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钧儿?你怎么哭了?”陈皇后望着朱翊钧哭红的眼睛,百般怜爱地抚摸着他那通红的脸蛋儿。

    “母后,娘亲也哭了。”朱翊钧声地。

    “妹妹,这是怎么了?”陈皇后扭头,盯着李贵妃,诧异地问道。

    “六科言官上折,列举了冯公公十几项罪状,要弹劾他,此刻又都跪在皇极门前,要挟钧儿将冯公公交给三法司。这事儿,姐姐听了吧?”

    “有这等事?”陈皇后一惊。

    她住在慈庆宫,一向很少出门,对外头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尤其是宫廷内外的斗争,能避则避,一贯不喜欢插手,除非李贵妃求她出面,才勉强为之。

    这等政治事件,慈庆宫的管事牌已经知道,可清楚陈皇后的性,也就没有立即禀告她,省得她担心。

    所以,直到这会儿陈皇后才晓得。

    心底话,陈皇后对冯保一直心存好感。

    冯保对陈皇后也没得,刚当上司礼监掌印,便立即往慈庆宫调拨十名内侍伺候陈皇后,还亲自过去吩咐内官监,将慈庆宫中用旧了的物事通通撤掉换新。

    知道陈皇后平时很少出门,闲得没事喜欢听曲儿,冯保便安排教坊司的乐工隔三差五地去给陈皇后演奏,有时还将京师走俏的乐伎请进宫中……

    这些事,虽然琐碎,可看得出来冯保用心,时刻想着陈皇后,并且身体力行地去做,很是难得。

    比只知道逢迎先帝的孟冲,不知要强多少倍。

    这是陈皇后对冯保的看法。

    所以,当听到冯保被六科言官集体弹劾时,深感可惜,道:“冯公公这才接任司礼监掌印几天啊?就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我看其中定有蹊跷。”

    “冯公公一直以为这是高拱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要将他拉下台。”李贵妃忧戚地回道。

    “想我大明王朝也有两百多年的天下,当过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也有几十号人,可也没听谁当六天就遭人弹劾的啊?而且还是集体行动。即便像王振、刘瑾这等大奸之徒,也没一上任就被人轰啊?”

    李贵妃频频点头,望着陈皇后,眼神里满是企盼与求助。

    这倒让陈皇后为难起来。

    她很想为冯保几句好话。

    可考虑到滋事甚大,牵涉朝廷两个绝顶人物的命运,一向不喜欢论政的她,将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了。

    况且,冯保是李贵妃的心腹,又是皇上的大伴,以李贵妃的聪明才智,心底或许早有看法。

    自己还是不宜发表意见。

    万一与李贵妃意见相佐,或影响了李贵妃的判断,结果若好,那万事大吉;结果若糟糕,岂不有“干政”之嫌?

    这是陈皇后忌讳的。

    就像上次,在乾清宫寝殿,看不得这位妹妹受委屈,冒冒失失帮她了两句话,结果将先帝当场气晕,惹下一大祸。

    所幸先帝病危,没责怪她。

    思前想后,陈皇后决定不给自己种祸,于是将皇上朱翊钧拉到自己怀里,笑道:“钧儿,你这个万岁爷对这件事有何想法?觉得应该如何处理呢?”

    朱翊钧脸色一红,讷讷回道:“全凭母后和娘亲做主。”

    陈皇后一滞,本想将问题推开,朱翊钧又将问题推回来,脑海中水墨恒的影一闪,于是试探地问道:“要不,请教一下那个很奇葩的人?”

    李贵妃当然知道陈皇后嘴里那个奇葩的人是谁,早就想请教,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会儿被陈皇后提及,李贵妃心中登时闪现一丝欣喜,觉得这趟没有白来,至少陈皇后给自己找了一个见水墨恒的契机。

    其实,水墨恒一年前的预言不知在她脑海中盘旋了多少遍。

    那些预言,如今一一变成现实。

    李贵妃来找陈皇后,最希望看到的画面是:水墨恒当着儿、自己和陈皇后的面,出张居正替换高拱,然后自己拍板。

    儿肯定会听自己的。

    水墨恒那些话曾经只对她一个人过,这会儿迫切希望陈皇后也听到,然后认同,然后支持。

    现在遇到的一连串破事,到底只是一件,那就是冯保与高拱的去留之争。

    要不驱冯保。

    要不逐高拱。

    一山不容二虎,形式已很明朗。

    本来十岁的儿登基为帝,李贵妃就旦夕害怕,唯恐有什么祸事发生。这个时候,她最希望看到安宁,最害怕动荡。

    偏偏高拱咄咄逼人,雷霆手段一个接一个的来。

    搞得人心惶惶。

    她都怀疑高拱是存心不良故意为之,还只是因为他的犟脾气发作自己都难以控制?

    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人不省心。

    作为臣,太不会办事儿了。

    陈皇后瞧出了李贵妃的欣喜之色,关键是,自己也很想见啊……笑了笑:“妹妹,我这就吩咐人去请?”

    “姐姐做主便是。”李贵妃答道。

    ……

    张居正被魏学曾几句话搞得心情糟糕透顶。

    勾结?协谋?

    难道你魏学曾与高拱、六科言官不是协谋?不叫勾结?

    这是政治!政治!政治!

    重要的事情三遍。

    ……

    冯保从乾清宫回到司礼监,也没心思问张鲸,更没心情唤徐爵。

    一个人坐在值房内,关起门,谁也不想见。

    独自默默流泪。

    他实在摸不透李贵妃的心思。

    偏袒自己吧?却让自己念自己的罪行,念完后也没句安慰的话,还什么无风不起浪这种话,自始至终不冷不热;

    护着高拱吧?也不见得,愤怒地让六科言官一直跪着就是最好的明证。

    这个女人到底想什么呢?

    冯保搞不懂。

    ……

    高拱为自己的得意之作感到高兴。

    六科言官的威慑力大得惊人,想着冯保肯定心虚,连面儿都不敢露了,皇上和陈皇后、李贵妃肯定在商量对策。

    冯保不死,你也得脱一层皮。

    嘿嘿嘿。

    ……

    孟冲这会儿很自在。

    在水莫居带领一帮晚辈,正忙活做菜的各种原料和道具。

    准备大展身手春风二度呢。

    拿着锅铲的感觉就是好,可以抛开一切杂念,只为心中一道道美味的佳肴。

    ……

    水墨恒赶往慈庆宫。

    过皇极门时,见六科言官依然在烈日下跪着。

    对此,他唯有深表同情,心中不禁感慨一句:你们能量是大,可跪得不是时候啊!

    过乾清门时,二十四衙门的大裆和管事牌们依然有逗留没散去的,只是这些人不知道为冯公公求情的主意出自这个年轻人,否则定会上前请教下一步该如何走。

    ……

    太监尖声禀报,水墨恒跟随踏入慈庆宫。

    这是第二次。

    不再以御医的身份。

    这回待遇也没得——上次都没赐座,这次陈皇后亲自搬来椅,送到水墨恒的身边。

    水墨恒心里那叫一个美!

    来是来了,可李贵妃瞅着陈皇后,陈皇后瞅着李贵妃,水墨恒又不便刻意盯着哪一位,只得将目光定在阁中一个花瓶上。

    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而皇上朱翊钧瞄瞄娘亲,又瞧瞧母后,心想:真奇怪,你们怎么都不话啊?

章节目录

越古回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十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十光并收藏越古回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