霜的老臣:

    “果敢正直,顾全大局,不争权势,这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品性和觉悟。”

    角落默默看着的华钦鸣动了动嘴:

    “夏儿,那是三哥吗?”

    “回王爷,是风王。”

    “他也进宫了吗?”

    “风王手持牡丹玉牌求见陛下,陛下也是不得不见吧。”夏儿如实禀告。

    “经历那么多,三哥还是一点没变,像小时候一样,见不得谁受委屈。”淡漠的眸子在黑暗的雨中透出凉意。

    “风王不是一直都冲动莽撞。陛下见了他只会更生气。”毫不把华钦风放在眼里。

    “父王见了他会生气吗?”华钦鸣的声音幽幽冷冷。

    “自然会。”夏儿肯定道。

    华钦鸣坐在高高的轿辇之上,俯视一切。

    他要看看雨中的这些人为了太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要看看华钦风又要做些什么。

    凉薄的嘴唇勾起。

    华钦风脱了外面的雨裳交给河清,独自走进保平殿。

    “外面的雨可是小了些?风王身上半分未湿。”

    皇帝看到华钦风只是鞋子和裤脚湿了一圈,身上倒清爽。

    “回父王,雨势未弱,可是风小了些。儿臣身上未淋到雨是因为穿了雨裳,大雨天撑伞不如雨裳实用。”

    华钦风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清爽,语气轻松,让人听了舒服,心情也似豁然开朗。

    “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要叫人做一件雨裳以备不时之需。”皇帝不由扬起嘴角。

    “父王天命之子,不需要雨裳。父王若出门,必定是雨过天晴。”

    华钦风语出惊人。

    董公公听愣了。

    皇帝听后更是开怀大笑。

    “哈哈哈,好一个雨过天晴!”

    华钦风在心中松口气,面上不惊。

    他是学着以前谢玉竹的样子说好话,没想到这招对父王是真管用。

    理了理思绪,自然地从怀中拿出三本折子:

    “刚才经过金阶殿,荀大人、吴大人,罗大人托儿臣交给父王。”

    董公公接过折子,放在桌案上。

    皇帝轻瞥一眼,随意翻了翻,眼中的怒火显而易见。

    重重合上折子,目光落在华钦风身上:

    “你雨夜进宫就是为了替他们三个老家伙送这个?”

    “不是,儿臣是特意来见父王的。”华钦风抬头,目光清澈地看着皇帝。

    “你有牡丹玉牌,随时能进宫,何须禀告?”皇帝睨了他一眼。

    “儿臣之前做事一向横冲直撞,丢了皇家脸面。今夜宫中已经有太多人莽撞,儿臣便想做一做那稳重有礼之人,找回一些之前丢失的颜面。”

    话音落,殿内忽的静下来。

    父子俩人目目相对。

    皇帝眼神深沉,审视华钦风,似乎想从他眼中探出些杂念。

    可华钦风目光磊落,毫无畏惧。

    皇帝的嘴角微微扬起,饶是耐心地问:

    “你认为那些在雨中跪着的人只是莽撞?”

    “不只是莽撞,还是失礼。”华钦风有些生气地说。

    皇帝眉眼展开,等着他说下去。

    “即便担心太子进刑部受委屈,也不能因为他们是父王的股肱之臣就跪在金阶殿外。明知父王是明君受不得老臣受苦,明知父王只是想磨砺儿臣一般磨砺一下太子,明知父王明察秋毫一定会还太子一个清白公道。”

    “他们还是莽撞进宫,不计后果做了有失礼仪之事,简直辱没了儒家文宗名声,所以儿臣是来看他们笑话的,也是来为父王抱不平的。”

    一番慷慨陈词,为父打抱不平的态度,让皇帝听后心情甚是愉快。

    他正愁着的事,在华钦风嘴里不过是莽撞失礼。

    说得极对。

    “他们确实大胆,确实失礼。”皇帝瞄一眼椅子,董公公立即搬出椅子,让华钦风坐下。

    “那时你为救太傅闯宫,朕却罚你进了刑部大牢,你可觉得不公?”试探地问。

    华钦风坐下后,又暗暗松口气。

    此刻才明白以前谢玉竹在父王母后面前刻意说的做的是有多累人。

    这些,他都学着做,以后就不用她辛苦了。

    “儿臣莽撞又失礼,父王责罚没有错。儿臣是受人诬陷,父王还儿臣清白。不过走一趟刑部大牢,也没少块肉。”

    华钦风说得随意又真诚,毫无心机。

    “风儿果真长大了,懂得体恤父王。”皇帝点点头,满脸欣慰,下一刻,眼眸透出算计,“那风儿觉得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他站起身,皱着眉,想了想,然后一脸顿悟地笑道:

    “儿臣觉得父王不应该责罚他们,而是叫人为他们撑伞,送暖和的衣裳,备上好吃好喝的。父王越是对他们好,他们越是心中惭愧。这不是比惩罚更让他们愧疚?以后定是更加尽心为父王办事。”

    皇帝的眼睛闪了闪。

    “风儿此举深明大义。可他们若是不懂朕的用心良苦呢?”

    “那就让太子殿下以身作则。”

    “是何意?”眉毛一挑。

    “儿臣去刑部,将父王磋磨儿臣的良苦用心告诉太子。儿臣愚笨尚能明白,太子聪慧一定能懂得父王的深谋远虑。”

    华钦风一脸率真。

    皇帝笑得合不拢嘴:

    “朕的风儿最是孝顺,但再聪慧也比不了孝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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