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声响起,像暴雨般密集而紧促。

    呐喊声响起,从营寨里飘至云端、灌入山野,似乎要填满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鼓,是羊蹄击打的。

    殷正茂和俞大猷在水墨恒的提议下调兵遣将另有所图时,水墨恒便想好了“悬羊击鼓”这招儿。迷惑对方,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尤其是在受惊、焦急的情况下。

    韦银豹和黄朝猛之所以这个时候冲出营寨,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发现明军的战斗主力已全部撤离;一种是得知其他营寨被袭,接到了求救信号。

    但无论是哪种,韦、黄二人的心定已慌乱。

    这就够了。

    呐喊声出奇的一致,只有简单的五个字:“留下莫秋楠。”

    起初,莫颜十分不解,想着这岂不打草惊蛇,给了莫秋楠藏躲的时间和机会?

    其实不然,声势如此浩大的一次战斗,为何点名只要莫秋楠,而不是韦银豹或黄朝猛?

    这无疑又是一个迷惑的手段。

    而且,军中相信除了水墨恒和莫颜,谁都会纳闷儿。

    一名巡检惶急来报:“敌人马上要冲过来了。”正是黄自雄,自那日水墨恒帮他付了鸡钱,他便一直追随左右。

    水墨恒镇定自若:“传我号令,只管鼓噪佯攻,不许冒进。”

    “明白。”曾经嚣张的黄自雄,如今变得十分恭顺。

    “还有,将先前准备好的揭帖、旗报送给他们。”水墨恒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堪称第三个迷惑的手段。

    揭帖和旗报,都是明朝民间的传播工具。揭帖,类似于今天的传单,只是那时将文字或宣传的内容写在木牌或竹牌上;而旗报,本源于古代的“露布”,通常由专人扛着,骑在马上,奔驰传送,供沿途军士阅览。

    揭帖和旗报上都写着什么呢?反正没有一句好话,目的就是扰乱军心。

    “乖乖投降。”

    “莫秋楠是我方卧底。”

    “你们被十四万大军包围了。”

    “俞大猷总兵已占领了凤凰、连水。”

    “哈哈,你们又上当了,我们就等你出来。”

    韦银豹和黄朝猛本想着死守,就这么耗着,可马浪、苦水两寨的信鸽先后飞来,军情告急,方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可当他们冲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鼓声如雷,呐喊声响彻满山遍野。

    “难道主力尚在,我们真的上当了?”

    韦银豹和黄朝猛皆是一惊,看到蛊惑军心的揭帖和旗报时,也无暇细想上面的信息是真是假,只确定马浪和苦水军情紧急,必须马上接应,否则马浪、苦水一破,凤凰、连水岌岌可危,那老巢古田就完蛋了。

    古田一完蛋,意味着古僮起义军以失败告终。

    决定命运的时刻,韦、黄二人不敢大意,只能弃车保帅。即便明知明军虚张声势,也不能回头。

    这一点,被水墨恒算得死死的。

    三天前,殷正茂之所以鸣金收兵,一来是担心俞大猷年岁已高,怕他有什么闪失,毕竟俞大猷是他请来的;二来也担心水墨恒,钦点御史,代表着皇上,更不能出事。

    当晚,当水墨恒提出主力调向,攻击马浪、苦水、凤凰、连水等根据地而自己留守时,殷正茂和俞大猷均表示担忧。可水墨恒胸有成竹地分析双方的形势和心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要古田有难,韦黄二人绝不会在牛河、三厄纠缠。

    这不是熊掌与鱼翅的选择,而是白银与黄金的选择。

    况且,以周坦为首的闽粤王门学派在古田,另有两名之前被服的寨老也准备随时接应。

    所以,当晚殷正茂与俞大猷调走了明军主力,偷偷地出营,连夜攻击马浪、苦水等地,但将水蛋、莫颜、黄自雄几个留下,确保水墨恒的安全。

    将莫秋楠收于军中,乃黄朝猛所为,韦银豹并不知情,此刻听到明朝所有将士皆异口同声地呼喊“留下莫秋楠”,韦银豹才想起几天前水蛋站在土丘上的吆喝声。

    莫非?

    韦银豹生疑,一边奔驰一边问:“莫秋楠是谁?”

    除了水墨恒和莫颜,若还有人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那定是莫秋楠自己。坡芽村被毁,是莫秋楠带的路,只是他不知道莫颜亦在军中。

    而黄朝猛虽然操刀,当初也见过水墨恒在莫氏山下护着两位姑娘逃离,可他不知道水墨恒与莫氏姊妹、莫秋楠到底是何关系,且经历过什么。

    破坡芽村,只是为了女人、粮食和财富。面对大头领的问题,黄朝猛只用了一句话便打消了韦银豹的念头:“莫秋楠不会是卧底,汉人贼着呢,谁会愚蠢地将卧底的名字喊出来呀!”

    韦银豹想明白了,一转念,又问:“这个人很重要吗?”

    黄朝猛摇头,但不是很坚决,稍顿了顿,因为他发现莫秋楠这个人很有心计,刚提拔他为帐下参谋。

    “那只有一种解释,对方希望他死,既然没有价值,还留他何用?扔了他。”韦银豹迫于形势,当即下令。

    因为水墨恒领军追上来了,倒也不是真追,只是做做样,可对于心急如焚的韦银豹而言,无异于一群苍蝇在他耳边乱舞,恨不得一个个地拍死。

    哦,拍死没时间,既然盯着莫秋楠这块肉,那就扔过去。

    其时,莫秋楠就在黄朝猛身边不远处,听到韦银豹这个命令吓得脸色铁青,战战兢兢地央道:“冲天将军救我。”

    “谁救古田?”韦银豹未及黄朝猛发话,大喝一声,噌的一下拔出利剑,“若胆敢前行一步,取你狗命。”完策马奔驰,没回头看一眼。

    倒是黄朝猛回了一眼,但韦银豹是莫一天王。

    至此,莫秋楠绝望,但不甘心,勒马回缰的那一刻,似乎听见水墨恒的嘲笑声,这让他心中恶毒的恨意磅礴而出,并累及到他曾经最爱的女人。

    于是他哭了,真的像个女人。

    水墨恒和莫颜停下。

    将士们都觉得莫秋楠哭起来的样着实好美!一时竟忘记水墨恒先前的承诺。

    只有水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莫秋楠,生怕他溜了,将其提到水墨恒的跟前,笑嘻嘻地道:“哥,我抓的,二百两银,你可不能赖账。”

    莫秋楠涕泪纵横,咬牙切齿,指着水墨恒痛骂:“狗日的,若不是你,坡芽村便不会毁,莫颜也不会离开我。”继而又指着莫颜,“还有你,既然当初不喜欢我,为什么答应要嫁?我是族长的儿,喜欢的女多着呢。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来呀,杀了我呀。”

    听着莫秋楠雌雄莫辩的嗓音,想着他的话,将士们不禁面面相觑,纷纷疑惑:“莫秋楠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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