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山主预估错了的是,何晋月即便被她好言相劝, 也没有败兴走人的意思, 反而就地赖在了船里。

    对此岸月长老气地直接打了人, 但何晋月纹丝不动, 任她把东西随便乱丢过来也无动于衷。

    何臻则继续做了聪明人,“岸月长老不必动气,我与师父此来并无恶意,只求跟随即可。”

    岸月:“你觉得我会信?”

    何臻淡笑:“信不信由长老自行判别。”

    “或者说, 长老以为我师父现在这幅颓然的样子,还能有兴致与你们起纠纷吗?”

    岸月瞧了一眼何晋月瞬间老去十岁的样子, 神使鬼差地觉得这话甚有道理。

    但是这也不是让他们待在这里的理由...!要是被这两师徒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肯定会把这船上闹得天翻地覆!

    于是岸月不悦道:“我说不可以便不可以,这里是雪月山的灵舟, 没有我的允许, 你们就不得待在这里。”

    何臻目光了然, 突然提了一句:“这是前往西域的路?”

    “众位,莫不是要带着沈江远藏入十万荒山吧。”

    遭了,怎么全被这龟孙猜中了!

    岸月表面依然维持平静,但心内却不禁掀起波澜:“你放屁,我雪月山怎么会包庇他, 鬼知道他去哪儿了!”

    何臻旁若无人地继续往下讲:“不,他就在这里, 而且你们也的确没有包庇他。”

    “你们只是另有打算而已。”

    岸月被他说的恼羞成怒, 何臻轻笑:“岸月长老稍安勿躁, 子真方才就说过,我与师父对你们没有恶意,并且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将实情告知于我们,子真会帮忙的。”

    谁信你的鬼话!

    “何臻,你带着你师父走吧。”

    “不要再来胡闹了。”胡妙嫣忽然开口,神情里一瞬间的正色,让何臻微微怔住:“...我没有胡闹。”

    “师父不走,我就没有权利把他强行带走。”何臻方才平稳地语气低了一些,少了些游刃有余地感觉,多了些不易察觉地虚气。

    “不管你是好心还是无意,你们只要待在这里,就是添乱。”胡妙嫣神色沉重,脸上虽没有生气的意思,但何臻能明显感觉到她很不高兴。

    她继续说:“所以你若没有要紧的事、”

    “我有。”何臻忽然打断她,语气执拗。

    胡妙嫣对他这样的回答丝毫不意外:“你有什么事,可以现在就明白说出来,不必一直跟着我们。”

    “没有用的。”何臻的笑淡又苦涩,与他师父的笑如出一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胡妙嫣目光因这句话变得纠结,片刻叹息了一声:“你先跟我出来,我们单独谈谈吧。”

    两个人出去之后,在里面偷听的几个人走了出来,其中越霜在清月凝月的遮挡下,成功的把行尸走肉的沈江远给拉了出来。

    不过就算他们不做遮掩,何晋月也看不见,因为他面色呆滞,压根没心思抬头看他们几人。

    胡妙嫣出去之后,与何臻适当拉开了距离,面色沉重中带着一点不确信:“你是因为我才来的吗?”

    何臻没有否认。

    见他这样,她心里忍不住想后退,嘴里干巴巴地不是滋味,问的话也干巴巴地,一点也不新鲜:“为什么是我?”

    “你明明可以去喜欢更好的女子。”

    何臻丝毫不动容:“这话你已经说过了,不必再重复。”

    “那你喜欢我的原因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胡妙嫣十分想知道这一点,然而何臻的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些悲伤的色彩,他微不可查地屏住呼吸:“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他的动作令人猝不及防,伸手便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心是冰冷的,掌骨异常地突出,皮肤很干瘪,这双手像是垂垂老矣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胡妙嫣甚至忘了挣脱开他,目光讶异地盯着他看,“你...”

