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顿时焦急地往外走了两步。谁知锦绣很快从屋里走了出来:“你在这里做什么?!”玉兰慌乱间扯了春瑛一把,干笑道:“方才熬好了姨娘的药,我怕姨娘等着吃,便马上送过来了。”一边说一边把药碗捧过去,却不知道方才的举动已经让药汁溅了出来,沾了她半个右手背。她讪讪地缩回右手,往裙上擦了擦。

    锦绣怀疑地盯住她,接着又把视线转向春瑛,春瑛心里正有些过意不去,只得替玉兰圆谎:“是……请青姨娘趁热喝了吧。”

    “我知道了,把药放在桌面上吧。”青姨娘迈出门,淡淡地道,玉兰闻言忙将药碗送到房间的桌面上,匆匆行了个礼便走了。

    春瑛有些尴尬地放下红枣:“这个……玲珑姐姐说要和药一起送来……”

    青姨娘皱着眉问:“春儿,我方才分明看到你一个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玉兰几时和你一起走了?你看到她在门外做什么了么?”

    春瑛心慌意乱地,想要替玉兰解释几句,却又念着青姨娘待自己还算不错,帮别人骗她好象不大厚道,但玉兰偷听又是因为自己才暴露的,这种事自己刚才也做过。要是把对方供出来,好象就更不厚道了,因此吱吱唔唔地,半晌才说出一句:“没做什么呀……就是……送了药来……我只比她慢一步而已……”

    锦绣没好气地弹了她的脑门一记,便对青姨娘说:“罢了,姨娘,她们都是这府里家生子儿,你何必叫她为难?”又教训春瑛:“往后见着她再这样鬼祟,记得开口提醒我们一声儿,姨娘这样看重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姨娘的期望。”

    春瑛讪讪地低头应了。锦绣又道:“这玉兰是怎么回事?每日里就爱到处打听些有的没的。咱们家可没这个规矩!本来我看着她还好,除了有些爱说嘴,人还算伶俐,记性也好,也会服侍人,还想着要提拔她上来呢,却是我瞎了眼!玲珑总说她不可靠,爱听墙根儿,我还不信呢,今儿可是撞上了!”

    春瑛心虚得不敢抬起头来,心下反省,以后再也不能偷听了,就算再好奇也不能!不然一但被人发现,就会象玉兰这样,让人瞧不起。

    青姨娘察觉到春瑛的不自在,倒没起疑心,只是劝锦绣:“罢了。府里派过来的丫头也多,你跟她生什么闲气?用得着时,叫她打打下手,用不着时,就叫她回屋做针线去,眼不见为净!”接着又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到她会这样,原本我打听她的父母,才知道她家是先前那位舅太太的陪房,上头有个姐姐是靖王妃娘娘的陪嫁,那日王妃娘娘来看望太太时,跟来的四个丫头里就有一个是。我打量着她姐姐是极本份极有规矩的,她应该也不差才对,没想到也走了眼。以后再挑人时,多留心就是了。”

    春瑛继续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也有几分懊恼。原来玉兰很得青姨娘和锦绣看重的,却因为自己拍了一记,生生把机会给弄没了。而自己其实才做过偷听的勾当……

    锦绣根本没看向她,只是专心跟青姨娘说话,面露忧色:“姨娘。我也是心急。小姐早就提过,等把小少爷接回来,就派我过去侍候。如今我马上就得走了,可小姐身边只有玲珑一个,哪里够使?太太又是那样……”她眼圈一红,忙低头擦了:“当初办丧事时,都怪那些族老再三挑剔,太太和小姐不敢违礼,却生生把身子给弄坏了。太太伤了元气,又伤心过度……养了好几个月,才能上路回京。半路上又因为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到了京城,在侯府里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就犯了老病……如今太太连饭都吃不下,小姐见了,也没有胃口,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青姨娘闻言也发起愁来:“没法子……只能尽力让太太多吃点东西……你昨儿不是说,老太太叫人送了补身的汤过来么?”

    “太太嫌那汤里肉味儿腥,刚喝两口就吐了。”锦绣眉间皱得更深,“如今只能进些参汤和燕窝粥,再熬几样味儿清淡的汤喝罢了。小姐为了劝太太多吃点东西,连自己的饭都耽误了呢。”

    听起来好象不太妙。春瑛心想,姑太太本来身体就弱,又生着病,还不肯好好吃饭,用不着病发作,自己就先饿倒了。她想到自己刚才做了不好的事。有心要补偿一下,便插嘴道:“若觉得肉味儿腥,可以放些别的材料去熬汤,把腥味儿去了,也可以炖些鸡汤,我觉得鸡汤不算腥,且隔水炖又不会油腻。”

    锦绣闻言回头道:“你当我们没想到么?早就试过了。老太太那里有个叫红豆的丫头,最擅熬汤,自我们进府,便每日都会送一盅汤过来。无奈太太就是喝不下,不管是肉、是鸡还是鱼,老太太曾当面劝过,太太喝了,等人一走便都吐出来了。小姐说,这是太太心里不想进荤腥,只愿意茹素,所以红豆送来的白菜汤,太太就勉强能喝下半碗。”

    白菜汤?!那不是张小美减肥时每天必吃的吗?不过她记得红豆就是绿豆的姐姐,以前是在太太院里当差的,以她们姐妹的本事,一定不会做出纯粹的白菜汤。

    春瑛遂丢开这个疑虑,道:“不吃荤腥,也可以补身子的。素菜里头,豆浆呀,香菇呀,红枣呀……很多都可以补身体。啊,对了!”她一击掌:“米油!不,是米汤!我听人说过,用粳米熬粥,熬得细细的,粥面上那一层粥油,是极补身子的。那不正好是素的么?!况且又容易得!除此之外,还可以加些别的东西进粥里。想办法让姑太太多吃点米下去。身体不好可以治,但饿着肚子,可是连药也不能好好消化的。”

