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慕莲清晨就开始起床,收拾今天要带进考场的东西。

    鉴于上一次在进门检查时收到的刁难,她这次除了将笔墨纸砚和身份铭牌装入书箱外,别的什么也没带。

    “你要走了吗?”

    本来趴在床边的软榻上睡觉的月尹,睁开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慕莲将书箱背上肩膀,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慕莲回头看了这个问题少女一眼,开口道,“你身上被封的气脉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到时候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别留在这里就行。”

    月尹闻言,从被子下伸出自己双臂,抬手撑住自己的双颊,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你就不怕你这次放了我,我下次还来杀你吗?慕掌门,你就不考虑考虑把我收进你们门派吗?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收我,我会乖乖听话,而且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

    少女在说这话时,脸上满是真挚的表情,让人很容易相信她所说的话。

    然而慕莲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不收,再见。”

    小院的房门被打开,旋即又被关上了。

    月尹见慕莲离开,单臂撑着软榻坐起身来,薄被下滑后,露出她美妙的身体曲线。

    她穿着贴身的小衣,赤脚走到梳妆台边,拿起上面的一方铜镜,对着镜子里那个面容娇嫩如花的少女开口道,

    “人家生得这么美,可慕掌门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我,真真是个无情的人。你说,她怎么就能那么铁石心肠呢?”

    镜子中的影子点了点头道,“是挺铁石心肠的。不过若是她心肠软,恐怕也活不到现在的。”

    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就能发现,镜子中的那张人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

    贡院街上,许多书生天还未亮就来到镇南贡院前排队等待检验入场。

    等慕莲背着书箱,吃过早饭,晃悠悠的来到贡院街时,排队的两支队伍已经蔓延到了入街口了。

    慕莲也没说什么,随便挑了左边的队伍就排了上去。

    附近的人都注意到了她,但是没有人开口与她说话。

    一个女子手持国君诏书,获得参加本次秋闱考试资格的事情,昨日已经在他们这群读书人中传开了。

    外地来的书生,对此倒是不以为然,但是许多镇南城本地的书生们却视此为镇南贡院百年未有的奇耻大辱。

    这些读书人又以本地的几家大族豪强子弟马首是瞻,其中就包括当初曾在城门口让城卫兵放慕莲一马的那位王公子。

    此时王公子等人正排在队伍的中间位置,围在他身边的几人正在给他出谋划策,商讨着今日要如何将那个叫做慕莲的小娘皮赶出考场。

    一人出主意道,“等下我们验明正身进去后,先不急着过桥,等她进来要过桥时,想办法推她入河。她一个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衣衫全湿,自然是无颜留在此地。”

    “此法妙极。”当即有人赞同此人的办法。

    “确实不错。”王公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又有一人开口道,“我们还可以找一群地痞流氓堵在贡院门口,叫喊她慕莲的名字。就说是她不守妇道,所以她的男人来喊她回家做饭哺育幼儿,毁她名声。”

    其他人听完皆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此人,后者不知为何,结结巴巴开口道,“怎,怎么了?诸位……为何,为何这般看我?”

    先前出主意那人却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没想到兄台你的计谋更高,在下愿甘拜下风。”

    此人立即拱手谦虚道,“哪里哪里。”

    正当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后方队伍中,同样是出身本地大族道黄家公子,听着前方这些人不堪入耳的阴谋诡计,甩手一收折扇,用这些人能听到的声音,叱喝一声道,“简直就是一群斯文败类!”

    前方倏然一静。

    王公子率先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面色愠怒的黄公子,不慌不忙的旋开自己手中的折扇,翘着嘴角道,“我当是谁在后头犬吠呢,原来……是一只大黄犬啊!”

    “哈哈哈!”王公子身边的人顿时应景的笑出声来。

    黄公子却是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我懒得与你做这种口舌之争!待到放榜之日,你我再一较高下!”他说完这话,便扭过头去看向侧面,不再理睬对方。

    王公子目光一凝,嘴角换上了冷笑。

    他也回过头去,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暗自比较起来。

    姓黄的之前在书院求学时,就一直压他一头,这一次乡试,书院里的多位夫子也是更看好他姓黄的。

    但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本次乡试阅卷的主考官最是看重考生的书法字迹?他王文运苦心练习王羲之的行法多年,月前已经书法大成,等得不就是今日吗?待到放榜之日,那榜上定然有他王文运的名字!他对自己,很有自信!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向整片大地投射出了它温暖的阳光。

    贡院街上,排成长龙的队伍还在不断的前进着。

    贡院大门口附近的僻静处,三个拢着衣袖的小吏正俯首帖耳的听着面前的一位官员说着话。

    “你们几个都是见过那慕莲长得何等模样的,等会儿她来插队进场的时候,你们务必当场跳出来,抓她一个现行!到时候,在场自然会有人与你们相应和,指责此女未好好排队,坏了考场的规矩。到那时,你们就站出来,誓死不能让她进入贡院,都听清楚了吗?”

