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虏请降北方初定,京师内又重现往日的繁华,浑然不知蒙古草原上的变化。此时王恭厂的黎明静悄悄,徐光启抚摸着连夜铸造出来的一门新式火炮,用充满血丝的眼睛默默的看着北方的苍穹。

    这位最早师夷长技的先行者,一直与利玛窦等西方传教士交好,翻译了大量的西方天文、数学、科技等著作,这门新式火炮便是中西合璧的产物。不仅应用了最新的便携式底盘,加装带有刻度的观瞄装置,大大提升了射击精度,而且第一次引入标准化的概念,从制作流程到零部件的规格都采用统一的标准,极大的提高了生产的效率,节省了维护保养的成本。

    在徐光启的腰间还别着一把燧发枪,严格来说这是一种转轮打火枪,已经落后于西方近一百年。早在十六世纪初,德意志帝国的一名钟表匠就利用燧石摩擦点火的技术研制出了这种枪械,帮助德意志在第一次德法大战中取得绝对性的胜利,趁机割取了法国大片的领土。知耻后勇的法国人马汉又对转轮打火枪进行了改进,研制出了具有撞击针和保险装置的燧发枪,从而扭转了法国的颓势。

    十七世纪初燧发枪开始在欧洲普及,利玛窦来东方时带了一批作为礼物献给朝廷,可惜当时神宗皇帝对这种西洋淫巧并不感兴趣,徐光启则醉心于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等知识的研究,对这种暴力美学更是没有好感。

    直到左战的出现,这种轻视蛮夷科技的思维才有所转变。徐光启见他整日里与西洋教官讨论火器操作,便投其所好进献了几支制作精良的短式燧发枪,没曾想竟然引起了皇帝的高度重视,不仅亲自跑到王恭厂与西洋匠人一同绘制图纸,还调拨三十万两白银用于改良和制作。这让院里快要长草的王恭厂再次兴旺起来,徐光启也荣升厂长,负责火器的研制工作。

    等到左战亲征辽东之时,四千多虎贲、羽林便已全部装备了这种燧发枪。经过战火的洗礼,他发现火器虽然不如弓箭操作方便,但是可以采用挖掘战壕、三段击等战术来抵消自身的劣势,更重要的是火器的发展还远远没有达到尽头,一旦经过改良将摧枯拉朽的推平游牧骑兵。

    为了尽快弥补明朝与西方在火器方面的差距,左战在早朝时明确提出了一些革新的方案。

    第一,在太学中增设化学一科。火药虽然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在民间应用,但历代工匠都不擅于探索火药的化学反应原理,不能准确的掌握火药中硝和硫磺的比例,因此无法保证火药剂量与射程、爆炸效果之间的恒比关系。

    第二,在太学中增设力学和运动学。为了形象的说明抛物线的概念,左战曾在武英殿外亲自演示箭矢的飞行轨迹,让众人开始用公式计算运动轨迹,从而改变了神机营靠挑选那些天生的神箭手来保证命中率的土办法,这就为大规模的普及近代步枪提供了充足的人才。

    第三,在太学中增设冶炼一科。明朝的大炮之所以比同期的佛郎机炮要笨重,是因为火药的配比和冶铁的技术都过于粗放,炸膛后采用增加炮筒厚度的拙计,这就违背了科技发展的原理。

    为了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左战以立法的形式摈弃了铸剑师用血肉之躯为宝剑注入剑魂的荒唐说法,要求仔细研究精铁中的含碳量和其他化学成分的作用,从而提高冶炼的精度和多样性。

    第四,重金聘请西洋机械师,购买先进的设备。当年民族英雄郑功成以两万人攻打菱堡内的九百荷兰人,由于双方火炮之间的差距导致久攻不下,自身伤亡惨重,最后只能用围城的办法迫使荷兰人粮食断绝后出城投降。

    尽管黄克缵已经仿制出了吕宋大炮,但其内孔是直接铸造出来的,没有对炮膛进行加工的概念和设备,所以炮弹的射击精度非常低,射程也大打折扣。而同期欧洲各国已经采用制造钟表的加工工艺来加工炮膛,使得火炮的威力大大提升,所以左战想通过嫁接的方式来弥补在这个领域的缺陷。

    第五,重视图纸的作用,采用标准化的作业流程。明确火器每一个部件的规格、形状、质地和尺寸,甚至对于炮膛内孔和炮弹表面的粗糙度也做了要求。在操练方面统一编写训练大纲和操作规程,聘用西洋教官用科学的理论来指导和培训士兵。

    对于小皇帝提出的这些要求,众臣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惊讶,反而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正所谓一白遮百丑,自从左战平复辽东、肃清东林党以后,他在朝中的威信大增。加上他平日里结交了许多有西方火器专家,过分的迷恋这种暴力美学,渐渐的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徐光启耐心听完皇帝的话,顺着说道:

    “启奏圣上,微臣与工部黄克缵大人共同改良了吕宋大炮,研发出了最新的线膛炮。根据当年赵士祯大人发明的掣电铳与西洋转轮打火枪,研发出子母分离的撞击枪。”

    此时王安早已将转轮打火枪交给左战,他一边观摩一边调侃的说道:

    “当初你立下军令状,两年内造不出这两种火器就饮弹自尽,看来朕这颗子弹是省了。只是听西城御史李灿反映,说是接到朝阳群众举报王恭厂附近经常出现平地惊雷,夜晚也有打枪放炮的声音,严重影响了附近居民的生活作息,爱卿可知晓此事?”