    何臻侧眸,避开她探寻的视线,手也飞快地收了回去:“只是受了些小伤而已,没有大碍,很快会恢复的。”

    “这些伤,是因为我受的吗...?”他先前的话引起了她的猜测,何臻的默然更印证了她的猜测,不过片刻他就说出了真相:“当日秘境,你突遭祸事,有我的过错在里面。”

    “我变成这样与你无关,只是我对自己的惩罚而已。”

    “...可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胡妙嫣对过去从始至终就没什么纠结,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结果,她无论如何都会面临死亡的门槛的,所以是谁掺了一脚她都不会太怪罪,而且若她真要怪的话,早就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穿进这本书和这个身体里了。

    “嗯。”何臻见到她不怪自己,唇边多了一丝微笑。

    “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胡妙嫣突然忐忑道。

    何臻脸上有淡淡地无奈,又异常固执:“...没有原因。”

    “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是这个答案。”

    胡妙嫣呆住了:“...你怎么能...”

    “放心,我与师父此行并不是来惹人厌的。”他话锋一转,神情一下子灰暗了,方才的固执也消失不见,目光易碎而脆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说这种无理的话。”

    “既然你希望我走,那我便走。”

    胡妙嫣见到他忽然这种表情,又听到这种话,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话说过分了,但又不知道怎么挽回:“...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我早知沈江远出了事,现在却来钻他的空子,还企图用自己受伤的事来博取你的同情,这样卑鄙的人,你难道不会觉得讨厌?”

    “你又何必给我面子。”

    何臻继续自弃,目光缓缓变得无神,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不过他很快露出些凄色,又转了口风:“方才的问题...你可以说些假话让我好过一点吗?”

    胡妙嫣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何臻了,她肯定是不讨厌他的,但也全无喜欢,所以他想要的假话她一点也说不出口,“...对不起。”

    何臻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定住,然后缓而启唇:“我现在就离开。”

    “要走便走,拖拖拉拉地算什么本事。”一道含着浓厚嘲讽的声音落在两人耳畔,胡妙嫣立刻转身,看见了满脸苍白的沈江远,他眼神中含着戾气,眼角眉梢都泛着邪意,这样的状态很难不让人对他生出怀疑。

    胡妙嫣为此都吓出冷汗了,但何臻却反应平平,似是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目光只掠过他便转身离开了。

    等他们回去时,船屋里的何晋月不知何时也被带走了。

    沈江远被他们两人独处的画面活活弄醒,此时还在气头上呢,但胡妙嫣却不理他,独自一人进了侧屋。

    沈江远情绪不受控住,阴沉着脸走进去,胡妙嫣正好转头与他对视,她一言不发,但目光很有压迫力:“你气冲冲的来做什么?”

    “是想质问我?”

    “我告诉你,越霜师兄已经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我也知道你骗我的事了,所以你别想乱撒火。”

    “...”沈江远的目光软了几分,显然已经猜出来了,他意外地诚恳:“我生气,只是怕你不要我了。”

    “哼,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过分,居然会怕我不要你。”

    “如果越霜师兄不告诉我,我还不知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胡妙嫣说着就更气了,沈江远默默接受谴责,眼中愧疚很浓重,“...我不该骗你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你都骗过了。”

    胡妙嫣还在气头上,便被沈江远突然拉过去,紧紧抱在了怀里,他语气中含着妥协,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无理取闹:“我若活不成,你以后再与谁结成道侣,我都可以忍让几分。”

    “与何臻...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觉得快乐,我便会衷心祝福你。”

    都衷心祝福了...居然就只忍让几分...?

    “但是,你切不可忘了我。”沈江远的语气开始变得奇怪,他才大方了一下,又故态复燃,斤斤计较道:“心中也必须给我留下一块地方,而且要无可取代的那一种。”

    ....你是让我把你当死去的白月光看待吗?

    “平日里也别忘了我...你若对我的喜欢淡了,我在泉下有知,必会上来找你讨个说法的。”他念念叨叨地,又吝啬地紧,一会儿就后悔了:“算了...你都有亡夫了,平日焚香祭拜就够忙的了,哪儿有时间去喜欢别人。”

    “我方才说的话都不算数,你忘了吧。”

    “不对,关于我的那几句还是算数的...你得好生记着。”

    .......你要求真多,方才还说人家何臻拖拖拉拉,我看你才是磨磨唧唧= =。

    胡妙嫣许久不回应,沈江远心里难受的紧,抱住她不肯松手,自说自话地试探她:“这些话,你可都记着了?”