    这名官员说到这里,甚至眼露凶光。

    他就不信,对方一个女人,在那种千夫所指、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她的情况之下,还能有脸踏进贡院的大门!

    “是!”三名小吏当即如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

    官员听完脸上一笑,正要开口给三人许诺好处。

    忽然其中一名小吏面色古怪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队伍,口中嘀咕道,“那个排在队伍里的人,好像是慕莲?”

    他这一说,旁边的两名小吏也跟着望去。

    只见那穿着女子素裙,快要排到贡院门口的人,不是慕莲又是谁?

    这名官员一见三名小吏的脸色,再仔细一看队伍中的女子,哪里还能不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泡汤了?

    为此,他狠狠的瞪了三个小吏一眼,“方才我与你们说起的话儿,谁也不许说出去!”

    这三人立即点头哈腰的称是。

    此人一拂衣袖,掉头快步走向贡院里头。

    第一个计划已经失败了,他得赶紧去通知大人,接下来恐怕要另寻他法了。

    从排队入场,到验明正身、检查物品,再到如今坐在考场这间干干净净的号舍里,慕莲觉得今天的行程有点顺利的超乎想象。

    难道是那些人知道阻拦她不成,所以就选择放弃了?

    不知等了多久,第二场考试终于开始了。

    这第二场考的还是写作,试以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简单来说,考的都是官场应用文写作,大体上分为上下往来的公文和根据提供案例来撰写司法判文两种。

    这种文章套路满满,写起来注意格式措辞,拿高分并不困难。

    慕莲的答题过程也很是顺利。过夜期间还美美的睡了一觉。虽然没带吃的,肚子有点饿,但是她有真气护体,倒也不怕饿上个三五日。

    等到第二场交卷的时辰快要临近的时候,监考官徐公和林翰林忽然领人带来许多冰凉可口的糖水来分发给各位在场的考生,还美其名曰“消暑”。

    这种举措,以往从未有过。

    因而在场诸位考生,在考场规定考生不能开口说话的情况下,只能以眼神向这两位好心的考官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等到糖水发到慕莲跟前的时候,一名小吏端着满满一碗糖水递到慕莲面前,脸上挂着笑容道,“这位考生,快些喝吧,等下我们还要去下一号舍呢。”

    慕莲抬头,看着眼前这群挡住了她的阳光的人,摇摇头,表示她不喝。

    那名小吏见她未曾开口说话,也不接糖水,心下有些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后方有一股力道突然打在他的胳膊上。

    下一秒,他端着糖水的双手一抖,顿时碗被打翻在慕莲桌上的考卷上,白纸黑字顿时化成一片,这样的卷子是没有办法再交的。

    那小吏惊慌失措,立马跪倒在地,却是朝着徐公的方向连连求饶,“大人,大人,是小人错了!是小人失手打翻了碗!求求您惩罚小的吧!”

    徐公面容佯怒,不好动手。

    林翰林便上前一步,抬脚将这名小吏踹翻在地,“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将糖水倒在考生的卷子上,你这不是毁了人家的前程吗?还不快向这位考生道歉!”

    “是,是,是我错了!”小吏连忙掉头,朝慕莲死命磕头,“姑娘,是小的一时不慎打翻了碗。求求您高抬贵手了,放小人一马吧!”

    慕莲平静的看着对方低伏作小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人也许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却有选择的权利。当这个人选择跪下的时候,他的脊梁骨也就跟着断了,以后能不能直的起来,难说了。

    徐公与林翰林见慕莲似乎不为所动,又上前一番劝说,无非是劝她来年再考。

    然而下一秒,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慕莲一挥衣袖,直接将号板上淋湿的考卷全都扫到地面上,然后不慌不忙的从自己的书箱里,取出一份隐隐看得出写满了白纸黑字的折叠起来的考卷,再重新放在干净如新的号板上。

    看到这一幕,徐公等人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来吧,我的考卷就在这里,刚刚被泼掉的只是稿纸。你们想毁我的考卷不是吗?考卷就在这里,你们不是还有糖水吗?来泼吧,我绝对不会动手打杀你们、再把你们剥皮抽筋炼成人渣的,我保证。”

    看着明明端坐在位子上,嘴唇完全紧闭的慕莲,这段突然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的女子声音,让徐公几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

    这一刻,他们看向慕莲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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