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瑶到了以后, 易沣果然已经在房子里等着了,甚至连衣服都换好了,就是死的时候穿的那件白色浴袍。一开始,童瑶确实是准备妥协了,她一路上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说服自己咬咬牙忍过这一关, 易沣甚至还告诉她, 可以掏钱给她妈妈治病,但是没想到的是,两个人一上二楼, 刚刚走进卧室,易沣就把他事先准备好的情趣小道具都拿了出来。”

    肖正宸叹了口气,“我们还查到了易沣以往的病例,他从十年前就患上了性*功*能障碍, 得靠玩儿这些小道具才能获得满足。童瑶一看他这样,吓坏了, 当即就开始反抗,在这个过程里她拿出了提前买好的刀。易沣虽然是男性, 但这些年养尊处优,论起力气来竟然跟一直在社会底层挣扎求生的童瑶差不多。看她拿出了刀,易沣连忙冲上来准备夺走,两个人从屋里打到了屋外, 这中间双方身上都有被划伤的痕迹, 多是集中在两只手臂和手掌处。后来易沣拿到了刀, 但是却在争抢的过程里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没想到会有那么巧,刀子直接刺入心脏,他就这么死了。”

    虽然知道肃海看不见,肖正宸还是摇了摇头,“所以有的时候,人要是自己作死,真的是怎么也拦不住啊。”而后没等肃海张口,又说道,“别说我带立场了,我除了是个警察以外,我首先是个普通市民啊。啧啧,易沣这家伙,真是活该。”

    “……”

    “童瑶见到人趴在那儿不动了,又一大滩血流出来,吓得连忙跑了,走到一半,她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就想到这件事情肯定瞒不住,易沣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自己在那间房子里停留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保不齐会留下指纹,更别说易沣胸口的那把刀了,在争抢过程中他们两人都频频触碰那把刀,一定会有指纹的残留。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这件事情无论怎样都说不清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将计就计,把现场布置一番,让我们误以为是之前的那个凶手干的。”

    肃海有些头疼,原本没想说出来,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像平常写报告那样,能少写一个字就绝不多写,这样叙述案情?我不干扰你的市民立场,但是你这会儿还是个警察,还是队长,能不能不要有那么多主观性修饰?”

    “你就不能随便听一听嘛,”肖正宸打了个哈哈,揣摩着肃海在此时此刻是真的铁面无情,只好收起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个人情绪,“总之,童瑶在案发后大约十分钟,又重新返回了现场。她先是清理了自己一路途经的地方,把所有可能触碰过的东西都擦拭了一遍,这项工程没想象的那么大,因为她当时几乎是一进房子,在门廊处跟死者说了两句话,就直接上了二楼,随后两人发生争执,死者死亡,所以触碰过的地方并不多。之后她又将血迹清理干净,擦去了刀上的指纹,最后,她把死者拖到楼梯处,用死者准备好的情趣皮鞭勒住尸体的脖子,伪造出和‘离奇自杀事件’类似的现场,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肃海想了想,一时也没想到其他问题,便“嗯”了一声,又道,“那童瑶现在呢?”

    “当然是已经带回来了呀,”肖正宸道,“不然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么多全是脑补啊?我们都审完了。”

    肃海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你一开始说‘初步锁定了凶手’……”

    “我这不是想着你那边还没什么进展,而我们这里高歌猛进的,怕你压力太大,心理失衡嘛。”肖正宸一本正经。

    “……”

    “那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再联系,我挂了。”肃海依照惯例,不理会电话那头肖正宸的调笑,默默切断了通话。

    黑色的通话界面迅速隐去了,在它消失之前,肃海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串数字。

    37分55秒。

    啧,这通电话可打得够久的。

    他把手机随手放回口袋里,一进门,就看到陈佳期和汪勇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前面的两次解谜我以为已经是极致了,没想到后面更精彩,第三重解谜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五页,但是绝对是一个大颠覆。”汪勇表情生动,一双眉毛几乎挑进了发间。和他相比,陈佳期显得克制了许多,只是手上一直在不自觉地将书页翻来翻去,唰——,一下,唰——,又一下。

    “打住打住,你别给我剧透,我要自己看,”她连连摇头,“不然就没那么精彩了。”

    汪勇笑了笑,“你看得太慢了,我早就看完了。它上市的当天我就跑去买,在钟楼书店门口排了半天队,回家熬了半宿,直到看到最后一个字才能安心睡觉。”

    “我熬不了半宿,”陈佳期眨了眨眼睛,“有条件的时候我都要早早休息,不然老得更快了。”

    说着,她看见肃海进来了,扬起头问,“副队,电话打完了?唔,队长的吗?”

    “嗯,”肃海点点头,“他那边案子破了。”

    “厉害了我的队长,”陈佳期真心实意地赞叹了一句,和汪勇对视一眼,两人不分先后地啪啪鼓起掌来,“队长这次简直像是吃了菠菜。”

    肃海没接这话,反而问道,“你怎么知道?”

