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应该如何使用他的随从?

    燕子郗埋伏在草丛里, 觉得没什么特殊使用的地方,他现在有些渴, 聚精会神地看着官道。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将夜晚的静默踏碎,目标人物出现,赏银千两, 燕子郗杀了他只能得到两百两,再减去一路上的路费、食宿、以及他损耗的暗器……只亏不赚。

    提着命亏钱的感觉真糟,燕子郗有些烦躁,偏偏还不能有一丝移动, 瞳孔如夜色化作浓墨, 黑黝黝、雾沉沉。

    现在正值春季, 一条小蛇从他旁边蜿蜒游过, 小蛇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稍微停了下, 似乎在思考进攻还是后退。

    燕子郗大大的眼睛看着小蛇,大胆地伸手将它卷起来,往远处草丛一扔。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他稍微吐了下舌, 粉红的舌尖和柔顺黑发黑瞳配在一起, 说不出的风情。

    没了容易引起变化的小蛇,他继续埋伏, 等到马车靠近, 一道雪白剑光晃花了车夫的眼, 不过一怔愣,里面的主家就被夺了性命。

    端的是一剑封喉,只有零星的血点子溅出来。

    车夫连叫喊都不敢,自顾自软了双腿,哆嗦地靠在马车上,不敢睁眼去看。

    燕子郗不会管他,细致擦干净剑上的血回去。

    楼沉靖被绑在树上,他一直在挣扎,但是绑人的少年似乎很有技巧,无论他怎么做,绳上的结都不松动。

    他看见燕子郗走近来,也不叫少侠了:“诶,你不给我松绑?”

    燕子郗脚步停下:“我不叫诶。你是我的随从,应该叫我少爷。”

    楼沉靖听他平静的语调就气:“无缘无故,我哪里就做你的随从了?”强盗都不带这样的。

    燕子郗看着他:“你欠我钱。”

    欠你什么钱?楼沉靖觉得这人脑子有病,燕子郗垂眸计算:“绑你的一根绳子,为了看住你花费的精力,还有你吃的三个馒头……都是钱,救你也是钱。”

    楼沉靖暗怒:“你拿绳子绑我还要我出钱?”什么歪理!

    燕子郗道:“是啊。你知道我的职业吗?”

    楼沉靖一愣,这少年武学不错,走路悄无声息,现在衣服上都沾着血……他想起那日他杀张山的举动:“你是杀手!”

    燕子郗点头:“杀手第一点就是要藏匿行踪。”他罕见地皱起眉头:“你看见我杀人,我应该杀了你。”

    燕子郗周身气息如凉水,像是很认真地在考虑怎么杀楼沉靖,楼沉靖后背一凉,他现在的确没一点自保之力。

    正当他紧张之际,那股杀气却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燕子郗:“但是你没有钱。我出手最低二百两,你可以选择给我银子,雇我杀了你。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做我的随从。”

    “但你出不起钱,耗费我的精力看管你,所以你该额外给我更多的费用,没钱就卖身抵债。”

    楼沉靖觉得简直荒谬:“我怎么会出钱让你杀我。”这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非要做杀手?何况,杀手要随从来做什么?”

    燕子郗抿唇不答,很快,楼沉靖就知道了杀手要随从来做什么。

    为了好逸恶劳地享受!

    杀手大少爷坐在树下,用楼沉靖找来烧烫的水洗脸洗手,特别仔细。那张黄瘦的脸明明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从容享受的举动却真像是哪家的大少爷。

    哪家的公子会做杀手,楼沉靖摇头,燕子郗道:“火不够了。你再去捡。”

    又是理所当然的吩咐,楼沉靖按下怒气:“我这就去。”

    他起身朝树林里走去,离了燕子郗的视线,不禁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跑起来。楼沉靖还要去找父母的师傅,怎么可能真给一个杀手做随从。

