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未央便拿着兰陵的腰牌来到了萧衍所处的暗牢。和第一次来时一样,牢里阴暗潮湿,机关重重。未央无法想象萧衍这数月来所受的苦,想他以前总是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却不知是何光景。

    越往里走,未央的心却越是打颤,连手中的蜡烛都也险些没拿稳。待守牢的侍卫帮她打开了牢门,未央只看见一具及其瘦弱的躯干躺在石床上,萧衍脸色惨白,神志已然不清。

    未央痛心的望着眼前曾经雄心万丈的男人,这个自己一直从未忘怀的人,不禁伸手抚上那张苍白的已经凹陷下去的脸庞,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往下掉。

    虽然知道眼前的人什么也听不见,但未央还是在他耳边轻轻诉说“少爷!我是你的书童阿来啊,以前的事我全都记起来了……我被拓跋宏下了蛊才会失忆,才会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你——可会原谅我。呵,是我痴心妄想了罢,如今你若醒来怕是要将我千刀万剐,又怎会肯认我。数月前你在晚棠苑亲口说的世间再无阿来,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只能是未央了,我已不配再当你的阿来了。”

    未央叹了口气,转身靠着石床坐了下来,“你可还记得我当你书童的日子,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是你让我体验到了不一样的人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人呵护的感觉是那么幸福。不用再受人欺辱、白眼、冷嘲热讽。以前你对我那样好,而我却恩将仇报,杀你妻儿,害雍州落入敌手,令你身陷囹圄,我是不是该死……”

    在暗牢的通道上,未央仔细观察了周边的机关,对各种机关了然于胸后才走出了暗牢。出来后未央长舒了一口气,下定决心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

    今日山上的风比往日更凛冽些,但未央丝毫不觉得寒冷,只闷头向山上走去。

    此时楼玺正在屋中熬药,见未央风尘仆仆赶来,忙站了起来关切的看着她。

    “楼神医,我的记忆已经恢复了,昨日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感谢你。”未央缓缓说道,“我确实是阿来,萧衍原来的书童。”

    楼玺谦虚一笑,“姑娘能顺利恢复记忆实在令人高兴,这也是身为南齐人应该做的,不必道谢。”

    未央迟疑一会,艰难地说“不瞒神医,当初我许诺你治好我的失忆便助你和萧衍离开北魏,是骗你之言,当时我只是为了能尽快恢复记忆。”

    楼玺不可置信的看着未央,大感讶异。

    “可当我恢复记忆后,以前的种种历历在目,萧衍当年对我有恩,而我却被拓跋宏利用,深深伤害了他。神医放心,此番我是真的想助你们离开这里,我已去暗牢查探了情况,萧衍的情况不容乐观,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会尽快救出萧衍,将你们送出北魏地界。”未央说话时言语真诚,毫无扭捏之态。

    楼玺怅然,道“未央姑娘经历过这些还能如此勇敢,也令我佩服,待你救出萧衍后,我定会治好他身上的伤病。”

    “只……有一事,需要神医帮我,你们若能成功回到南齐,希望神医不要对萧衍提及我,只当是你救他。”未央恳请道。

    “这……姑娘的功劳归功在我身上会不会不妥?再说,你不与我们一同回去?”楼玺问道。

    “国仇家恨,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怎会原谅我,若被他知晓是我所救,心中定然难以接受。他所遭受的已经够多了,我为何还要增加他的痛苦呢!”未央不忍的说到。

    “好!依你之言!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姑娘尽管说便是。只是……兰陵姑娘那边,还望未央姑娘帮我保密,我并不想她为我所苦。”楼玺说到。

    “好!其实我也不想她卷入其中,她生性单纯,本就应该安心度日。只是若不是我让你送萧衍回去,或许你们亦可双宿双飞。”

    “我与兰陵姑娘之间隔着的又岂止是年龄的鸿沟,我就算不回南齐,与她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好,后日寅时,你驾着马车在永泰街南面等我,我会带着萧衍与你汇合。若卯时我们还未到,便是我已经失败,你不用再继续等我。”未央坚定的说到。

    未央在坊间重金聘请了一个打铁匠用玄铁铸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带着此剑,未央独身一人来到暗牢附近。等到子时,侍卫大多已经呼呼入睡,只有少量的巡逻侍卫在值岗。

    未央一下跃到暗牢的屋顶,拓跋宏千防万防,把暗牢建得如铁通一般,却忘了屋顶只是普通的青砖所致,极易突破。未央小心翼翼的拨开瓦片,用利剑在屋顶凿了一个与她身量相近的洞,一跃而下。

    此时已触动了通道中的开关,众多利箭齐发,向未央射去。未央虽有不弱的身手,但应付众多的利箭还是有些吃力。因此暗牢的密封性极好,故外面的守卫并没有发现里面的异常。好不容易将这些利箭消耗殆尽,未央便往萧衍所处的牢内奔去。

    一如昨日,萧衍在石床上昏迷着,未央打昏了两名看守着萧衍的侍卫后,取了牢内的钥匙顺利进入。未央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砍断了萧衍手脚上的铁链。

    见萧衍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未央将他从坚硬的石床上拖起,驮在了背上费力的走至刚才来的通道口,又仔细的将粗麻绳将他绑结实,自己则拿着绳子的另一端借助梁柱跃至屋顶,小心翼翼的将萧衍缓缓往上拉。

    好不容易在屋顶将萧衍扶稳,奈何未央没有留意屋上的瓦片,一脚踩错发出了声音。底下值岗的侍卫听见响动,立刻警觉起来。未央扶着昏迷的萧衍跃至另一处屋顶,才顺墙跳至地面。

    早已等候在那儿的楼玺见有人往这边赶来,立刻下车查看情况,见是二人立刻上前扶住萧衍,此时的未央也已摇摇欲坠,似站不稳,但还是不忘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侍卫已经发现动静,应该马上会到,你驾着马车朝南边的长夏门赶去,越快越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面令牌,“这是上次夺得雍州后拓跋宏给我的通关令牌,你拿着令牌可顺利逃出北魏,还有……照顾好他……”

    楼玺看未央此时的状态极为担心,“你这样肯定会被拓跋宏抓回去,为何不肯跟我们一起回去?”

    未央苦笑一下道“没事,我……自有办法,你们……保重!”说完泪眼朦胧的望着此时昏迷不醒的萧衍,似有万千的不舍,此次分别怕是永别,遂鼓起勇气在他脸上印上深深一吻,决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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