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磊将水寨设在「弓」字的起笔处,这样宋军船舰要攻打水寨必然绕着章山在汉江上行进十余里,才能到达。

    而沿汉江的章山上布满夯台,近百辆投石车、万钧神弩对准着江面,船舰驶过立时会明白什么叫「箭林石雨」。

    对汉水章山段的地形,王仲德十分清楚,乔装成商贾的军情司暗谍往来江上,早已将章山上的临江的夯台、箭楼都绘在舆图上。

    刘裕与众将商议军情时指出,要破章山水寨最好的办法是先派兵马登岸,扫平设在章山上的防御点,让水师船舰顺利通过。

    此行出动兵马六千,便有半数是登岸作战的军队。章山南十里处派出斥侯船靠岸,探明并无雍军埋伏后,王仲德派司马竺和之领三千将士登岸。很快,雍军斥侯将宋军在章山南登岸的消息报与钱磊。

    钱磊所率的水师有战舰三百余艘,其中龙骨战舰两艘,五丈长的艨冲战舰三十六艘,装有轮浆的车船八十余艘。水师八千将士,有两千兵马驻扎在章山之上。

    对于宋军攻山的兵马,钱磊并不太在意,要知扼山势而守,比起守城更为容易,宋军想夺取山寨,数千兵马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料,王仲德事先有所准备,船上装载着引火之物,上岸的宋兵每人背柴薪一捆,负薪来到章山西侧。竺和之让兵丁将柴薪摆放开来,纵火烧山。

    大火窜起朝着山间漫延开去,在西北风的助力下,火势席卷而过,瞬息便深入山林。夯台、箭楼上的守军纷纷逃窜,若被火势追过,大火一卷便窒息而死。

    近百座夯台、戍楼被迫放弃,连带着存放在夯台上弩箭、雉尾炬等都付之一炬,钱磊在章山利用地势对付宋军船舰的打算泡了汤。

    计划赶不上变化,看到章山火起,钱磊知道借地势拒敌的打算落空。与其让宋军船舰准备充分后再通过章山水域发动进攻,不如主动出击。钱磊挑选了五十艘车船,护卫着两艘龙骨战舰朝下游驰去。

    王仲德站在楼船上,捋着胡须眯着眼,望着章山燃起的火炬,心中满是得意,章山防线被一把火烧没了,接下来便看拍杆发威了。

    前哨船只禀报,雍军船舰前来,王仲德下令最前面以两条楼船为锋,艨冲战舰紧随其后,接着是另两艘楼船压阵,全力进攻。

    王仲德身先士卒,亲自在前锋的楼船上指挥,里许宽的江面上十数艘雍军战舰排开,顺流而来,最前方应该是纵火船。

    离着十余丈远,七八艘纵火船被点燃,朝着楼船撞来。王仲德喝令使用拍杆的兵丁对准纵火船拍下,立时将纵火船拍沉入水,火焰被江水浇灭。

    漏网的纵火船被艨冲舰上的将士用撑杆抵住,随后赶来的楼船一拍杆砸下,船沉火熄。

    钱磊看到纵火船轻易被拍杆拍沉,下令船舰尽量避开带拍杆的楼船,向宋军其他船舰发动攻击。

    龙骨战舰从楼船十余丈外驰过,双方互射箭矢,紧接着,龙骨战舰将身前的一艘宋军艨冲舰撞裂,王仲德目光一凝,显然这艘雍舰就是刘粹所说的那种新舰。

    楼船在江面上横转过来,六根拍杆像张牙舞爪的蟹钳,冲着雍舰一通乱拍,有躲闪不及的雍舰被拍得船体碎裂,宋军的艨冲战舰簇拥上去如恶狼扑食。

    激战一刻钟,雍舰已现不支之状,钱磊下令鸣号撤走,雍舰避开宋军战舰往回撤走。王仲德哪肯放过,此时章山上已无投石车、弩箭拦路,正好一鼓作气歼灭雍军水师,直指襄阳城。

    追在雍船身后,王仲德发现雍船的速度明显要快一些,当即下令浆手用力摇浆,不能跟丢雍舰。

    船行拐角处,汉

    水东岸二十余处夯台开始发威,朝着江中宋舰投石,王仲德命令艨冲舰上的弩床回击,迅速通过拐角。

    不远处江面出现一处洲滩,六架万钧神弩架设在滩头,对准领队的楼船激射。

    「蓬」的一声巨响,弩箭插在楼船舰首,紧接着又是数声巨响,楼船接连中了弩箭。

    王仲德望向旁侧并行的楼船,发现中箭处离水面有丈许,弩箭插在船体之上,像是绑缚了什么东西。

    相对高大的楼船来说,几根弩箭就像小刺扎在身上,无伤大雅,不影响船舰行进。

    楼船吃水深,楼船无法靠近,拍杆也够不着洲滩上的弩车,王仲德传令命身后跟随的走舸冲过去,抢夺洲滩。

    洲滩上有数百雍军,弓箭手排成一列,朝着楼船射来,火光点点射出的是火箭。

    王仲德仰天大笑,道:「就这点点火星,老子撒泡尿都能浇灭它。」

    话音未落,王仲德看到火箭落在方才的弩箭之上,「蓬」的一下将弩箭上绑缚物引燃,火光大涨。

    紧接着,又有弩箭激射在船体之上,被火焰引燃,两艘楼船的船首立时升腾起大火。

    弩箭上绑得是雉尾炬。雉尾炬用以芦苇等物,缚成下部分岔之草把,灌以油蜡,形似禽尾,不过绑在弩箭上的雉尾炬经过改装,王仲德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火起处在船舷,火焰很快窜升至船板上,逼得船上将士纷纷向后躲闪。王仲德一面下令后撤避开射来的弩箭,一面急命那些矮小的走舸上前汲取江水灭火。