    一阵寒意渐渐自上而下笼罩在楼沉靖身上,燕子郗一身黑衣,他之前已经准备睡觉,头发柔顺地披着,随着风势微扬。

    他坐在树枝上,头顶是一轮惨白的月光:“不是捡柴吗?你为什么会这么久?”轻身跃下,落在楼沉靖眼前:“你的手上也没有柴。”

    平淡的语气,手却摸上了腰间软剑,楼沉靖心里泛起凉意:“我……想捡得多些,天气太冷了。少爷,我们回去吧。”

    “是啊,天气很冷,我一点都不想摸剑。”燕子郗手放开剑柄:“我不喜欢我的物品离我太远,包括你。”

    眼里漆黑,手指俏生生地伸出来比了比:“除非是我绑着你,不然不能超过这段距离。”

    他的要求古怪极了,心里有鬼的楼沉靖却没注意,一心只想着先息事宁人。

    他们一同回去,楼沉靖抱了一大捆柴禾,杀手少爷却两手空空,闲适地走在他身后。

    火光很快燃起,楼沉靖拿出包袱里的馒头,他准备先让这个杀手放松警惕:“少爷,你要吃几个?”

    燕子郗不爱吃馒头:“两个。扔到锅里去煮。”

    楼沉靖道:“还是软的,不用煮。”没那么古怪吧,谁吃馒头用煮的。

    没煮过的馒头,燕子郗都会觉得硌得胃疼,直勾勾地看着楼沉靖。

    好吧,他要煮就煮。楼沉靖还没反应过来,将馒头颁开,放到锅里去,热腾腾的水气冒出,白白的馒头连形状都煮变了。

    燕子郗看见馒头都想吐,小口小口地吃掉馒头,没剩一丁点儿。

    他的样子一看就不高兴,楼沉靖忍不住:“你不想吃可以不用吃完。”

    燕子郗在考核时饿得太狠,并不想浪费粮食:“没钱。”他看向楼沉靖:“那天追你的是什么人?”

    楼沉靖紧张:“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一个大男人,被花楼的打手追到四处逃窜,还因此被这个古怪的杀手惦记上……

    燕子郗想了想,他接受过嗅觉训练:“是不是叫醉风楼?”楼沉靖瞳孔一缩,燕子郗道:“隔壁屋里的女子就是从醉风楼来的。”

    他想着张山的阔绰,和自己损坏的暗器:“只要几个时辰,那个姑娘好像就赚了几十两,好羡慕。”

    “工作没风险,环境也轻松,时间还短,报酬又特别高。”燕子郗天天蹲草丛,撩开袖子:“不像我一直餐风露宿,你看,上面全是包。”他被蚊子沾一下就痒,一挠就破皮。

    楼沉靖一看,红红点点的小疙瘩,看着的确很凄惨:“你别冲动……她们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但好像做杀手更不是什么好事,花楼的人图财,杀手害命。

    楼沉靖有些纠结,他到底劝不劝这个钻到钱眼儿里的杀手。

    不劝吧,他去花楼就会堕入歧途。

    劝吧,他做杀手一剑就是一命。

    怎么选这人都不是个好人……

    燕子郗也不是真想改行:“我做不了她们的职业。”指了指楼沉靖,又指了指自己:“虽然我觉得我长得很耐看,比一般漂亮的人要独特多了,但世俗都喜欢你这样的长相。我没天赋做这个,没人会点我。”

    槽多无口,楼沉靖艰涩道:“……你怎么知道要靠点?”他看样子才十一二吧。

    燕子郗道:“听到的。”现在他有些困,站起身来走开,楼沉靖道:“你去做什么?别冲动。”大晚上的,他不会来真的吧?

    燕子郗看他一眼:“去树上睡觉。”邀请道:“你要来吗?”这棵树很大,枝干很多,燕子郗想让楼沉靖近些,利于他监视。

    楼沉靖是魔教的仇人,他是魔教教主的义子,因此,燕子郗出于谨慎,十分担心楼沉靖动手。他的掌控欲本就十分强,再加上九死一生的考核生活……

    楼沉靖拒绝,他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男人怎么和男人挨近睡觉,而是他哪有钱和他睡觉:“我不用,少爷睡吧。”

    “但是我不放心。”燕子郗眨了眨眼睛,一手摸上绳子。

    ……莫名其妙,楼沉靖反射性地朝后退,被绳子套上腰间拉过去,绑在树干上躺着:“你又做什么!”

