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通天境,崖高万丈, 一线山壁悬在天地间, 使人望而生畏。

    但这些生畏的人中不包括燕子郗,他此时捏着刀, 一脸促狭笑意, 直勾勾盯着萧沉衍腰间乾坤袋:“师叔, 你想上去吗?”

    萧沉衍想上去,但他不想向这个小师侄服软,犹豫一下:“你要如何?”

    明知故问嘛?燕子郗挑眉:“师侄喜欢师叔的清心珠,师叔若肯割爱, 师侄便可将师叔带上去。”他笑得像只漂亮的小狼狗, 缺心缺肺那种:“要是师叔不愿意,就只能自己走上去咯。”

    萧沉衍手一紧:“你唤我一句师叔,这就是你对师叔的态度?尊师重道, 尊卑有序, 你师尊就是这样教你的?”

    燕子郗心想他师尊教他的,萧沉衍估计消受不起。他懒得多说:“师叔不是早就知道师侄胆大妄为?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

    一根玉葱似的手指在萧沉衍眼前晃:“一, 给师侄清心珠,师侄带师叔上去。二……师叔就抱着自己的清心珠走上山崖,师侄先上去等你,看半月后师叔能不能到。”

    萧沉衍被那手晃得眼睛花,认命地从乾坤袋里拿出清心珠, 这些时日来, 萧沉衍已经不是第一次服软, 他手上熟练:“拿去。”

    一脸高冷:“带我上去。”

    燕子郗接过清心珠,戴在脖子上,才觉得身上清凉一些。他一笑,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东西,萧沉衍一下紧张起来,以为他又要作妖:“你又要做什么?”

    实在不怪他紧张过度,这些日子来小师侄莫名其妙,有时还会深夜拿绳索将他绑起来,萧沉衍觉得自己就像他的俘虏一样,堂堂灵窍期,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丢脸。

    仅次于无故失了元阳的丢脸。

    燕子郗看出萧沉衍的紧张,也不在意,自乾坤袋里摸出龙骨:“师叔,这是那日你斩杀的妖龙骨头。”

    萧沉衍微愣,从这几日他观察的燕子郗雁过拔毛,各种求他给他法器的性格来说,他本以为他昧下了这些龙骨。萧沉衍有些感动,下一瞬他就觉得自己的感动太可怕,龙骨本来就是他的,难道燕子郗欺负了他一顿,再还回东西来,他就感激涕零吗?

    他觉得有诈,而且心里不爽,不想去接。燕子郗不想等他发神,直接将龙骨扔到萧沉衍怀里,将刀鞘往空中一扔,揽住萧沉衍的腰,踩在刀鞘上,笔直地朝着天上飞。

    燕子郗虽然修长,但骨架偏小,即使是他揽着萧沉衍,看着也像是他依偎在萧沉衍怀里,幽幽的冷香直往一辈子没被人抱过的师叔鼻子里钻。

    小师侄的腰好细,身娇体软却性子霸道,黑黝黝的清心珠挂在雪白的脖子上……强烈的反差感击得萧沉衍心里发昏。

    他别开眼,不去看讨厌的师侄,就听得一句:“师叔,到了。”

    燕子郗红着脸,身上发软眼神清醒地放开萧沉衍,握紧刀从上百道门中选了一道泛着白光的门走进去,表情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萧沉衍心里气,不知道他又甩什么脸子。他是师侄,他是师叔!谁该看谁脸色?

    他怒气冲冲,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步踏进燕子郗才进的门中。

    幻境问心正式开启。

    萧沉衍握着碧箫,眼前是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他顺着街道走过去,死城渐渐焕发生机,卖糖画的老翁,玩风车的总角稚童,还有柳树下情人的低语……

    这座城没有修士的气息,他们都是凡人,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萧沉衍白衣碧箫,身上没有一点烟火味道,他微微抬眼,看了天上那道黑红的缝隙,狂暴的灵气在里面涌动。

    一个小孩不小心快撞到他,萧沉衍后退一步,以灵力隔空虚扶起他,小孩望着他:“哥哥,谢谢你。”

    萧沉衍没说话,那个小孩眼中流下血来:“哥哥,你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困在这里好疼,好疼。”他说着话,就拿手来抓萧沉衍的衣袍。

    萧沉衍没理他,身上闪现灵光,继续朝前走。街上所有人都哭起来,哀嚎声声凄厉,眼中流的血顺着地板往下渗。

    “我们不是修士,只是住在这里,凭什么要我们死?我们是凡人,命就更贱了吗?”

    “仙君,你说啊,你们修仙就是为了自己活,不管别人死的嘛?”

    “恃强凌弱,视人命为草芥,你修的什么仙,学的什么道?”

    质问击在萧沉衍心上,他面无表情,但是无论如何也破不了这幻境。是的,这一城的人都可说因他而死。

    萧沉衍曾在凡人城镇惠城一举突破灵窍期,震惊修真界,可自那之后,他修习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几十年光阴蹉跎在灵窍期上,不能再突破。

    原因就是一城人命。惠城人不能修仙,祸隙却不期而至,降下魔胎在惠城上,萧沉衍当时游历至此,只见一城的凡人身上都染了魔气。这魔气不灭不熄,不断吞噬着天间灵气。惠城凡人甚至出现同类相食的情况。

    这样的状态再不制止,只能是生出恶魔,给修真界人界都带来大祸。这种状况,萧沉衍只能想到灭城,彻底阻断魔气发展。但是他想着自己阅历终究太浅,问了许多长辈这种情况可有其他解决办法,答案都是没有。

    甚至有人还劝他:“沉衍,莫去插手此事,魔胎生出,熬不过的修士凡人死了也只能说是天祸,你若是插手,那里可是一城人命,足够你背上孽障。”

    知悉此事的灵窍期都选择明哲保身,他们活了几千年,早就看淡了别人的生死。但萧沉衍没有,他觉得明明很多人可以不用死,为什么不救呢?