    青姨娘皱起眉:“粥是常见的,这粥油……”锦绣却有几分欣喜:“你这话倒提醒了我!这米汤原是我们江南穷人家惯吃的,最是养人,我娘生病时也吃过,只是富贵人家少有吃它。不过如今太太的情形,倒是能吃这个,也不用惊动外头大厨房,咱们自己在茶房里用小炉熬了便可。我这就吩咐人准备上等粳米去!”便罢便匆匆出门,没两步又转回来,打量春瑛一番,笑道:“若这法子管用,我就回了小姐,提拔你上来侍候。这可是好差事,便宜你了!”说罢嫣然一笑,便转身而去。

    春瑛还在发怔,青姨娘便一脸赞许地望向她:“做得好,以后也要这样,有什么好提议,尽管提出来。这回若成了,往后你就是我们小姐的身边人。姑太太和小姐千里迢迢从南京来,原本用的许多人都遣散了,只带了几房心腹家人,用的丫头也不过一二十个,多数都在旧宅里呢。你若得了小姐的青眼,比在侯府里熬资格可强多了。我知道你老子如今很受管家重用,但侯府里人才多,他争得过别人么?你母亲是太太从前用过的旧人,知根知底,你们一家又都本份,往后太太把你们全家都要过来,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咦?!”春瑛大吃一惊,她可没想过要跳槽啊!本来要摆脱侯府就不容易了,至少三少爷和周念还给过她承诺,要是真跳到霍家,谁会放她走?服侍表小姐是没问题。但万一她出嫁也带上自己,那岂不是脱不了身了?!

    春瑛正要开口,便听到青姨娘忽然问了句:“你好象有个弟弟是不是?多大了?”春瑛噎了噎,才满腹疑虑地答道:“是,我弟弟今年三岁了。”

    “那正好!”青姨娘似乎很高兴,“过几年就让你老子把他送到小少爷那边去吧,陪着读书玩耍,大了再学些家务。日后满了服,小少爷就会继承老爷的爵位,你弟弟陪着小少爷长大,日后就算不是总管家,至少也是位大管事,就象卢家那样,好不好?”想到旧日的姐妹几个,除了红鲤都还混得不错,自己索性提揳她家一把,让她丈夫子女都能有个好前程,她自己心里也高兴,况且路大又能干,霍家正需要人手呢,他一定能帮上大忙的……

    春瑛一听她提到卢家,便想起卢婶一家已经脱籍了,家里有房有地,儿子还打算去考童生……这一犹豫,她便闭上嘴没有回绝。这种事关全家未来的大事,还是要问一问父母的意思比较好。

    晚上锦绣熬了米汤献到姑太太面前,虽然后者只吃下半碗,却也是个好消息了。表小姐一改脸上的愁容,面带笑意地夸奖了春瑛几句,还赏了她一块玉。第二天,春瑛便收到通知,她已经被提到二等,从即日起,便在正屋里侍候了。

    升上二等丫环,福利着实不少。除了侯府这边的五钱月银外,因霍家又另发一份月钱,春瑛光是月俸这一项,便能领到一两五钱银子,吃的饭菜也比做小丫头时好了不止一倍。虽然主子们茹素,丫头却是有肉有菜有汤的,隔天还有一道点心。

    她仍然住在原本的房间里,与十儿同屋,但铺盖枕头,立刻便有人送了新的过来,另有水盆、浴桶、梳头家什伙儿等等。十儿羡慕地摸了一遍,跟她预约了使用权,又催她去正屋磕头谢恩。

    春瑛这时才从这个意外事件中反应过来,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给表小姐行了大礼。表小姐微笑着说:“往后便要辛苦你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玲珑。”

    春瑛低头应是,又向玲珑行礼。后者虽脸上淡淡的,倒没说什么。等退出房间后,才道:“先前因你不是咱们霍家的人,我不好说你什么,以后你既要在小姐屋里侍候,这规矩就得做足了,可不能叫别人笑话我们家不知礼数。”

    春瑛有些不明白:“是……什么规矩呀?”

    接着玲珑便一一列举开了,包括穿着素色布衣,衣服上不能有绣花,发型一律要简洁大方,式样不限,但不能带花和金头饰,并且要避免红头绳;走路要轻迈小步,速度适中,不能乱跑乱跳,说话要轻声细语,不能咋咋乎乎,但要吐字清晰,施礼的动作也要规范(这一点她会另行开课教导);吃饭要斯文,喝汤不能出声,不能吃气味浓烈的食物,免得冲撞了小姐;跟小姐出门时,必须与小姐相隔五步距离,吹风了要送上斗篷,太阳猛了要记得带伞……

    她数完一大堆,又再强调一点:“我们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千金,闺阁名声最是要紧,咱们在小姐身边侍候,也要好生约束自身的言行,不能随意与男子说笑嬉闹,不能私下与男子交往,不然叫人知道了,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要紧,连累了小姐的名声,便该死了。”说到这里,她紧紧盯着春瑛:“我知道你原先侍候过三表少爷,自然与他相熟,可往后要注意自己的行止,不能象从前那样放肆,记住了?!”

    春瑛早已昏头转向了,听到她这一句,更是睁大了双眼:被管成这样已经很杯具了,如果没法跟三少爷说话,难道她连周念都不能联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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