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

    入夜之后,戏楼内仍旧是人头攒动,正在上演新戏,很多人来捧场,京师中大小票友近乎齐聚。

    而张周当天并没有去凑热闹,但他人仍旧是在戏楼内,只是移步到后院的观景台上,远远看一下戏楼正厅那边的热闹。

    而此时在戏楼的后院门口,蒋德钟正坐在一张凳子上,不时站起身看一眼,却一直没人出来,直到他快等到不耐烦时,却见刘贵带着两名锦衣卫出现在他面前。

    “刘大人,我能进去见了吗?”蒋德钟如今见到刘贵,都要小心翼翼应付。

    怎么说刘贵也一直都是实缺的锦衣卫,且还是张周身边负责保护的人,虽然如今仍旧是掌握百户的权力,但实际上他已经是挂职的副千户,在锦衣卫中也很吃得开。

    刘贵道:“蒋老爷,不是小的们为难您,实在是……公爷没闲暇相见。您看能否换个时间拜访?再或者是……换个地方?”

    蒋德钟叹道:“这无事不登门,我也知道不好,可就在这地方能见到那位张尚书,去旁的地方……他的府门太高,我也不好随便登门去。您看要不再通传一声,哪怕是让我上去见一面,随便说两句也好。”

    “那……就先等等,或许要很长时间。”

    “没事,我能等,刘大人您辛苦了。回头您到府上去,一定给您好酒,最近也没腾出工夫来好好招待您一下。”

    “蒋老爷客气了,别给小的们添麻烦就好。”

    ……

    ……

    刘贵见完蒋德钟,也并不着急去见张周,因为他知道有些时候,张周是不宜被打扰的。

    观景台下面,隔着三层楼,刘贵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绣春刀,旁边的锦衣卫赶紧献媚一样,过来给他搬椅子。

    “不用。”刘贵道,“难得清闲,在这里站一会,也没什么。把四周都盯好了,这里看起来安稳,但要真是有人来对公爷不利,你们知道贼人会从哪个方向来吗?四处都盯着点。尤其是戏台的方向。”

    正说着,有丫鬟过来奉茶,是要往楼上送的。

    刘贵指了指,道:“先到一边等着,上面没吩咐,茶水也无须往上送。”

    丫鬟有两名,闻言各自站到一边。

    至少刘贵在戏楼内,相当于张周身旁的大管家,什么事好像他都能做主一般。

    过了很长时间,小长今从上面下来,手里还提着个水盆。

    刘贵只是笑着对她点点头,随后笑着道:“公爷方便见客了吗?”

    小长今道:“主人还在看戏,我不知道。”

    “嘿嘿。”刘贵对这個小姑娘也没脾气,反正都是张周身边的人,或许论亲疏远近,他还比不上小长今。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想法,张周也从不会拿身边人的亲疏远近去比较,至少刘贵觉得,只要是个女的,就是自己惹不起的,尤其是张周身边的女人,谁知道以后人家是什么地位,会不会随便就能拿捏自己?

    身在名利场,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那他这几年的皇粮也是白吃了。

    “刘爷,前面提督东厂的杨公公来了,您是不是亲自过去迎接一下?”

    就在刘贵琢磨要不要上楼看看时,但听到手下人过来汇报,是个小旗官。

    刘贵道:“知道了,我这就去。赶紧跟公爷知会一声,就说来客了,不过杨公公平时也好说话,大概他也是来看戏的,只要告诉杨公公咱公爷还有点私事,大概他就会先等等了。”

    ……

    ……

    张周其实并没什么大事。

    不过他身边有三个女人,除了在捏腰捶腿的张绿水之外,还有就是陈氏和王明珊。

    当然王明珊是负责贴身保护他的,前几天王明珊身体不舒服,张周直接让她在家里静养,但随后就重新到他身边……

    在张周看来,小王同学有一点好,那就是对他所做的事不管不问,甚至有时候还会成为“帮凶”。

    王明珊的服从性非常好,大概是受她祖父王越的影响,老王家的女儿大概都是那种不太喜欢动脑筋的,对她而言,只要张周说的都是对的,如果自己觉得哪里有疑惑,那一定是自己理解错了。

