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家奴辛儒暗审王大臣,水墨恒怎么会知道?”

    冯保百思不得其解。

    辛儒跟随冯保二十几年,一片赤胆忠心。审讯王大臣时,冯保只带了辛儒一人进去,而且扮作东厂的番役,十分隐蔽。当时冯保怕被王大臣认出,自己都退了出来。

    按理,这事儿绝不会走漏风声。

    为什么不让东厂的领班、档头或番役跟随自己,一道审讯王大臣呢?就是怕纸保不住火。

    而且,此情连冯保的大管家徐爵都瞒着。

    虽然徐爵是冯保的第一狗腿,可徐爵每天应酬太多,各色各样的人都见,难不成有漏嘴的时候。

    所以,在这件事上,冯保连徐爵都不放心。

    也就是,在冯保的心目中,怎么审讯王大臣,王大臣过什么话,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辛儒知。

    家奴辛儒只忠于自己,绝不会告密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既然如此,那水墨恒如何得知呢?”

    “奇了怪!”

    “好邪气!”

    “难道这次没有知会水墨恒真的是个错误?”

    正当冯保千思万虑,想破想脑袋儿都想不明白到底咋回事时,水墨恒又开始话了,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冯公公,不要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撒。”

    “你果然是个妖孽,张阁老得一点没错。”冯保不禁喃喃道。

    “冯公公面授机宜,辛儒教唆王大臣诬陷高老,一口咬定高老指使他来行刺皇上,承诺事成之后,赏赐王大臣千金,并升官锦衣卫百户;如若不然,即刻重棒掠死。”

    水墨恒此言一出,冯保眼珠都要跳出来了,问道:“辛儒审讯王大臣时,难道你在隔壁偷听?”

    “公公笑话了,众所周知,东厂诏狱,没有皇上的手谕,没有公公的引领,谁能进得去?”

    “那,你……”

    “嘿嘿,公公不也承认我是个妖孽嘛。妖孽自有妖孽的地方,否则岂不愧对这个光荣的称号?”

    冯保脸上额上,已经满是黄豆般大的汗珠。

    水墨恒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轻松地笑了笑,道:“冯公公无需惊慌,也不要怀疑辛儒。当然,公公也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我不会乱。”

    冯保这才感到稍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仍心有余悸地瞅着水墨恒。

    “好,关于辛儒的事,咱先不谈。”

    水墨恒见冯保情绪微微平复了些,不疾不徐地道:“公公想借助王大臣一案,诬告高老,这步棋确实不咋地。我知道高老的脾气很臭,也得罪了公公无数回,可他是个做事的人吧?绝对地忠于先帝忠于皇室吧?”

    冯保微微颔首。

    这一点不仅冯保,相信谁也不能否认。

    高拱当然是个做事的人,当然忠于先帝,否则不会两度入阁,给先帝当老师当了十几年。

    “高老是个普通人吗?难道公公忘了半年前是怎么逼你的?雷霆手段一个接着一个,轰得公公躲在司礼监都不敢出来……”

    “就因为他不普通,所以我才……”冯保插话,将嗓门儿往下压了压,“而且,张阁老也担心他东山再起,所以暗中支持。”

    “公公,别异想天开了。我高老不普通,不是强调他对你有威胁,而是想,一个不普通、忠于先帝忠于朝廷、一心做事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无论他脾气有多臭,也总有钦佩他的人。”

    水墨恒顿了顿,“高老从政三十多年,又是首席顾命大臣,公公你想,朝中百官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冤杀吗?”

    冯保不话。

    “而且,这会儿张先生也进退维谷。”

    “他?他怎么进退维谷?”

    “你以为呢?张先生压制科道言路,已经引起了朝野上下的不满。我还没来得及见他,若猜得没错,这会儿大理寺右少卿、户部左侍郎李幼滋大人,也在做与我同样的工作。”

    “就是那个死胖?他不是与张阁老关系很好吗?”

    “正因为关系好才劝呀!关系不好谁特么操这闲心?就像我与公公一样,我一直念着公公的好,识大体,会办事,所以才推心置腹苦口婆心地来劝,希望公公不要犯错误。”

    冯保微微叹了一口气。

    水墨恒继续道:“若关系不好,大抵选择观望。冯公公在大内干了几十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儿?无论你与高老怎么斗,只要不伤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只会袖手旁观。出来话的,要么是十分有正义感的人,要么是与你们关系非常亲近的人。”

    “这话倒是。”冯保点了点头。

    “张先生的处境现在比公公还难。公公是内廷首相,又得到皇上的敕谕,外臣有多大的怨言,也找不上你话,只会将压力加到先生身上。”

    “他是百官之首,谁还能给他压力?”冯保不以为然地道。

    “公公可别忘了,张先生才当上首辅半年,虽然暂时控制了政治大面儿,可朝中毕竟还有像葛守礼、杨博、朱衡这些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张先生不能只手遮天的。”

    “可是,这案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开了弓,就射呗,但别射旁人伤及无辜啊,尤其像高老一样万众瞩目的名人。”水墨恒意味深长地道。

    “我要约见张阁老。”

    “别,别。”水墨恒摆手,立马打住,“内廷首相与外廷首相本就不能单独相会,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而且,若公公这番去了,我怕会给先生造成更大的困扰。公公现在适合冷静一下,哦,对啦,公公派到河南新郑的那帮锦衣卫,我给带回来了。”

    “没有抓几个回来?”

    “抓是抓了几个,但被我强令放了,公公就不要责怪锦衣卫了。”

    “哎,看样,这事儿岂不被你搅黄了?”冯保深深叹口气。

    “公公,你我交情如何?”

    “这还用问吗?”

    “不对了嘛,我怎么能害公公呢?请相信,我绝对是为你好。公公收手吧!”

    “怎么收?”

    “只要不将矛头对准高老,事情就好办得多,甭管这个王大臣是来自南直隶,还是北直隶,甭管他是戚继光的部下,还是殷正茂的部下,都无所谓嘛。”水墨恒笑道。

    提及戚继光,冯保心头又是一颤,暗忖道:“难道王大臣来自戚继光的部下,这个妖孽也知道?”

    “而且,有两件事,我得需要再提醒、重申一下:一、高老余生对公公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二、公公余生也不能把高老怎么地。公公虽然得势,但高老是退下的大臣,功劳在世人面前摆着,这是不容置疑无法抹杀的。”

    “哎——”冯保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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