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脑子里一下涌现出过去的记忆。她想起当初曾建议三少爷设法让周念以光明正大的身份“重回”京城。免得再被梁太师一方的人抓住侯府的把柄。而周念自幼被贬为官奴,以奴仆的身份进侯府执役,是最有操作性的方法了。他今天出现时,言行举止都没有一点要躲人的意思,显然已经不需要隐藏行踪了!

    春瑛立刻为周念高兴起来,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找周念问个清楚。不过周念既然示意她不要跟他搭话,一定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他是小厮,应该是在外院,她一个内宅丫头,要避开旁人见他,实在不容易。如果他在后街有住处就好了,她请假回家时,就可以顺便去探望。至于现在嘛……

    春瑛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了三少爷,周念的事,他一定再清楚不过了。他现在应该也到家了吧?干脆去浣花轩问他一声!想到这里,春瑛心底有些小小的埋怨,三少爷早就知道她关心这件事的,周念回来了,他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

    拿定主意。春瑛快手快脚地倒好茶,送进正屋里,玳瑁却已经起身告辞了。春瑛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已经准备好要挨几句骂了,谁知表小姐却一直怔怔地坐在桌前,面上透出隐隐的哀伤,直到玲珑上前叫了她一声,她才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就回了房间。

    春瑛看着她转身离去,忽然有些为她心疼。这个沉静的少女,在现代不过是刚从小学毕业的年纪,可是一举一动,都与成人无异,不但要受古代闺门礼仪规范的约束,还要在失去父亲后,承担起支撑家庭的重任,真是太不容易了。

    春瑛将茶留在桌上,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为表小姐伤感了几分钟,便醒过神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表小姐再可怜,也没有崩溃的迹象。人家本尊都没说什么,她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操什么心哪?还是回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来吧!

    她探头向外张望,十儿去找其他丫环说话,姑太太睡下了,表小姐也回了房间。青姨娘这时候不是在姑太太床边就是跟锦绣、玲珑一起打点行李,从现在起到晚饭前,自己应该能争取到个把时辰的空闲时间,可以找个借口回浣花轩。

    她从夏荷给的包袱里抽出一条腰带,藏进衣箱底部,然后找到十儿说:“十儿,夏荷给我的东西,好象有条腰带不见了,我担心是掉在了夏荷屋里,我要回去找一找。”

    十儿与桑儿说得正兴起,闻言忙道:“那你去吧,早去早回,有人叫你,我会替你应着。”

    春瑛笑着谢过她,转身就往外急走,却没提防有人从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跑过来,正好撞上了,对方“哎哟”一声,退后两步,便倒在地上。

    春瑛忙向对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摔着吧?”仔细一看。原来是玉兰。她想到当初梅香婚前的流言事件,心里就开始不自在起来。

    玉兰坐在地上叫痛:“哎哟,摔死我了!你这样冒冒失失的,是要到哪里去?”

    春瑛自然不会回答,只是上前拉她起来。玉兰一拐一拐地扶着她坐到旁边的栏杆上,察看自己的脚踝,埋怨道:“你这丫头,可把我撞得不轻!今儿撞着我还罢了,若是明儿再撞着别人,可没那么好说话。”

    春瑛扭着手,小声说:“对不起啦……”玉兰嗔她一眼,歪着头想了想,笑道:“也罢,你既然觉得对不住我,便替我做一件事赔罪吧?”

    “是什么?”

    “熬药!”玉兰干脆地道,“青姨娘要我替她熬药,说是治头痛的。我如今伤了脚,不方便做活,要找人治伤去。你替我熬吧?”

    十儿从房间里走出来,怀疑地望着她的脚:“真个伤得这样重么?不过是撞一撞。”

    玉兰扁扁嘴,拉着春瑛的手笑道:“好妹妹,就帮我这一回,我脚上真的很疼,不能再耽误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虽然对玉兰的为人抱怀疑态度,但自己撞到她是事实,春瑛并没有推脱的意思:“没问题,我出去一下,回来就帮你熬。药材在哪儿?”

    玉兰却急急扶着廊柱起身:“妹妹若不着急。就熬完药再出去吧,东西在玲珑那里。我真的很痛,得立刻去治伤了。”说罢就一瘸一拐地出了大门。

    十儿皱眉道:“伤了脚,还能走得这么快?那熬药也没什么打紧的,她凭什么叫你做?!”

    春瑛心里也在犯嘀咕呢,对方走得这样快,连插句话的功夫都没给她留,她的计划不得不往后挪了。想了想,她耸耸肩:“算了,不管她伤得怎么样,我的确不小心撞到她了。再说,青姨娘对我一向挺照顾的,帮她熬个药也没什么。”

    她转身去找玲珑。对方听了春瑛的话,眯了眯眼:“玉兰出去了?她不是伤得很重么?还能走路?”看起来很是不满。春瑛只得道:“她看起来很疼,大概是担心会有后遗症,想找人治疗吧?请问姐姐,青姨娘的药在哪里?她生病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老病,姨娘每月都要犯。”玲珑从里间取出一包药材和一只瓦罐,指了指走廊拐角处:“那儿是下风处,你在那儿熬吧,三碗水熬成一碗,记得送药过去时。带两颗红枣儿。”

    春瑛接过药和瓦罐,看了看她指的地方,心里忍不住多想:熬药不是应该在茶房里熬的吗?在那个拐角处,无论是从正屋还是锦绣、玲珑两人的房间,都可以看得很清楚,难道说……玲珑还在防备自己?