    “诶?”陈佳期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怎么知道打电话的那个人是队长吗?”她在肃海的目光里露出一个小小的,像是偷着了鸡一样的笑容来,“因为你可是肃海呀,除了公事,还有哪通电话能超过五分钟,就算是公事,能跟你说这么半天,还没被挂断的,除了队长,我也想不出第二个了。”

    她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不是我说,副队,你也把这种耐心稍微分给沈小姐一点呀?”

    “……”

    话题里突然出现了不明身份的人物,但是生物的本能告诉汪勇最后还是不要去问,于是他左右看了看,强行转移话题,“肃队看过这本书吗?”

    “……”

    肃海没答话。

    不知道他为什么沉默,还微微皱起了眉头盯着自己,汪勇飞快地转动大脑,难道这个问题也不应该问?这是看过还是没看过?其实看没看过也没有那么重要吧……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啊……

    就在他绞尽脑汁地还想说什么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气氛的时候,肃海忽然鼻间耸动,像是在空气里捕捉着什么,将目光在四下里沉沉扫过,最后又落回了汪勇身上。

    “谭佳薇呢?”他看的不是汪勇,而是汪勇坐的那个位置,在他出去之前,那里应该趴着谭佳薇才对。

    “嗯?”汪勇没有反应过来。

    短暂的停了一下,陈佳期放下手里的书,连忙答道,“她说有点儿困了,进屋睡一下。”

    肃海看了她一眼,两步走到谭佳薇房间门口,“什么时候进去的?”

    “就、就你刚出去那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在短短的几秒钟忽然沉重了起来,周身的空间像是被看不见的物体所覆盖吞没,挤得陈佳期和汪勇两人坐立不安,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跟在肃海身后,在谭佳薇的卧室门口踯躅着。

    “肃队,怎么了?”

    肃海敲了敲门,手上甚至带了几分力气,木质的门板就从一个小小的受力点开始震颤。

    “谭佳薇,开门!谭佳薇!”

    他喊了几声。

    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身边的气压也越来越低,陈佳期一脸无措,咬着嘴唇,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她可能睡着了,或者故意不想搭理我们?……她经常这样。”

    “这两天我叫她晚上休息的时候都要开着门,就是担心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敢让她一个人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单独待这么长时间,”肃海压低了目光,不去看谁,边说边往后退了两步,“何天阳是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他一脚踹开了门。

    ***

    谭佳薇死了。

    和古小琦一样,吊死在阳台上。

    她的卧室连着一个颇为宽敞的阳台,这些日子出于安全考虑,阳台上的所有窗户都关上了,并且拉上了窗帘,与卧室相连通的那道门也从里面锁上了。而现在,那道门大开着,正好将谭佳薇的尸体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肃海黑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之后赶到的法医和鉴识科的同事在屋子里忙来忙去,整个人像是一尊持续向外散发着煞气的凶神,丝毫不遮掩自己内里翻滚的愤怒和暴躁,仿佛稍微靠近他一点,就会被看不见的风暴席卷进去,然后撕得四分五裂。

    见他这样,祖平和匆忙赶来的顾少茴都息了想上前去说两句话的心思,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努了努嘴,继续干活去了。

    然而事实确实如在场的每个人所想,肃海的愤怒已经接近临界值,却意外地没有爆发,而是一层一层地积压了下来。越是愤怒,越是清醒,此时此刻,他正在飞快地思考着,一个个问题如同闻到了血腥味儿的豺狗,从原本不起眼的角落里凶狠地跳了出来,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嘴,无声地嘲笑着他。

    谭佳薇不可能自杀,直到吃饭的时候,她都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嫌弃着外卖太油,味精又重,抱怨着这种日子结束以后自己一定要去吃点儿好的补偿补偿,怎么会就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改变了想法,回到房间上吊了呢?这不可能。

    肖正宸来电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那会儿是五点四十六分,他出去接了电话,就站在楼梯间的窗户旁边,从他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门口的动静,没有人在他接打电话的这三十七分钟里靠近过这间房子,再说陈佳期和汪勇那时候也都在房间里,不可能会有人绕过他们两个,溜进卧室将谭佳薇杀死,再悄无声息地消失。

    如果一定要说,谭佳薇的死更像是“不是出于自我意愿的自杀”,她没理由突然决定去死,凶手也没有靠近过案发现场,那么凶手是怎么操控她的意志,“强迫”她将自己吊死的呢?

    通过什么手段?

    使用什么工具?

    媒介是什么?

    一时间,肃海的脑海里思绪繁杂,如同处理器里等待被执行的指令,一秒钟就闪过无数条,它们看似纷乱不堪,实际上却暗含着条理。

    “肃海。”

    忽然有人叫他。

    他闻声抬起头,向门口看去,黄主任半秃的脑袋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他朝肃海招了招手,叫他,“你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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