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便袖起佩刀疾疾无踪。

    随着他的离开,天空忽然下了雨。

    起初迷蒙,而后渐大。

    慢慢的,成了倾盆之势。

    天色随之更加暗淡,若不掌灯难以辨物。也不知是老天对他朱翁的死感到可惜,还是为祯园里挖出来的尸体鸣不平。

    总之,天色一下暗的可怕。

    乌压压,黑沉沉。

    紫电霹雳,纵横其中。

    吓得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唯恐下一刻灾殃降临到自己头上。

    把门一关,回头就烧香拜佛拜各路神仙。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害怕了,怕到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用这最无用的法子,求个安慰。

    菰晚风前脚刚把女儿和箕鴀、马婆子打发走,后脚赤淞就和甘老五扛着杨允闪入大殿。

    等甘老五把人放下,这人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两人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先把人带回来让菰晚风做决定。

    甘老五道:主上,要找人处理吗?

    再不救,人恐怕就不行了。

    然菰晚风就不怀疑?

    不,菰晚风对杨允的归来,其实就没信过。虽说人是自己派出去的,可一个能在弦不樾身边潜伏没有被发现的人,怎么就确信他不会回头咬自己一口?

    但是,他表现的太好。

    好到,自己挑不出任何错处。

    正因为太好,所以让人更加生疑。

    偏他,一副坦然。

    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甘老五抬眸,道:七煞之中三人死在阵法之中,一人丧在三寸丁手上。

    阵法?

    是。

    说着,他便把事情略略叙述了一遍。从他们出宫到遇上黑衣人,再到杨允破阵,又到祯园对上三寸丁、舍里沙。

    如此说,杨允是在阵中就受伤了?

    赤淞拱手作礼,道:是。

    这点说来无法反驳,不管有多少怀疑,他们几个总是承了他的情,才有命逃出生天。

    东西呢?

    赤淞看眼甘老五,一撩衣摆双双跪地请罪,道:我等办事不利,请主上降罪。

    如此说,尸体落在百里流年手上了?

    是……

    说罢,赤淞匆匆抬眸,又道:主上?

    他欲解释,然菰晚风却抬手叫他打住。

    睇了眼地上的杨允,道:把人带下去,找御医诊治。

    臣等遵命。

    两人四目相交,忙作礼起身。

    还是甘老五将人抗了走,赤淞在前面带路。

    宝德殿上,剩菰晚风一人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的一声霹雳惊醒了他,随即撇下宫人,自己往百里乐人的住处走。

    百里乐人自被玉面判官带进宫里,这住的地方已经换了好几回,一换二换换到了如今这不起眼的角落。

    回眸睇向暗卫,手上竹子被啪的松开,在窗外一来二去,晃了又晃。

    道:你来做什么?

    奉家主口谕,给少主带一句话。

    什么话?

    夫人已经走了。

    百里乐人看他良久,出乎意料的很平静。

    道:还有呢?

    无。

    老头子在做什么?

    替夫人守灵堂。

    哦?

    他这会儿,倒是情

    深了。

    早干嘛去了,早这么做,娘用得着走这条路?

    家主不许任何人靠近夫人,违者,杀无赦。

    闻言,百里乐人的信步走到一旁坐下,提来茶壶自斟自饮。不见他有悲,亦不见他有伤。

    只是那茶,兀自喝了一杯又一杯。

    直待喝了三杯,杯子才被他拿在手中打量,翻上倒下,愈看眸子愈有几分不一样。

    再看,又还是如常。

    暗卫抬眸,拱手道:少主可有话交代?

    百里乐人百无聊赖的把杯子重重的搁下,而后觑着这么个小物件,忽的莞尔一笑。

    道:告诉他,我知道了。

    暗卫刚要开口,倏的脚步声逼近。

    随即起身回眸,复匆匆一礼。

    等宫人提着吃食赶到时,屋子里除了某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再没有第二个人。

    宫人放下雨伞,拎着食盒放好,将吃食给他一一摆上,又从底下抽出一把香烛纸钱。

    百里乐人随手捻了一块点心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擦着嘴角道:大人这是何故?

    宫人闻言,跑到门口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后,砰的把门关上落好栓。

    转眸刹那,一手攥着衣摆尽是不安,一壁又满是为难。

    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踱个不停,眼见得问话,更是几番欲言又止。

    又是一声霹雳降下,宫人扑通跪地,膝行至其脚下,急急磕头。琇書網

    道:小的家人蒙受夫人大恩,今闻得夫人不在,特来相告。

    又道:深宫不易,小的人微言轻只能备些香烛纸钱以表心意,还望少主节哀,不要嫌弃。

    百里乐人就那么看着他,又回头看看窗外的风雨交加,良久才见得血色从他的脸上一点点退尽。

    俯身将人托起,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

    什么叫夫人不在?

