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给魏忠贤的赐名,朝中议论纷纷,不少言官纷纷上书弹劾皇帝不该偏袒阉人,应效仿明君亲贤臣而远小人,其中言辞最为犀利的当属杨涟和郑三俊。

    杨涟是有名的忠烈之臣,被土囊压身、铁钉贯耳而亡,临刑前曾写下血书“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其忠心日月可鉴,苍天为证。相比之下大家对郑三俊的了解可能少一些,具体原因是此人过于低调。他虽有宰相之权却仍然端严清亮,正色立朝,要不是后人给他起了“郑天官”这个绰号,怕是他的丰功伟绩要淹没在名臣辈出的有明一代。

    天启初年郑三俊还在福建做提学副使,也就是主抓教育的高官。他在任上清正公平,维挽风教,倡导忠孝,杜绝请客送礼,培养了黄道周、洪承畴、黄景昉、王家彦、何楷、刘中藻等一批干吏,时人称他为“知人得士”。

    不过此人精力过于旺盛,除了做教育外,还对朝廷的各项新政指指点点,福建一省的奏折都没有他一人的多。左战知晓这个人对于明朝教育的意义,不仅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还破格提拔为国子监祭酒。

    此人虽然拿了小皇帝的好处,但丝毫并没打算客气,眼见他如此偏袒阉党,不无愤慨的说道:

    “陛下自幼长于深宫,易轻信身边的侍从,然世间之事多以圣人之道治之,而书生寒窗数十载饱学圣人之言,应为陛下青睐的肱骨。”

    左战见他义正言辞,不想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反问道:

    “朕自登基以来,武能安邦定乾坤,文能治国安天下,身边的忠臣良将不计其数。不过也有不法官吏结党营私,袒护商人,致使天启初年岁入赤字,为此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朕的内务府也是入不敷出。

    朕有心摈除这个弊端,倚重内监澄清吏治,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事实上那些被惩处的东林党人个个恶迹斑斑,魏忠贤并没有冤枉一位好人。如今尔等劝朕要亲贤臣、远小人,朕知道朝堂之上多是贤臣,却不知谁是小人,郑爱卿能否说的具体些?”

    郑三俊虽心无私面无畏,但绝不会傻到公开与东厂作对,含糊的回道:

    “陛下圣明,无论是亲征辽东、平复西南,还是推行新政、恢复生产,朝野无不为陛下效命。微臣听说今年灾区并没有出现灾情,赋税也超出了户部的预算,这足以说明朝堂内外皆是贤臣。至于有没有小人,陛下明察秋毫,自然要比微臣看得清楚。”

    左战见郑三俊一点情面也不给自己留,心想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郑三俊本是他破格提拔重用的,如今却专跟自己过不去,面子上不免有些挂不住,韩熀见状急忙插话说道:

    “启禀圣上,今年各省赋税都已呈报,共计五百三十一万两白银。如果算上应天织造局的贸易收入,总计要超过七百万两,足以扭转国库连年亏空的局面,甚至可以逐年补全圣上调拨的内银。”

    关于岁入的情况,左战早就找方从哲和韩熀核算过,一共收了七百多万两白银,主要的支出有军饷一百七十万两、赈灾一百万两、禄食二百三十万两,另外疏通漕运和修建驰道驿站用了六十万两,聘请洋人组建军校和铸造新式火器花费了三十万两,今年还能盈余一百一十万两白银。

    经过商议内阁决定把盈余的全部补到内务府,此时韩熀当着众人面提及,左战自知拿人手短,不免语气软了下来,和声说道:

    “诸位爱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因此朕才有信心中兴盛世。如今宇内百业待兴,关外风云再起,朕每日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望你们也不要因今年的成绩沾沾自喜。”

    郑三俊等人见皇帝有意示好也不便再追问下去,阉党做大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可回转,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也有恃无恐。

    左战见众人盘算起各自的得失,知道鲶鱼效应已经起了作用,朝廷有魏忠贤这只鲶鱼精虎视眈眈,谁也不敢疏忽大意,故而轻松的说道:

    “西南战事虽然已经平息,但更为重要的是如何推行改土归流,妥善安置那些归附的百姓。为此朕决定在云、黔、川、桂四省开展以工代赈,工部可有什么意见?”