    宋舰乱成一团,钱磊率船舰再次杀至,将那些救火的走舸艨冲撞得落花流水,龙骨战舰上伸出的长杆借势直插向楼船。

    楼船的舰首已被大火烧得酥脆,木杆轻松地插入,将船体弄出窟窿。大火顺着窟窿朝楼船内部烧去,这下楼船的火势从底部往上升,火势已难救灭。

    王仲德见火势将底舱燃着,救无所救,只得下令弃船,登上救援的艨冲舰退走,钱磊冲杀一阵,带着两艘楼船的残骸得胜回归。

    宋军水师退回扬口水寨,钱磊等章山大火熄灭后重新派兵进山驻守。章山过火后一片乌黑,到处都是黑乎乎的灰尘,但明年春风一吹,这片山野便会重披绿装,焕发生机。、

    王仲德回归扬口水寨,钱磊忌惮宋军装有拍杆的船舰不敢追赶,竟陵战事短暂交锋之后又暂时平静下来。

    …………

    十一月六日,朝堂传来喜讯,交州刺史杜慧度奉宋公之命讨伐林邑王范胡达,大获全胜,派长史江悠至建康上表献捷。

    徐羡之转抄的奏章称此战晋军斩范胡达五子交龙王甄知(1)和大将范健,捉住其四子那能,范胡达派使出降,献金五百两、珍珠古贝数箱,还有大象、耕牛等物。

    杜慧度接到刘裕的暗命,要掳掠林邑国,哪肯让范胡达投降。斥其反复无常,屡犯国境,不许其降,大军攻打林邑国都占城。

    占城城破,范胡达带着三个儿子和文武官员弃城逃往真腊国,晋军尽得其珍藏。

    这些都不是刘裕想看的东西,刘裕快速地翻动抄录的奏章,找到自己想看的地方,「……获粮一千万石,归化百姓一万六千余人……」

    「嘭」,刘裕重重地一拍案几,兴奋地站起身来。这段时日他因为粮食之事寝食难安,做梦都被百姓冻饿而死的场景吓醒,有了这一千万石粮食,哪怕只有一半运至京城,亦可解燃眉之急。何况还有一万多百姓,有人就有一切。

    刘裕长松一口气,笑道:「交州刺史杜慧度治州有方、政绩卓着,破林邑立有大功,当厚加赏赐。着授杜慧度爵龙编县公、升辅国将军之职,荫其长子杜弘文为鹰扬将军、流民督护。」

    谢晦在一旁建言道:「主公,真腊国收留叛逆,不可放纵,应派兵征讨。」

    刘裕回到席上坐下,奏疏后面还附着厚厚一叠纸,那是缴获的财物。虽然刘裕不好财物,看着上面罗列的珍宝也不禁心动,区区林邑国所得就不下数万金,真腊国比林邑国还要大,若是能再平灭真腊国,国库立时能变充盈。

    萧源之拱手禀道:「主公可命广州刺史刘谦之率军征讨真腊国。」

    原广东刺史褚叔度因广营贿货,被人告发获罪,因其两位兄长褚秀之、褚淡之是宋公近臣,又是琅琊王妃(当时)褚灵缓的兄长,刘裕仅免其官,着禁锢终身,不久又重新启用其为太尉咨议参军。

    现任的广州刺史刘谦之是中领军、北冀州刺史刘怀慎的堂弟,算起来跟刘裕也沾着亲。刘谦之为人高洁,刘裕命其为广州刺史就是要一扫褚叔度贪赃之风,重树吴隐之任广州刺史的清廉之风。

    萧源之(刘裕继母之弟,与赵伦之同为刘裕舅舅)此议是想让自家人立功,刘裕也不想杜慧度在交州的势力过大,当即点头道:「此议可行,不过百越之地地形莫测,可着杜慧度派兵为先导,引广州兵马早日平灭真腊(今柬埔寨境内),擒拿林邑王问罪。」

    王修在一旁插口道:「扶南(今柬埔寨全部国土以及老挝南部、越南南部和泰国东南部一带)、堂明(今老挝)等小国久不向朝廷纳贡,当讨之。」

    众人心领神会,欲加其罪总得找个罪名,灭林邑国所得的收获让刘裕大为动心,既然国内贫困,就从这些百越小国下手补给吧。

    谢晦翻看着奏章,对后面所附的珍宝名录大感兴趣,笑道:「此次从林邑国得到这许多珍宝,主公何不在京城搞个拍宝会,换取些钱粮。」

    刘裕眼神一亮,那些从林邑皇宫中得到的奇珍异宝他并不看重,若能从门阀世家手中换取粮食,倒是这些珍宝所用的正途。

    「宣明此议甚好,替愚写信给宗文,让他筹办拍宝会。」

    注(1):史书记载范胡达有五子,范敌真、范敌文、范敌铠、那能和交龙王甄知,最后两个儿子的名字实在是古怪,不知是不是音译的原因。书中这段历史其实是将发生在413年和420年的历史掺杂在一起,只当是历史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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