    他以半步灵窍期修为,刻画阵法清除魔胎,魔气侵袭浅的人受他全力救治,活了下来。可是更多的是入魔深的凡人死去,鲜血笼罩在惠城上空。

    活下来的人对亲人的死感到愤怒痛恨,指责萧沉衍:“你凭什么杀我们?是天降的祸,我们这些人都是受害者,你凭什么为了保护其余人杀我们?别人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萧沉衍想说,入魔者不死,死的人将数以千万计。但是他没说,对每一个人来说,命都只有一条,死去的人不会因他们的死亡能换来长久和平,就心甘情愿去死。

    惠城之后,萧沉衍突破了灵窍期,之后止步于此。这个天才修士做了赔本的买卖,用自己的仙途换了世间平和,然后终身受心魔缠绕。

    冤魂哭号响彻在萧沉衍耳边,他没有多余表情,只不断向前走着,反正这种心魔困不住他,他也死不了。

    凄厉的叫声响起:“你凭什么杀我们?凭什么?”

    “嗯,凭我有刀,你没有,够不够?”少年霸道又清冽的声音响起,萧沉衍抬眼去看,就见燕子郗刀鞘斜斜地挂在腰上,漆黑锃亮的刀锋从貌美冤魂脖颈上划过,一线血迹染在刀锋上。

    这还是萧沉衍第一次看见燕子郗长刀出鞘,此刻的燕子郗脸颊全红,汗水沾湿了发梢,脖子上的肌肤百里透红,与他的样子相对的,是他出刀的狠辣。

    若萧沉衍经过人事,就会知道燕子郗问心问了什么鬼。可他没经过,只觉得小师侄现在太漂亮太媚气。

    男人长成这样,不好。

    燕子郗毫不留情地砍了一堆冤魂,纤长手指揩去刀上鲜红血迹,斜了萧沉衍一眼:“师叔,这种程度的心魔,也够你磋磨半天吗?”

    他笑得明媚,杀气都没彻底从眼睛里褪去,一派纯真:“你再不出来做饭,师侄就饿死在外面了。”这话是假的,他刚从自己的幻境出来,就想法进了萧沉衍的幻境。

    小师侄明明穿了身破烂的白衣服,但是张扬得不像话,是萧沉衍在这死城里看见最靓丽的颜色。他不动声色道:“我是师叔,怎能次次都是我做饭。”

    燕子郗一笑:“师侄不会做啊,师叔不想做就给钱,我去买回来。”他一穷二白,身上的龙骨全赔偿萧沉衍的清白给出去了,不凤真君给的法器符篆也都耗得差不多了。

    萧沉衍道:“哪有你这样,一个大男人,张口闭口就向别人要钱要法器,你师尊若是知道你这般不着调,小心他关你禁闭。”他还不知道这个‘大男人’一言不合就能强~上他,过后还死不认账。

    关禁闭是他们宗门的传统,专用来惩~罚不听话的弟子。

    燕子郗听见不凤真君的名字就想砍人:“师叔少在师侄面前提我师尊,我不想听。”

    这是个叛逆的小师侄,萧沉衍有些头疼,他百多岁,师侄比他小一半多,他也没收过弟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管教。

    燕子郗则当真想出去了,死城让他心里不舒服,他还是喜欢生机,喜欢花草,植物……

    他将刀递给萧沉衍:“师叔,这是你的心魔,你斩不斩?”萧沉衍根本斩不动,燕子郗也不意外,将麻烦的刀鞘扔给他:“师叔,帮我拿好刀鞘。”

    他身上气势陡然一变,表情认真地握了刀,往前慢悠悠地一比,刀锋定在半空中,继而拨云穿日般往下一斩,猛烈的杀气和锐意贯到街面,冤魂没一丝反抗的能力,被劈成两半散在空中。

    没有刀脉,他也能有刀意,做最锋利的牡丹刀。

    燕子郗黑发柔顺,唇色绯红地回头看向萧沉衍,衣袍上仍被风鼓起,漂亮又杀气腾腾:“师叔,看见了吗,杀人可不要手软,也不要后悔。手软令你葬身此役,后悔则迟早让你送命。”

    萧沉衍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但他越不过心里那个坎,他觉得小师侄坚定斩魔的样子真好看啊,只是他自己做不到。

    燕子郗也不急,他爆发完后就灵气一空,脸颊微红:“师叔,今日你可以不做饭吗?师侄想去吃点好的,但我没钱。”他得补肾,不然迟早死在功法上。

    萧沉衍想他这些日子做的也是顿顿有肉,他一辈子没做过饭菜,这个小师侄居然嫌弃。什么叫吃点好的,他虐待他了吗?

    明明是这小师侄动辄对他甩脸子,晚上还绑他,萧沉衍心里不高兴,特别想拒绝:“可以,你挑就是。”

    嗯……为什么会答应呢?萧沉衍想,他自己也想吃点好的了,对,就是这样,才不是迁就这个小师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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