    “不记,你若没了我立刻找新欢,还要找三四个翻来覆去地喜欢。”胡妙嫣故意气他。

    沈江远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颤,眼眶微微发红,沉默了一会才妥协:“...找便找吧,我都说了我没意见。”

    胡妙嫣:“...”怎么突然变那么大方了...

    “不过,我会努力咒他们早死的。”沈江远忽而转变语气,阴森地在她耳边磨起了牙。

    “...”你好毒。

    “算了。”她被他三番两次地折腾,顿时气消了些。

    “...我不会不要你的,方才只是在骗你而已。”胡妙嫣如愿抱住他的腰,忽然觉得他清瘦了些,不免心疼:“这段时间你受了许多折磨吧。”

    “...嗯。”沈江远乖巧地顺应道。

    “这里摸着都咯手了。”胡妙嫣试着描述手感,脸上多了一丝心疼。

    “会养回来的。”沈江远一不被夸,顿时不高兴了起来,仿佛觉得自己除了美色就没别的长处了。

    “...你方才不还要死要活的吗?”胡妙嫣揶揄他。

    沈江远语气很笃定:“...你不丢下我,我就有机会活。”

    “所以你要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他补充道。

    胡妙嫣:“...你好自私呀。”

    沈江远心头一紧,又开始患得患失了,他委屈道:“你舍得丢下我?”

    “...嗯,这个不好说。”胡妙嫣边说边思考,弄得沈江远心里七上八下的,在他心慌走神的时候,她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偷偷笑:“骗你的。”

    没了人阻碍,他们很快到达了十万荒山的所在地,西域。

    这里气候炎热,各种人土风情都不同于别处,蛇虫鼠蚁也特别多,而且个大,人迹罕至的荒山之内更是夸张,毒虫几乎遍地跑,山上却无水无草,还时有阴风阵阵,那令人发毛且似有若无的窥视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进入荒山的只有凝月清月,越霜,还有胡妙嫣与沈江远,岸月长老中途回门派去了,说是要与各位能主事的人商议一番,顺便收拾那帮在大典上惹事的瘪三。

    几人见她那狞笑的渗人样子,觉得她主要是回去收拾人的,而不是办什么正事= =。

    凌月山主暂时流连在了山外,她果如岸月长老所料,是忍不住去寻花问柳了,不过走之前还算有点良心,拍着胸脯告知众人,有她在就没事的!

    还让她们放心去荒山里闯,只要她在附近,他们就死不了。

    众人安心了一点,不过死不了是什么鬼。

    众人也没完全指望她,在场的人里,凝月这几年已顺利晋入元婴,越霜即便惰于修炼,但因天资太过,马马虎虎也到了元婴后期,胡妙嫣也晋入了金丹,只有清月还留在筑基,但她也离金丹不远了。

    这样实力足够的排场在这荒山里暂时还不会有人敢惹上来,所以凌月山主就是不照应他们也无所谓。

    但正当众人准备把沈江远当作重点保护对象时,第一个麻烦惹上来了。

    众人赶紧乔装打扮,变成了一众邪修的样子。

    来者是个比小山头还大的妖兽,准确来说它是个毒虫,口器如巨钳,身长多节如蜈蚣,触脚滋啦滋啦地在荒石上涂上黏液,那味道腥臭无比,还有腐蚀性,从山头上它的嘴里滴落下来时,咚地把地上腐蚀出了一个巨坑。

    众人:“...”满脸谨慎,准备提刀战虫。

    然而这巨大地毒虫顶着两颗黑黝黝的小眼睛,不吃人也不咬人,只扭着腰凑到了沈江远面前,兮兮兮——

    它发出没人能听懂的怪叫,成百上千个触脚密密麻麻地抖动,形成了遮天闭幕,起伏不定的黑色波浪。

    胡妙嫣这时把小江给放了出来,问它:“它说什么你听得懂吗?“

    “妈呀!”小江一出来就化作一条黑蛇缩进了她的袖口,哭哭啼啼地死活不肯出来:“好可怕呀!!!我害怕!快让它走开!”