    什么叫聊表心意?

    我娘,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宫人一听,那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抹着泪,边哭边道:听闻判官大人今天去了府上,逮住门口两尊石狮子的精魄。

    判官大人以此欲缉拿府上众人,家主拒不认罪,事情惊动了夫人等一干女眷,夫人得知其中原由,一气之下便寻了短见。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是从杨大人那里听来的。

    杨大人在哪儿?

    小的出来的时候,大人还在宝德殿和主上讨论事情。

    这会儿,小的就不清楚了。

    说罢,他退到一边默默垂眸,时时偷望。

    时而啜泣,时而悲鸣。

    至于有几分真,那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百里乐人听了他的话,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步窜了出去又突兀的站在原地,两只手搅在一处。

    扭身握住他的手,道:小兄弟,你方才所说可都是真的?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那好,我父如此绝情,我母若是不在,他必不能容我。还请大人行个好,救我一救。

    这……小的卑贱之人,如何救得少主?

    您乃是金尊玉贵的人儿,我……我……小的不过给人家当牛做马的,即便有心也使不上力啊?

    不,小兄弟。

    此事只有你能救我,望小兄弟拉我一把。

    宫人很是为难,看看被握着的手又看看门口,狂风吹的呼啦作响,偶尔一点细雨就那

    么顺着门缝扑到两人脸上。

    顿见他一敛眉,一跺脚。

    道:罢了,小的一家性命本就是受夫人所赐,便是把这条命给了您又何妨。您说吧,上刀山下火海,小的都听您安排。

    百里乐人面上一喜,旋即恨意灼灼。

    松开他,踉跄的背过身,扑在那一把香烛纸钱上,猛地攥紧拳头。

    道:他有负我娘在先,如今害死我娘在后。他不仁不义,也就别怪我不孝不悌。

    少主,您要做什么?

    你帮我去找天主,就说我要见他。我要给我娘报仇,我手上有他们要的东西。

    可……那是您的父亲啊?

    宫人嘴上如此说着,心里暗暗窃喜。果是这般,那就是真的机会来了。

    怕就怕,你还念着父子情。

    我这里,不好办。

    百里乐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倏的拂袖转身,带着几分癫狂与嗜血的逼近他,不等他反应,两只手便把他钳的不能动弹。

    强持镇定,按下心慌。

    故作惊诧,不解。

    道:少主?

    呵呵……父亲?

    我父亲待我如何你们不知道?他待我母亲如何,你们不知道?

    这……你是少主不是?

    少主?

    你见过谁家的少主花天酒地当爹的不管?你见过谁家少主如我这般?

    ……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是少主么?

    为……为何?

    因为我那些个好弟弟还没长大,他需要一个人坐在那里当活靶子,这样他心爱的儿子们才能平安长大。

    但凡今天坐在少主是个毛都没长齐,又颇有能耐的黄口小儿,你说他能活几天?

    这……还真不好说。

    宫人语结,可说到底他一时也吃不准百里乐人的话里有多少真有多少假。然上面既然交代了,那该做的还得把它做下去。

    半晌,悻悻的挤出一句。

    难为少主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里急思对策。

    故意说到:会不会是少主对家主有误会?家主果若不珍惜少主,又怎会搭上一府一司之声名?

    毕竟,毕竟您若混的不光彩,那不是两边都抹黑?

    哪知百里乐人压根就不听他的话,抬手替他掸平褶皱又整好精神,慢悠悠,阴恻恻,道:鞋子大小,只有脚知道。

    他是不是这种人,我会不比你们清楚?

    你们就算不信他对本少主的虚伪,也该看得见他如何待我娘。满欲海天的人,谁不知百里流年家的后院多姿多彩,谁不知道正房原配过的有多憋屈。

    母子一体,他既不爱我娘又如何善待我?

    说……说的也是。

    宫人暗暗骂娘,嘴上却还得一本正经的劝说。

    只是,他越劝百里乐人就越铁了心要和老子翻脸。完全不管是谁帮着玉面判官破了百里家的禁制,要说恨百里流年,这货不得先恨自己?

    但是,他自不可能这般说。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便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既是如此,少主如果想好了,那小的拼死也要替少主走一遭。

    百里乐人听罢,重重的拍在他肩上。

    道:好兄弟,有劳你。

    说罢,催着宫人快快前行。

    宫人得了想要的话,也乐的快些离开,只是一开门顿时僵在原地。

    再垂眸看向

    自己心口时,那是说大一窟窿。

    一双眼眸,尽是愕然。

    主……

章节目录

返虚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拂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拂弦并收藏返虚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