    徐光启听得出皇帝是在有意袒护他,默契的回道:

    “回圣上的话,王恭厂地处京城西南角,紧邻西便门,周围全是民房。百姓迷信鬼神之说,以为我们在试验火器时发出的响声是妖魔之音,还请了道士去那里做法事驱邪。此事虽然说来可笑,但臣没有及时澄清的确失职。”

    君臣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调侃,众人也不搭话,毕竟皇帝就是用这些西洋淫巧打败了八旗兵,谁敢不服气随时会被调往辽东,皇太极这个陪练绝对专业负责。

    左战也是见好就收,转而问道:

    “毕懋康编写的《军器图说》进展如何了?”

    毕懋康,男,汉族,籍贯歙县上路人,生于公元1571年。这位军事狂魔年轻时工于文学词藻,善画山水,很有王维的富春笔意,在济南还搞了个历山书院。历次的对外战争让他投笔从戎,醉心于火器,整日混迹于王恭厂与徐光启及那些西洋匠人研究新式火器,转型成为明朝一名优秀的武器专家。

    徐光启知道皇帝问及毕懋康便是要视察王恭厂了,恭敬的回道:

    “启奏圣上,毕懋康大人在编写《军器图说》时深受圣上的启发,决定摈弃一些不实用的火器,专心研究大炮、子母撞击枪、神火炮、慢炮、地雷,以期快速装备新军,希望能为圣上的千秋霸业有所助益。”

    徐光启提到的慢炮、地雷是嘉靖年间陕西三边总督曾铣的专利,此人为了对付鞑靼的骑兵,运用战车环形布阵,车上是弓箭手,车下是长枪兵,打的对方一点脾气都没有。去年左战与皇太极在萨尔浒野战,就是借鉴这种战法,只是将弓箭手改为火枪手。

    曾铣还是火炮专家,自创慢炮,也就是手榴弹的祖宗。此物圆如斗,外缠五色装饰,中设机关,内藏火线。双方交战时,故意扔到敌人进攻的路上,呆萌的鞑靼人看着好奇便环立围观,等到火线烧到尽头砰的一声死伤一片。受过无数次伤害的鞑靼人称这种慢炮为神物,称曾铣为曾爷爷。

    此外,曾铣还发明了地雷,史载“曾”式地雷是这样的:“穴地丈余,藏火药于中,以后覆四周,更覆以沙,令与地平。伏火绳于下,系发机于地面人不注意处。过者蹴机,则火坠药发,石飞坠杀,敌惊为神。”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散朝后左战来不及用早膳便领着徐光启、黄克缵等人径直来到王恭厂。厂内早有人通传,只见众人洒水净街,官员分列两旁跪迎天子驾临。

    左战早就见惯了这种排场,一边挥手致意,一边握着毕懋康的手来到演武场,命令炮手演示最新的线膛炮。只见那几名炮手训练有素的开始装填炮弹,熟练的调整观瞄装置,随着砰的一声远处的土丘上冒起一阵灰尘,一会观察手报告说炮弹击穿一尺厚的石板,误差半径在十米以内。

    老奸巨猾的左战命其他炮手继续使用这门线膛炮射击,接连十几发炮弹都打出了相同的效果,他这才满意的鼓掌喝彩,转而观摩新式步枪的射击操练。

    由于受到线膛的启发,现在枪管也采用沟槽以提高子弹的出口速度和射击精度。最重要的是子弹采用了定装弹药,虽然目前的意义仅仅是便于携带和控制每次的装药量,但左战已经开始着手研制击发枪,这样就能制作第一把近代意义的步枪。从此射击时就不需要先填装火药、再装弹头、再装因火药这么繁琐了,而是打开枪膛将一整发子弹推进去,关上枪膛后就能立即发射。

    这并不是左战的异想天开,虽然击发枪是1807年英国牧师A.J.福塞斯正式申请的专利,但其雏形早在十七世纪初期就已经有了。只是由于当时欧洲的战争规模较小,大家拿把燧发枪就可以当大爷了,所以也就没有普及的必要。

    其实从人类的历史进程看,战争会间接的促进科技的发展,很多创新会被第一时间用到兵器改造当中,但是一味的穷兵黩武会导致国家的灭亡,比如二战时的德国和上世纪的红色苏联。前文讲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马背上可以打天下,但绝不可能治天下,所以通过战争催发的科技一定要转化到民用上来,促使百业兴盛,国强民富,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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