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乡上面的县城就叫桃源县, 因为这里相对其他县城来说,更加地深入山区,交通不便利,所以实打实算是一个偏远县城。再加上这里工业基础薄弱,就业机会少,人民生活水平普遍不高, 相应的第三产业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 因此,年轻人大多选择背井离乡,出门打工, 谋求更好的生活,截止两年前人口普查的时候,桃源县常住人口只有八万。

    肃海和沈亭暄一早上就登上了大巴车,选了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雨水滴滴答答地敲在车窗玻璃上, 不久就满是水雾,把近处的景色都氤氲成模糊的一片。

    因为走得早, 沈亭暄想着自己还没红到有人的地方都能被认出来的程度,因此连必要的伪装也没做, 只穿了一件卫衣,将帽子拉到了头上。起初她还能跟肃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是后者的反应实在堪称冷淡,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沈亭暄也就泄了气, 不多时, 在车里那种特有的味道里,不知不觉就变得迷迷糊糊的。

    隔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再有动静,肃海睁开眼睛,就看见沈亭暄的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随着车子偶尔的颠簸,就咚咚咚地撞上去,即便这样她也没有醒过来,而是扁了扁嘴巴,继续睡。

    肃海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把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就像很多年前,沈亭昭在前面的驾驶座开车,他们一起坐在后面,她听着广播里缓缓流出的音乐和广告,总是不知不觉地困意上涌,最后悄悄靠在了他的肩头一样。

    车在中间停了一次,在一家砖头盖起来的商店前面,上面用白漆刷着“零食饮料”四个大字,要上厕所和想要松快一下的乘客都下了车,就连司机也下去,蹲在商店门口一边抽烟,一边跟商店老板说话。

    “醒了?”肃海说,“喝水吗?”

    沈亭暄微微摇头,小声说,“不喝。”又看了看窗外,“这是到哪儿了?”

    “刚下山,后面还有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哦……”她应着,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么远呀,都十一点了。”

    “嗯,”肃海说着,脸上露出了些不耐来,“既然你醒了,能不能不靠着我了?”

    听他这么说,沈亭暄只好恋恋不舍地在他肩头抓紧蹭了蹭,这才坐直了。她一离开,肃海就站起来作势要下车。

    “你去哪儿?”

    肃海看了她一眼,“下去透口气。”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袋面包,撕开包装纸递给她,“先垫着,等到了县城再找地方吃饭。”

    沈亭暄使劲儿点了点头,橘子果酱里甜甜的香精味儿迅速穿过了口腔内壁,在心脏深处化开了,变成一滴细小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欢喜的大海里。

    ***

    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沈亭暄跟在肃海后面,两个人随便找了家面馆,囫囵着解决了午饭。因为之前吃过面包,沈亭暄这会儿倒是不太饿,吃了两口就慢慢放下筷子,眨着眼睛看对面的肃海。

    “别看我,吃你的。”肃海头也没看,闷闷地说。

    “我吃好了,等你呀。”

    他看了一眼沈亭暄的碗,里面几乎剩了一半还多,一边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再吃点儿。”

    这一下俏皮灵动,跟他往常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再加上是突如其来,沈亭暄有些吃不消,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嗯”了一声,继续拿起了筷子。

    结账的时候顺便向老板问路,老板一边弯腰从透明商品柜底下放着的铁盒子里翻找着零钱,一边用浓重的乡音说,“派出所?哎,离得不远,就在这条街后头,你们往前走个十多分钟就到了。”他把几张新旧不一的十块五块又拿在手里数了一遍,确认无误以后才递给了肃海,“不过呀,你们这会儿去,八成是没人的。你们要是不急呀,就先逛一逛,哦对,北边儿的老电影院才装修过,你们小年轻可以到那儿去坐一坐,等到六点钟快下班儿的时候再去吧。”

    “这是怎么说的?”肃海问道。

    老板没在意,仍旧慢悠悠地按照自己的心意说着,“你们为什么要去派出所呀,是丢东西了不是?是在客运站门口丢的吧?唉,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帮小流氓,专门在客运站那儿动手,专偷你们这些外来的,手机、钱包,有时候还撸戒指项链什么的,他们干得可熟了呢!偷完就跑,不知道上哪儿逍遥去,过两天又回来了,真愁人。”