    她觉得有些扫兴,最近几天,青姨娘对她的管束放松了许多,今天早上和十儿一起回浣花轩玩,也没人说什么,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信任了呢。

    她闷闷地照着玲珑的话。拿一张小板凳坐在走廊拐角处,升起小药炉熬药。药的气味并不难闻,但看火的过程却很无聊,她开始盼着玉兰早点回来,她好换手去找三少爷,结果一直等啊等啊,都没等到人。

    玉兰到底去找谁治伤了呢?如果是她受了伤,一定会留在房间里,请别人送药油来的。贸然跑出去找人,万一找不到人怎么办?万一中途又摔倒了,加重伤势怎么办?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有气无力地扇着炉子,一阵风吹来,隐隐约约带来几句话:“……别教母亲担心……”听着象是姑太太的声音。

    春瑛停下手,探头往周围望望,并没看到姑太太的身影,但她身后的窗子开着,风从房间另一面的窗户穿透过来,把屋里的声音也带到了她耳边。

    房里似乎有人在小声哭泣,春瑛没忍住好奇心,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小心地把板凳往窗子方向挪了挪,好听得清楚些。

    姑太太在房里继续说话:“……哥儿年纪还小,又资质平平,往后多半只能守成……过两年就及笈,难不成……误了花期……”她似乎有些激动,咳了好几声,屋里传来表小姐着急的声音:“母亲、母亲!”

    过了一会儿,姑太太的呼吸才平顺下来,缓缓地道:“你外祖母家……家势显赫,又是为娘至亲,看在为娘份上,必会护你周全……攸哥儿品性纯良,虽有些跳脱,到底年纪尚小……虽在学问上差些,日后继承你舅舅的爵位。也尽够了……”

    春瑛撇撇嘴,觉得姑太太的眼光很有问题,三少爷的品性纯良?!他可是看谁不顺眼就能狠下心算计的主儿!小小年纪,装得人人都以为他是乖孩子,光凭这点就知道他纯良不到哪里去……

    屋里的对话仍在继续,表小姐似乎在努力说服母亲:“弟弟之事,母亲心里想必也有数,舅母……”她说到这里,春瑛忽然瞥见锦绣从房间里出来,吓了一跳,忙坐回原位,装作若无其事地扇炉子。

    锦绣从她身边走过,扫了她一眼:“别扇得太用力了,火太旺,会把药熬过头的。”

    春瑛干笑着应了,放轻了扇风的力度,待她的身影消失,才重新把头伸回去继续听。

    “……你外祖母和舅舅怎会容她胡来?不过是代管几年……你年纪尚小,哪里懂得打理?交给管家,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二叔又是读书人,不通俗务。你舅舅手下有许多能干的管家,尽管叫他们料理去……”

    “母亲!”

    “别总是把人想得太坏了……你舅舅自有万贯家财,哪里会贪图霍家的产业?他自小最疼为娘……往后,为娘若有个好歹,你在这个家,绝不会受委屈……”

    “母亲……”

    “我知道……咳咳……你念着兰章……你们从小熟识,知根知底,兰章那孩子聪明,品行也好,可是……你顾伯伯与你父亲认识十来年了,他光是知府就做了三任……日后顶多是做到布政使,在朝中根基也浅,哪里比得上你舅舅家……我听你顾伯母说起,在穷地方当官,她还要亲自下厨、洗衣、种菜……漪儿,你从小就娇养,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表小姐沉默着,春瑛觉得自己听到了大八卦,忙摒住呼吸,听得更专心了。

    姑太太又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不要不服气,为娘也是为你好……兰章是老来子,过两年中了举,必要娶亲的……你要守孝,荣哥儿又小,他能等你几年?况且我们两家并未定亲,不过是你父亲与顾伯伯口头约定,连个信物也无……好漪儿,你就听为娘一句劝……别叫为娘担心……”

    窗里传来表小姐低低的抽泣声,却始终没有明确的回答。春瑛无声叹了口气,坐回原位,觉得表小姐更可怜了,也没有了继续八卦的**。

    药终于熬好了,春瑛小心将它倒进瓷碗,想到还缺几颗红枣,正想起身去找,却看到玉兰兴冲冲地跑进院门,一点都看不出伤了脚。她正想叫对方,玉兰便先过来了:“药煮好了?妹妹辛苦了,我这就送过去!”说罢捧起碗就走。春瑛急得追了几步,想起红枣,又转身去寻。

    待她找到红枣,赶到青姨娘的房间外时,却看到玉兰站在房门边上,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而房间里,青姨娘正跟锦绣说话。

    春瑛迟疑地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才没出声,只默默地轻推了玉兰一把。

    玉兰却仿佛被吓了一大跳,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叫,回头看到春瑛,便瞪大了双眼。

    房间里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青姨娘厉声喝问:“是谁在外头?!”

    玉兰的脸一下刷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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