    “应该是来客人了。”张周从窗口往下看了看,但见刘贵急匆匆往正院那边去,就知道大概是来了什么非要刘贵去接待的人。

    陈氏女此番到京来,本来是想见见宁彤,她毕竟不是平江伯家的小姐,她只是个行盐的商贾,如今只是张周众多官商中的一个,一切都隶属于张周,连籍贯也早就随了张周。

    她很想跟宁彤多接触,虽然她还不知道宁彤已经被张周所纳,但在她看来,宁彤是个有手腕的女人,是能带给她一些帮助的。

    “你先到二楼去等候。”张周道,“这边我见客后,你再来。”

    “是。”

    陈氏女行礼之后,退到楼梯口的位置,随即才转身下楼。

    张周招呼王明珊到身边来,又指了指旁边的屏风道:“来客的时候,你就在里面等着。至于你……”

    张周最后打量着张绿水,摇头道:“先下去吧。这几天就算我来戏楼,也无须你上来,最近朝鲜要派一批使团到京……其中有一人……算了。也不与你多言,你先下去吧。”

    “是。”

    张绿水显然不知道张周在说什么。

    就算她自问能看透人心,甚至能拿捏男人的喜好,可唯独在张周身上,她显得无计可施。

    也可能是本身就语言不通,对汉语,她始终无法做到精通熟练,而张周也不会去研究她的语言,以至于张绿水很多时候也只是充当个侍女,偶尔可能当个翻译,去管理朝鲜送来的一些乐籍中人。

    ……

    ……

    杨鹏迈着很急切的步子,脚步声隆隆,上了三楼。

    见到张周之后,他似乎连基本的礼数都顾不上,急忙走过来道:“先生,陛下让传话过来,说是明日上午,务必让您入宫一趟,有要紧事与您商议。”

    张周道:“何事?若是着急的话,其实也不必等到明天。”

    杨鹏无奈道:“以目前所知,似是涉及到鞑靼内部的变乱,听说是草原上出事了,那个草原可汗,发生了内部的哗变,至于消息是否属实还不清楚。但也听说,先前已经归顺咱大明的火筛,这次是急着带兵往草原上赶,很可能是想浑水摸鱼。”

    “哦?”张周做出很惊讶的样子。

    杨鹏道:“听说就连朵颜三卫也有异动,具体是怎样,大概今晚会有更多的消息传来。您人在此,或还不知,但上听处那边应该已经知晓。”

    张周点头道:“草原内部发生事情,或是利好于我们,但也未必全是好事。也可能会加速他们内部的整合……不过想来也该差不多了。鞑靼人这几年,在对我们大明的交战中屡战屡败,若如此他们内部的阵营还能固若金汤,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这一天的事其实早晚都会发生。”

    “您说得对。”杨鹏笑道,“其实陛下也期盼会有这一天。想当初,无论是匈奴,再或是突厥,又或是契丹人,最后都是势弱于内部的哗变,不过这一切,还是要建立在大明兵锋强盛这一点上。如今大明的军队已经进入草原,鞑靼人内部生了变乱,或许这一战……就能厎定草原呢?”

    “希望如此吧。”张周道,“杨公公还有旁的事?”

    杨鹏面色为难,却好像也是咬了咬牙道:“的确是有的,但就是有些……难以启齿。”

    张周道:“杨公公是为私事?”

    “呵呵。”杨鹏脸上带着些许尴尬的笑容道,“小侄杨志,一直都在锦衣卫内供职,想跟随在公爷左右,也希望他能建功立业。但苦于没有机会……”

    杨鹏的这个侄子杨志可是很牛逼的,以张周所知,在京师就属于个纨绔宦官二代。

    以前就仗着杨鹏的权势,在京师中无法无天,当然他的无法无天也是有所忌惮的,就比如说周家和张家外戚的人,杨志不敢得罪,但除了这两家之外,其余的似乎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而杨志最为人熟知的一件事,就是牵扯到了满仓儿案,从那之后,杨志就被杨鹏安排在锦衣卫中做事,却也因为没什么本事,也混不出点名堂来。

    张周道:“杨公公执掌东厂,要为伱侄子安排个差事,甚至给他立功的机会,其实应该是一抓一大把,何以要来问我呢?”