    “那警察不管管吗?”沈亭暄换了个问法。

    老板耷拉的眼皮翻起来,看了她一眼,咧着嘴无声地笑起来。

    “我说错了?”沈亭暄不明所以,转回头向肃海求证。

    老板这才说,“管啊,但这种小偷小摸哪能管的过来,你们这些从大城市来的,还不了解这儿的情况。这桃源乡派出所,加上看门的老王,一共才三个人,而那伙人足足有七八个,这还怎么管?再说了,这两天警察都忙别的事儿去了,更没心情管了。”

    沈亭暄想,这个“忙别的事儿”,大概就是现在过去派出所没人的原因,便追问道,“我来之前听说桃源乡犯罪率特别低,这伙人流窜作案不是给派出所脸上抹黑吗,还有什么事儿比这个要紧的呀?”

    老板笑了两声,摇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那伙人偷手机钱包才多少钱,最多几千块,一星期来那么两次都算多的——毕竟哪有那么多外乡人想不开了往这穷地方跑啊,也就是最近有个电影在这附近的山里拍,才有了那么些人。行吧,就算那伙人一星期真的偷两次,每次五千算多的吧,一个月也才四万,但是警察那儿这两天接了个大案子,听说涉案金额有几十万呢,这么一比,谁还有心思管那些小偷小摸的啊?”

    “什么案子这么大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发现了个偷车的。”

    “偷车?”肃海重复了一句,半垂着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冲老板点头道谢以后,匆匆离开了。

    沈亭暄追在他的后面,边拉起帽子戴上边问,“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是有些想法,先去派出所看看。”肃海没有正面回答她。

    果不其然,派出所仅有的两个警察这会儿都出警了,至于什么时间回来,看门的老王也说不准,只说前两天都是下了班才回来的,料想今天也差不多,叫他们先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那您方便跟我们说一下他们去哪儿办案了吗?或者您打电话联系一下,”肃海说着,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我确实有急事要找他们。”

    “……这是怎么的?”老王连忙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眼睛戴在鼻梁,接过肃海的证件仔细看了看,又反复对比了照片和本人。

    沈亭暄便凑前也多看了两眼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肃海约摸是刚从警校毕业,头发剃得短短的,能看出头皮的一层黝青,眼神锐利,直视着镜头,嘴角微微抿起,配合着眉间泛起的褶皱,每一条纹路都像有深沉的愤怒随时要溢出来,把旧的挡在前面的万事万物都毁灭,摧枯拉朽,气吞万钧。

    老王看完了,把证件递了回去,这才转身拿起桌上的座机,凑近了看墙上贴着的一张卷了边儿的小纸片。一边等着电话接通的功夫,又一边跟肃海聊了起来,“你是从X市过来的?”

    “嗯。”

    “怎么想到来这儿啊?什么吃的玩儿的都没有,过来干嘛哟?”

    “出差。”肃海简短地解释说,“在隔壁的红淮乡公干,指导基层干警。”

    “哦,这样的……”老王把听筒换了个手举着,“那你来的正好,可以给牛娃他们看看那个车,他俩啊,最近愁的连觉都睡不好。”

    肃海没接这一茬儿,反而又问,“派出所只有你们三个人吗?所长和指导员呢?”

    老王笑了笑,“指导员退休了,所长嘛,几个月前活动关系,也给调走了,毕竟谁也不想在这穷地方待着,又出不了成绩,日子又苦。给上面打了报告,上面说再给派一个所长来,然后就拖到了现在……”他正说着,那边电话终于接通了,老王用方言跟那人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两个人谈了几句,敲定了什么,便挂了电话。

    “怎么样?”沈亭暄连忙问道。

    “说好啦,他们这会儿在汽修厂呢,我这就带你们过去。”老王笑着说,取了墙上挂着的锁头,最后一个出了门。

    汽修厂离派出所有段路程,又没有公交车能过去,老王叫沈亭暄二人等了等,自己跑到隔壁的小饭馆去,跟老板说了两句,最后借了一辆小型三轮车来。

    “来,小伙子,你骑上。”老王拍了拍座位。

    “我?”肃海愣了一下。

    长这么大,掌控两个轮子和四个轮子的车他都不在话下,唯独这三个轮子的,他还没碰过。

    “对啊,难道还要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上去蹬吗?”老王说的理所当然,又看了偷笑的沈亭暄一眼,“小姑娘别笑了,赶紧上来,咱这就走了啊。”

    肃海默默回头看着沈亭暄。

    后者抓住机会,咔嚓拍了一张十分难得的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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