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想着,也见证着这场政治斗争——

    虽然没有刀光剑影硝烟滚滚,依然惊心动魄波云诡谲。

    斗争的双方。

    高拱。

    冯保。

    都是绝顶的政治天才。

    只不过一个高调到天上去了,一炮接着一炮,疯狂地轰炸,排山倒海一般;而另一个低微到尘埃里,可以哭得梨花带雨,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

    一个刚;

    一个柔。

    一个借助言官——最有政治威慑力;

    一个死抱大腿——最有权势的女人。

    无论谁胜谁负,注定都会为历史写下浓重的一笔。

    ……

    与水墨恒一样,还有一个人也看似静闲观花,实则推波助澜,那就是内阁次辅张居正。

    六科言官一道上折,集体跪谏,又是在这皇权更迭、新旧势力交替之际,朝廷上下无不为之紧张。

    张居正自然看在眼里。

    希望哪一方胜出呢?

    高拱权利欲太强,对于不甘久居人下的张居正而言,极其不爽,所以暗中才会与冯保里应外合。

    冯保虽然也有强烈的掌控欲,可毕竟是内廷中人,与外廷,尤其是权力显赫的内阁,还是有差别的。

    这一天,他在内阁办公。

    很安心的样,对六科言官集体跪谏一事似乎充耳不闻。

    内阁一名中书突然来报:“吏部魏左侍郎来访。”

    张居正一怔:“魏学曾?他这个时候来作甚?”第一感觉没什么好事,因为魏学曾是高拱战线上的人。

    见还是不见?

    犹豫。

    见?十有八九魏学曾是充当客来的,令自己左右为难;

    不见?人家怎么也是吏部二把手,朝中三品重臣,没有合适的理由,故意推脱,不过去。

    “请他进来。”张居正只得吩咐一声。

    很快,魏学曾入内,行过官礼后坐定,道:“张公,卑职唐突来访,还请见谅。”

    “不客气。”

    “六科言官集体跪谏,张公知道了吧?”

    “嗯,正闹得风风雨雨,想不知道都不行啊。”张居正点头,态度平和,语气轻缓。

    “难道张公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啊?能做点什么呢?”张居正故意一惊一乍,想着魏学曾果然是来做客的,随即笑了笑,优哉游哉地道:“我坐在这里,两不相帮,不就是一种态度吗?”

    魏学曾听着很不受用,心想:“你暗中勾结冯保,别以为大家不知道,还什么两不相帮?”

    可是,这话不能拿到台面上,只能憋在心里。

    魏学曾刻意压住自己的情绪,道:“张公,高公可是在为内阁争取权利呀!”

    这句话态度十分明确。

    张居正又点了点头,可不话,心想:“哼,是为内阁?恐怕他是为自己吧?”

    魏学曾素有“魏大炮”之称,见张居正三棍打不出个屁来,不免有些情绪,当即直愣愣地道:

    “外界传言张公与冯保勾结协谋,今日之事,张公要谨防,不宜再维护那个阉宦,一旦事变,恐怕不利于张公啊!”

    “放肆。”张居正一声厉喝,脸色一红,“什么叫勾结?啊?什么叫协谋?我堂堂次辅,用得着你来教吗?”

    魏学曾吓了一大跳,不曾想到张居正的情绪一下变得如此激烈,慌忙起身,鞠了一躬,惶惶而退。

    ……

    乾清宫寝殿。

    李贵妃站着不话,脸上的怒气未消。

    皇上朱翊钧愣愣地坐着,一会儿瞅瞅大伴冯保,一会儿望着自己的母亲,仍沉浸在刚才的惊愕中,似乎尚未回过神来。

    冯保停止了哭泣,像一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也不敢坐下,这会儿更不知道什么好。哭——这一招儿,显然不能再用。

    就这样,几个人沉默了片刻。

    突然,方才传话的太监又慌里慌张地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娘娘,宫里头各监、司、局的奴才们,此刻正在外头,都想叩见皇上和娘娘。”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

    “为的何事?”李贵妃问。

    “都是为冯公公而来。”

    “为冯公公?”李贵妃盯了冯保一眼。

    “为我?”冯保冷汗一冒,心想难道连自个儿手底下的那帮人也反水了?和高胡一道与我作难?