    杨鹏苦笑道:“先生,只有您才能带出人才啊。谁人不想跟在您左右呢?这混小子,惹事总是冲在前面,可真要办事起来,要是没您这样的贵人相助,只怕他……”

    “哦,那就先安排他给办点什么事。”张周道,“最近城外演炮的事每天都在进行,也缺一些锦衣卫从旁协助,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就先把人安排过去。他现在是什么官职?”

    “只是总旗官。”杨鹏道。

    “挺好,回头升个百户,若是再立个什么功劳,也就能继续拔擢,杨公公你可挺照顾后辈的,但你也不徇私,换了一般人,早就给他安排个百户什么的当当。”张周道。

    杨鹏笑道:“这不有您在,这东厂和锦衣卫,凡事也不能乱来。先前有乱了规矩的,现在不是也没得到好下场?”

    这就提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李璋。

    在李璋卸任提督东厂太监之后,被调去西北,但最近却传来了李璋的死讯。

    至于是怎么死的,还是值得商榷的,以张周所知,李璋的死或多或少跟杨鹏有关系,似乎杨鹏也很怕李璋这种心狠手辣的太监回京之后再反过头来报复他……很可能就先下手为强。

    这群太监平时看起来对他很是恭谨,但做起杀人灭口的事情,却一个个不遑多让。

    这也让张周感受到,若是轻视眼前这群人,怕是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手上有权力的人,未必像他这样好说话,甚至是以德服人,因为有权有势的人首先要让政敌做到爬不起来,而物理铲除其实是最好的手段。

    害人之心不可不有,而防人之心又不能无。

    总的来说就是……

    他人玩阴的,你要有手段比他更阴才行,一旦失势,不用皇帝下令,下面这群人就能让你陷入到万劫不复。

    张周道:“只是为你侄子的事?”

    杨鹏再道:“还有一事,乃是陛下先前问及派船出海的事,先前是由前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郭昂带锦衣卫随船出海,以后若是形成定制,可能此事会有东厂来负责。”

    张周点头道:“也算是有先例吧。”

    这说得就是郑和下西洋时的一些不成为的规定,让东厂深度参与到出海的事,皇帝对这群人信任,也是需要有太监和挂职东厂的锦衣卫去行监督职责。

    不然出海的将领或者官员,在外面自立山头,不肯回来了该怎么办?

    杨鹏道:“东厂上下其实对此并无经验,还需您亲自指点。另外陛下还督促了有关新粮食的播种,这几种作物,目前只是在北直隶周边推广,山东那边所种植的不多,辽东倒是不少……陛下之前下旨给各地的藩王,让他们推广各地行种植事。也只有安陆的兴王府积极回应。”

    “是吗?”

    张周笑了笑。

    似乎杨鹏不提,他都快忘了如今在安陆不显山不露水的兴王府。

    虽然未来二十年,兴王府没什么动作,甚至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但谁让这本身就是历史的一根刺,将来会带来大明政权的变更,也会给他张周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呢?

    如果说朱祐樘父子如今他都可以拿捏的话,兴王府则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或者说,只要他不是想让朱祐樘或是朱厚照绝后,至少他跟兴王府之间,甚至是这辈子都不会扯上关系的。

    但就怕……

    事有意外。

    虽然如今朱祐樘看起来是有两个儿子了,贤妃肚子里还有一个,但却不知道是男是女,但只是多一个,显然也不保险,而朱厚照将来不能生育,似乎又是板上钉钉的……

    如此一来,让张周似乎不得不选择一件事……那就是要将兴王府的崛起扼杀于萌芽之中,甚至他要做点事,让兴王府彻底一蹶不振。

    这大概就是身在名利场,不得不做的事情,因为他张周同样也需要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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