    燕子郗躺在另一边,他觉得在树上睡觉最有安全感:“啊,我不喜欢你离开我的视线,躺在这儿不好吗?我不会杀你,你也不会因无知惹怒我。”

    他打了个呵欠:“明早见。”然后用手遮着眼睛睡觉。

    楼沉靖一夜未睡,任谁莫名其妙被绑在树上都睡不着,他没有自不量力想挣开绳子,开始细致地思索最近发生的事。

    这个杀手身份未知,姓名未知,性格未知,他说他脾气好,但……楼沉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绳子,哪个脾气好的人会一言不合绑人。

    他出去杀人时,会将自己绑在树上,或者绑在其他地方,之前楼沉靖还以为他是防止自己逃跑,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去打水捡柴,他会指定方位,控制回来的时间,连睡觉都要被他控制……

    楼沉靖升起寒意,他有种感觉,这个人只是单纯的掌控欲强到可怕。

    很快,楼沉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不要走我后面。”燕子郗刚做完一笔任务,剑上还滴着血,停顿一下:“你走前面。”走后面他心里总是不安,如果楼沉靖在后面偷袭他的话,十分麻烦。

    楼沉靖认命地走上前,燕子郗才放松下来:“进城。”

    进城做什么?楼沉靖回头看他一眼,燕子郗又直直地看着他,静静地眨了下眼睛。心里思索,为什么要看着他,他明明没做什么事,不就是绑了他几天?如果不绑他自己觉都睡不好。

    好吧,进城就进城,变~态杀手眨眼睛,丑陋!

    楼沉靖憋了一肚子气,往城中客栈走去:“两间房。”

    一根手指伸出来,指甲莹润,即使皮肤暗黄,也诡异地好看:“一间。”

    楼沉靖服了他:“只要一间房做什么?我们两个男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燕子郗点头:“一张床,我睡。”楼沉靖一口气梗在胸口,又听到:“我没钱,而且你不能离我太远。”

    燕子郗摸了摸剑柄:“你一离我远些,我就很想拔剑,想把你抓回来绑在树上,这你是体验过的。为了我们彼此省心省钱,你最好不要惹我,你觉得呢?”

    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楼沉靖,明明清澈得像波光,瞳孔里却像装了一整个黑夜。

    楼沉靖深吸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只要了一间房,一进门,燕子郗就开始不避嫌地脱衣服,腰带被解下放在床上,头发也打散下来,此时正慢慢脱着外面的黑衣,明明动作普通利落,在他做来就是有不一样的味道。

    天,他在做什么?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这样脱衣服,图好看吗?

    楼沉靖吓了一跳,喝道:“你又要做什么?”

    燕子郗十分不悦:“注意你的态度,我虽然脾气好,但不是次次都能忍让你。”他没什么想法,他还那么小,脱个衣服能怎样,何况还没脱完。

    楼沉靖气死,他什么时候忍让过自己,哪次不是自己退让的。

    燕子郗瞥他一眼:“我只是要洗澡,去替我叫水。”

    他们在城外一直是洗冷水澡,现在燕子郗只想迫不及待泡进热水里。

    见楼沉靖高兴地要出去,他歪了歪头,一道银色冷镖刺到门上:“叫了水记得回来,我不想又对你动手。”

    楼沉靖头皮发麻:“你洗澡,我回来做什么?”

    燕子郗稍微支手撑在椅子上,黑发披散下来,一张脸显得格外的小,眼睛又大又清透:“我洗澡也不想见不到自己的随从,你知道我的习惯。”

    “我也不想别人看我洗澡。”故意叹气:“毕竟你又不会像醉风楼一样支付我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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