    以工代赈本是左战用来赈济灾区的策略,户部和工部在山东和甘肃等地进行的非常顺利。这项政策不仅让灾民和流民有了吃饭的生计,还疏通了各地的交通、恢复了水利设施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地方官员也能趁机捞到油水,所以得到各方的大力支持。

    一项政策的好与坏,关键是看能不能推行,推行之后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至于在执行过程中出现的腐败,那就需要靠有效的监督制度来杜绝,东厂和锦衣卫便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达摩斯利剑。

    黄克缵听闻要在西南兴修水利修缮驰道,顿时喜形于色,急忙说道:

    “陛下圣明,今年京杭运河已经疏通,黄河水也引入西安城,南北的运输条件大大改善,对于朝廷及时运送粮饷和货物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老臣按照京师到山海关那段驰道的标准,决定先将西南主要府衙贯通。”

    其中在选派朱夔元镇守西南的时候,左战就预见到奢安之乱的下场,这才决定增设恩科来选拔西南四省的流官。如今奢、安已经伏法,内阁一刻也不敢耽误,开始精心挑选人才上任,吏部尚书韩熀见机说道:

    “陛下文治武功,实乃我朝臣民之福。西南四省疆域辽阔但是人烟稀少,所以臣等建议将村镇迁徙到河流、道路附近,一则可以改善当地的生存环境,二则能够方便朝廷的管理。”

    两位身居要职的大佬发话,底下的喽啰们也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左战见众人并无异议,继续说道:

    “自古以来,但凡富裕的地区都有便利的交通条件,所以说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只要道路畅通,各地的物产才能流通起来,老百姓手里有了钱,朝廷的赋税也就充盈。不过朕要修建驰道还是一项战略决策,那就是改变以往被动挨打的局面,一旦周边有事王师朝发夕至,一日千里。”

    这次西南平叛让左战影响深刻,年初奢崇明就已经占据重庆造反,安尧臣打着官军的幌子在普市、摩尼等地焚烧掠夺,安邦彦更是挟持水西幼主与官府对抗,但是受制于古代繁琐的用兵制度和落后的交通条件,大军直到七月份才到达重庆。假如有便利的交通条件和灵活的军事调派制度,以后再有类似的叛乱就可以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不会给地方百姓带来无尽的灾难。

    不过左战决心虽大,困难还是很严峻的。中原王朝多自称万里河山,可见这名山大川遍及九州,自然条件复杂恶劣,另外就是目前明朝的制作工艺和材料水平很低。即便毕懋康、徐光启等人在铸造火器时已经开始借鉴西域和欧洲的冶炼工艺,但产能非常有限,连军队都没法满足,更别提拿来架设桥梁了。

    左战提出“要致富先修路”的至理名言,众人闻听露出喜悦的表情,估计是被他后一句“少生孩子多种树”给逗乐了。不过左战并不觉得好笑,想到明朝的科技实力不免陷入苦恼当中,仿佛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若不及时得到解决自己便是千古罪人。

    “目前来看修建驰道可以征用民力完成,但要在大江大河上架桥却是个难题。朕设想用铸造火器的精钢来制作桥梁,诸位爱卿可有意见?”

    听闻皇帝要拿比黄金还珍贵的精钢架桥,黄克缵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回答道:

    “陛下,精钢的炼制极为复杂,目前铸造火器和军刀尚不能满足需求,如果再调拨用于桥梁的修建,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黄克缵说完众人才缓过神来,皇帝要在大江上架设桥梁,先不说能不能实现,光这份魄力就足以惊天动地。可这精钢的确难得,军中也只有校尉以上的将领才能配发,一把军刀市面上就能卖到百金,足可见它的珍贵。

    左战见众人先是纷纷摇头,而后伸长脖子看着自己,自信的说道:

    “朕的计划虽有吞天之势,可未必不能实现。当初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开创千古未有之大一统的局面,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怕是连老天爷都会质疑。汉武帝一生都在与匈奴打仗,虽然耗尽文景之治的积蓄,但是却打出了汉族的一席之地,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理解?

    自古君王受命于天,想成就一番伟业却要顺乎民心。朕觉得改善各地闭塞、落后的局面会得到天下人的支持,不仅可以改变我们这一代人的生活水平,还将造福后世万代。不就是缺少精钢吗?朕就是把紫禁城拆了也要填平长江黄河,而且朕决心穷尽一生所能完成这一壮举,时间站在朕这一边。”

    这番话是左战心中最大的愿望,群臣听了也不禁动容,散朝后一个个木若呆鸡,围着内阁和军机的大佬们问东问西。其实就连孙承宗也不晓得自己这位爱徒到底要干什么,仿佛他既有铁血的豪情又有仁爱之心,对于敌人从来不心慈手软,对待子民却广施恩德。这也许就是小皇帝当初说的人格分裂,每个人都有两面性甚至是多面性,在不同的场景转换不同的人格,最终来实现对于自我的认知和价值。

    回到勤政殿的左战也不轻松,据密探来报皇太极利用朝廷正在西南用兵之际再次征服了通古斯,与雅库斯克一带的罗刹人联手夹击喀尔喀部,不仅将哈尔巴拉逼退,还趁机洗劫了科尔沁部。这一趟下来的收获要比努尔哈赤一生抢的很要多,建州女真的实力较之前有大幅度的提升。

    可怜的哈尔巴拉刚做了一年的统一蒙古的美梦就这样被残酷的浇醒,只是他已无路可退,西边的准噶尔部在首领绰罗斯的带领下趁机攻占了他的老巢,眼下他惟一的去处就是河套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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