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卿完全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没办法,刘据这个主子左一句“你不做有的是人抢着做”,右一句“只要是自己人,我都是一个力保”,几乎将恩威并施用到了极致,根本就不给公孙卿选择的余地。

    他根本不敢想如果刘据换了人,他这个奴婢会是什么下场。

    而且他也真想成为刘据的“自己人”,只要是太子府的人都知道,刘据对“自己人”是真护短,此前坊间传闻的“仁恕宽厚”似乎只用在“自己人”身上,为了“自己人”真心敢公然忤逆天子和皇后,那叫一个不计后果。

    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能够成为刘据的“自己人”,只要刘据不倒台,自己今后能过的多舒心,至少和此前的奴婢身份相比无异于咸鱼翻身。

    至于天子……

    天子恐怕早就忘了他这個人了,就算偶然想起,那也只会想起他的“欺君”,然后将他这个“污点”除掉。

    因此他这后半辈子。

    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还肯给他机会的刘据,早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能跟着刘据一条道走到黑。

    “这就对了嘛,好好干,我看好你,去吧。”

    见公孙卿如此表态,刘据方才满意的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奴婢告退……”

    公孙卿微微躬下身子,撅着屁股退了出去。

    此刻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能够确保刘据出海万无一失的问题……

    虽然杨仆的水军已经巡视那座海岛多次,暂时并未遭遇任何危险,但公孙卿好歹也是临海居住多年的齐地人,深知海洋变幻莫测的道理,就连那些渔民都说不准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而一旦刘据出了什么岔子。

    他这个协助刘据出海的“帮凶”,最好的结果就是随刘据一起去了,否则下场必定是生不如死。

    因此他必须确保在自己死之前,刘据绝对不能死。

    自己若是死在了刘据之前,那自然也就一了百了了,谁还管的了事后洪水滔天……

    不过再转念一想。

    只要刘据出了海,貌似就将很多人绑在了一条船上。

    赵周、倪宽、韩说、杨仆、常融、李季……还有随行的那一众从官,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此行的使命就是确保完成任务的同时,替天子看好了刘据不让他出海冒险。

    而一旦刘据出了海,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据公孙卿所知,这里可还有好几个人是戴罪立功呢,比如前丞相赵周,还有横波将军韩说,这事若是传到陛下那里,无论是最终结果如何,他们都无异于辜负了天子的信任,立功的事肯定是不用想了,回去之后能不被天子治罪就谢天谢地了。

    ……

    当日傍晚,天边并无漫天红霞。

    次日五更,皓月当空,繁星闪耀。

    杨仆立刻命人通知这回出海的相关人等集结前往正在修筑的海港,卯正时准时起锚出海。

    因为前一日已经提前做过安排,相关人等早已严阵以待,很快就完成了集结。

    而令人意外的是。

    刘据今日也破天荒的没有睡懒觉,晃晃悠悠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很好,很有精神!”

    他甚至还向即将前往海港出发的众人训了两句话,

    “诸位,今日正式出海与海岛上的矮小野人部族交涉,我来为你们饯行!”

    “请你们记住你们的使命,这是你们迈出的一小步,却是大汉征服海洋的一大步,今日之举必将载入史册!”

    “因此我特意准备了一些美酒……待你们归来之时再畅饮不迟,此次我虽不能一同前往,但依旧会每日在海港为你们祈福,直到伱们平安归来!”

    “大汉威武!”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他这几句话说的很有气势,又兼顾人文关怀,瞬间令在场众人热血翻涌,激奋的跟着他一同呐喊起来:

    “大汉威武!大汉威武!大汉威武!”

    众人尤其对他那句“这是你们迈出的一小步,却是大汉征服海洋的一大步”印象极为深刻,这话说的不似那些大儒名士一样咬文嚼字,只是人们平时说话时用的大白话,但却出人意料的打动人心,令人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赵公,今日我才发现,这位太子……与我想象中似乎大有不同啊。”

    可与大儒比肩的倪宽一双眼睛竟也闪烁起了星星点点,不无推崇的对身边的赵周叹道。

    “岂止是不同,我观太子有大将之风。”

    赵周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也绝不仅仅是恭维。

    “那是,太子可是龙子,又怎会是池中之物?”