    众人:你真的是蛇...不对...真的是蛟吗?

    胡妙嫣指望不上它,就把小远给拿了出来。

    黑黑的传音蜂在她面前转悠了一圈,又英勇地冲上去叮了那虫子一口,吸完血回来,才一字不落地传话道:俺想当这个大兄弟的宠物~来呀骑俺呀~

    众人听到这个浓重的地方口音,还有这萌萌的语气,顿时脸色诡异地沉默了。

    不过它能自己送上门来给他们骑,真是极好的。

    清月这时多嘴问了一句:“它不会说谎吧?”

    也许它只是表面老实,其实根本就是想把他们骗到虫窝里,然后活吃掉。

    众人也有怀疑,但当看见那大虫子谄媚扭腰的样子,他们就立刻没话说了,凝月猜测道:“也许它是冲着贯真的气息来的。”

    “西域荒山之内邪气甚浓,这种地方亦是是异兽喜居之所,贯真的邪气乃是世间最甚,这虫子会被吸引过来,甘愿俯首称臣也不奇怪。”

    沈江远正站在那里,他方才还没什么不对劲的,但此时却突然伸出手,摸了摸那大虫子的脑袋。

    众人:“...”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

    猩红色大虫子的触脚发出了咕叽咕叽的水声,黏液止不住地往下留,这似乎是它兴奋地预兆。沈江远面色如常,对它小声嘱咐了几句,然后这大虫子便将整个身子缩回山头,很快消失在了淡黑色的阴风之中。

    胡妙嫣凑过去问:“你说了什么?”

    其他人也投过来了目光。

    沈江远略微有点不好意思:“我忽然发现,我能与它交流。”

    “这肯定又和贯真有关。”清月插嘴道。

    “嗯,所以我让它拿着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去给附近的邪修门派传消息了。”沈江远脸色恢复了正经,他自醒来后,已知越霜的全部计划,此时便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两件事,一是寻找人手,方便扩大祭神坛的规模,二是重建祭神坛。现在有了方便传话的妖兽,这第一件事要做起来会容易不少。”

    “等人手够了,两位雪月山的师姐可以参与建造,将法阵藏于里面,方便雪月山与天星观,还有藏海阁的人出入,与我们商量里应外合的对策。”

    他越说越有条理,“到时祭神坛规模扩大,我们可以先暗中解决一些头目,再让同修为的修士伪装他们,继续管理下属,等这些人听从命令,分头出去将贯真的名头打响,引来更多的大小邪派,我们再如法炮制,继续削除大头,这样将稍弱的人留下来,才方便最后一网打尽而没有过多的阻碍。”

    众人:“...”心黑还是你黑,又让人家帮你建房子,还让人家帮你打响名头,最后还要一网打尽。

    这些邪修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过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也该死,倒血霉就倒血霉吧,总归是一报还一报。

    在这里等了一夜,大虫子终于把人带过来了,这一批邪修俱都肤色惨白如死人,指甲漆黑发亮,五官还鬼里鬼气的,这打扮让胡妙嫣不禁想起了那个赢山上的何老六,他们与他简直莫名的像...不对,应该就是一个门派的。

    这时领头的那个西域人对着空气嗅了一口,一闻到沈江远身上那仿佛仙露的邪味儿,就知道蝎天神虫报的信没错,于是忍不住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他搓搓惨白地手道:“大兄...呸!什么大兄弟,坛主,贯真大人,要不跟咱们先回去控尸窟,整顿休息几天?”

    “嗯。”沈江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淡地走在了前头,“这里何处邪气最浓?”

    “啊...当然是欲神宗了,大人要去抢他们的地界?”这控尸窟的小头头顿时满脸兴奋。

    沈江远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些邪肆:“不用抢,我有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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