    李贵妃轻移莲步,拉开窗帘一看,只见窗外砖道及草坪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总得有二百多号人,都是二十四衙门的大牌,十几个太监大裆跪在前头。

    “他们也是要来弹劾冯公公的吗?”李贵妃阴沉着脸,转身问。

    “不,他们是来为冯公公情的。”太监答道。

    冯保大松一口气。

    李贵妃也松了一口气,慢腾腾地回到绣榻上坐好,道:“你去把领头的几个喊进来。”

    不大会儿,三位大裆进来。

    一个是张鲸,一个是张诚,一个是邱得用。

    分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内官监管事牌和御用监管事牌。

    三人齐刷刷地跪着,异口同声地道:“奴才叩见皇上,叩见娘娘。”

    “你们来这么多人,跪在烈日之下,究竟为什么?”李贵妃问。

    “奴才为冯公公鸣冤。”三人齐声回答。

    “这么,六科言官弹劾冯公公,集体跪谏,你们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皇极门前跪了一大片,六科言官个个高兴得如同科场中举一般,以为做了一件惊天动地了不得的大事,自此可以青史留名了。”话的是张鲸,语中带着一股讽刺的味道。

    张鲸因为转投到冯保名下,冯保发现他不仅聪明伶俐,而且文笔不错,于是将他提为随堂太监。

    没想到这会儿还派上用场。

    冯保心里可感激了他一番,只是不敢丝毫表露出来,想着张鲸这真会办事儿!这个方法连自己都没想到,他却想到了。

    这时,李贵妃威严的声音又响起,带有几分震慑:“,是谁组织你们来乾清宫下跪的?”

    张鲸脑转得飞快,心想这事儿绝不能是冯公公的大管家徐爵组织的,否则只会让冯公公更加难堪,当即禀道:

    “回娘娘,奴才们谁也没有组织,大家只是听外廷言官要一道弹劾冯公公,又怕冯公公从中作梗,所以集体跪谏逼宫。奴才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自发跑来乾清宫,向皇上、娘娘求情。”

    “你们担心我与皇上不能秉公而断吗?”

    “奴才不敢!”张鲸战战兢兢地答道。

    “娘娘,都是奴才的不是,请皇上和娘娘责罚。”一直杵着的冯保,这时也跟张鲸等人一道跪了下来,伏于地上磕头谢罪。

    “没问你。”李贵妃盯了冯保一眼,继而又将火辣辣的目光投向张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张鲸自己哆嗦,见冯保哆嗦得更厉害,琢磨着这刚得冯保赏识提拔,若冯保一旦失势,自己的前途也会随之大变,当即壮着胆,挺身答道:

    “娘娘和皇上英明,断不会听信谗佞之辞。奴才们来这里,固然担心冯公公受冤,但六科言官仗着高拱,欺人太甚,简直不把皇上和娘娘放在眼里……”

    “都给本宫出去。”李贵妃辞色俱厉,眼角已然湿润。

    冯保等不敢逗留,只得垂头丧气、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待乾清宫再次安静下来。

    “娘。”朱翊钧见娘亲表情凄苦,怯怯地喊了一句。

    “儿啦,宫廷内外都欺负你年幼,欺负我是个女人……”李贵妃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滴了下来,将儿一把搂进怀里。

    “谁敢欺负娘亲,我砍他的头。”十岁的朱翊钧护母心切,歪着脖道,一股天之气跃然脸上。

    “走,我们去你母后那儿。”李贵妃领着朱翊钧向慈庆宫而行。

章节目录

越古回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十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十光并收藏越古回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