    韩说则挺起胸膛,满脸自豪的笑道,就好像刚才那番提振士气的话是他自己说的一般。

    这里就他与刘据的关系最特殊,至少明面上看与刘据最近,毕竟如今他的女儿还与刘据存在婚约。

    虽然因为守孝的缘故,这场婚事不得不延后一年,头婚被一个女医捷足先登,还怀有了身孕,万一生出个儿子那便是长皇孙。

    但这个婚约还是在的,而且如今韩凌丁忧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到半年便可嫁入太子府,届时韩说就是刘据的岳父,堂堂的太子岳父,若有一日刘据继位大统,他还能再进一步成为国丈,妥妥的皇亲国戚。

    “韩将军所言极是,说起来……我还盼着吃韩将军的喜酒嘞,韩将军到时可不要吝啬。”

    杨仆顺势接过话茬,拱手对韩说作贺喜状。

    “哈哈哈哈,杨将军说的哪里话,喜酒自是管够,杨将军敞开了吃。”

    韩说顿时笑出了后槽牙。

    “……”

    看着这几个人一边赞赏刘据,一边互相恭维,完全插不上话的李季心中却是极为复杂。

    这些日子下来,刘据表现的越多,就让他越发不敢不信李延年前些日子命人送来的密信中的告诫。

    天子刘彻偏爱刘据,似乎处处都偏袒着他。

    这些重臣和将军也对刘据赞不绝口。

    就算没有他此前惹出来的那件事,他那个才出生不久的小外甥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机会问鼎太子之位……

    早封王也好,昌邑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总归要比三皇子燕王和四皇子广陵王要强上一些。

    何况就算没有了刘据,如今也还有一个天子特许住在长安,还赐了一座“逐慕苑”的齐王做守门人,他这个小外甥依旧很难后来居上。

    如此想着,李季心中的负罪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不怪我,怪不得我……要怪也只能怪,既生刘据,何生我外甥!

    “……”

    此刻最难受的就是常融,也就只剩一个他了。

    经过李季此前那么一搅合,现在他在这里俨然已经成了边缘人,根本就插不上嘴,也不敢轻易插嘴,否则不一定又惹出什么事来。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现在在座的不知何时已经都成了刘据的“自己人”,就算插嘴也没人将他当回事……

    就在这时。

    刘据已经转身来到了众官员身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压着声音对他们说道:

    “诸位,杨将军,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今日起得太早,我先去睡个回笼觉,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别来打搅我。”

    “???”

    众人顿时错愕失语。

    说好的“每日在海港为你们祈福,直到你们平安归来”呢?

    就算只是场面话,你做戏也稍微做的逼真一点,好歹亲自把人送到海港,看着船舶出海再回去睡觉吧?

    帅不过三息?

    “……诺。”

    迟疑了一下,杨仆本来想劝说一句,但最终还是三缄其口,躬身应了下来。

    其余众人也只能无奈的躬身答应。

    “回见了诸位。”

    刘据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带着郭振向自己的军帐方向走去。

    他只在意自己如今已经留下了充分的在场证据,接下来这些人只会以为他回帐睡觉去了,等他们察觉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登了对马岛……

    ……

    此时的天还很蓝,海峡中的海水也很蓝。

    沿岸的浅滩上虽有许多杂乱的东西,但大多是海洋生物的尸体和烂木头,还没有遍地的白色垃圾和生活杂物。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支由四大六小船只组成的船队正在航行。

    下面的船舱中时不时传来棹卒整齐的号子声。

    现在的船舶除了风力,更多的时候还是依靠人力划桨,这些棹卒就是船舶的动力。

    其中的一艘大船上,公孙卿偷偷拿着一样东西来到刘据身边,压着声音道:

    “殿下,奴婢想办法搞来了一个羊皮浮子,若出了什么岔子,只需将其充满气……”

    “你有心了,不过你自己留着吧,我早有准备。”

    刘据闻言却从领口扯出一小截类似羊腿皮的干瘪管子,然后对着管子口猛吹了几口气,前胸和后背就都略微鼓了一些。

    “?”

    公孙卿一愣。

    刘据准备的东西显然比他更高级,套在宽大的袍子里面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而且随口就能充气,简直是航海旅行必备。

    看来这位胆大妄为的太子,也不是不惜命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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