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森严多日的庆远街欢腾起来。

    水墨恒带着莫氏姊妹,风尘仆仆地现身。

    原来瓦氏夫人墓的另一端出口隐藏在一座瀑布之后,莫秋楠早已不知去向。

    回头看这一顿饭,虽然遇见黄朝猛,但有惊无险,因此误入瓦氏夫人墓中,得了两本珍贵的秘诀,若非莫秋楠做了一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怎么看也还值得。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向活泼好动、一刻不得闲的莫白,现在变得沉闷不语,回庆远的路上一直哭丧着脸,无论莫颜和水墨恒如何安慰,都无法抹去她脸上的愁容。

    水墨恒在想一个问题:在洞里,莫秋楠到底知不知道是莫白?是一时糊涂还是将莫白当作莫颜了?莫秋楠心中有恨,这谁都看得出来,因为莫颜对他的冷。

    但这个动机,恐怕只有莫秋楠一个人清楚,谁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对于见惯了风雨的水墨恒而言,莫秋楠的错不是不可饶恕的,憋久了的男人见了驴都想上呢,更何况是逢人皆笑漂亮如斯的莫白?

    忘了不愉快吧,一切交给时间。

    时间是最好的武器,能化解一切伤痛和仇恨。

    “大哥。”

    总督行辕外,馨儿最先奔出来,欣喜若狂,看见水墨恒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忘我地扑了上去,可突然发现水墨恒身边多了两位美女,浑身一个激灵,慌忙打住,怔怔地望着水墨恒。

    那一夜,馨儿痛,并快乐着,所以怀念。却不料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水蛋冲了上来,一把抱起水墨恒,转了四五圈后才放下,得意洋洋地道:“大哥,怪别我没心没肺,别人都担心你,茶饭不思,只有我每天照吃照睡,因为我知道大哥绝不会有事。自打你干倒我的那一天起,我就把你当作我心中的神。”

    殷正茂亦闻声而出,一见面就给了水墨恒胸膛一拳,笑道:“好样儿的,走,喝两盅去。”

    除了广西巡抚王冲,殷正茂身边还有两个水墨恒不认识的人,一个身着武将官服,白发斑斑,看似年事已高,却神采奕奕;一个身着灰色道袍,儒雅俊逸,年纪看起来与殷正茂相仿。

    殷正茂介绍白发武将时,用了一个词:一代战神。原来那人便是闻名已久、战功赫赫的俞大猷;介绍另一位书生气颇重的中年人时亦用了一个词:一代巨擘。

    周坦,自樵夫,这个名字水墨恒根本没听,也不知道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但殷正茂是这么介绍周坦的:一代巨擘,心学大儒,师从方献夫。

    方献夫,可不是一般人,《明史》上有载:“方献夫,自叔贤,南海人,生而孤。弱冠举弘治十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正德中授礼部主事,调吏部,进员外郎。与主事王守仁论学,悦之,遂请为弟。寻谢病归,读书西樵山中者十年。”

    方献夫有“闽粤王门岭南第一人”之誉,晚年乞骸骨后,在西樵山讲学,建立石泉学院,当今有名的西樵大饼就是因他而来。其实他的官儿不止员外郎,曾官拜武英殿大学士,一度担任内阁首辅。

    不这个,单他能与王守仁论学,就相当牛逼。

    要知道,在明朝,若道教、佛教可以不理会,但陆王心学无论如何跨越不过去。若明朝有神话般的人物,不是朱元璋或朱棣,不是戚继光或袁崇焕,也不是李时珍或郑和,这个人一定是王守仁(又名王阳明),没有其他,因为他是多面天才。

    “久仰,久仰,真乃黄忠在世也。”

    “幸会,幸会,名师果然出高徒。”

    这是水墨恒分别赞赏俞大猷和周坦的话,完全出自本心,没有什么特别夸张或故意逢迎的词儿。毕竟一个是自己崇拜已久的神将,一个虽然没有王守仁、方献夫那般闻名,但心学的传人不可怠慢。

    水墨恒想,周坦有那么牛逼的师祖师父,该不会差到哪儿去,怎么也是如今闽粤王门学派的宗主。周坦自樵夫,这明显是崇拜他师父的结果,因为方献夫晚年自号西樵。

    一番寒暄之后,水墨恒又将莫颜、莫白介绍给大家认识,并感慨道:“想不到这一别,便是月余,中途诸多变故,一言难尽,若非幸得两位姑娘相救,我早已性命不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走,喝酒。”殷正茂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想着若水墨恒真的出事,都不知道怎么向皇上交代,因为水墨恒没有消息,打败仗的事儿一直还不敢向朝廷禀报呢。

    酒宴上,水墨恒将《瓦氏治军要诀》交与殷正茂。

    殷正茂转手交给俞大猷,他的官儿虽比俞大猷大,但年纪了十几岁,且声名似乎有所不及,在俞大猷面前,殷正茂总谦虚地以晚辈自称。

    俞大猷翻开要诀,看了两眼,当时一拍桌案,喜不自胜,兴奋地道:“妙,果然是妙,按此治军要略,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便能训练出一支攻无不克的队伍。”

    自被打落坡芽村,水墨恒便想一展身手。

    “何为民?何为匪?”

    这是天坛寺万无师父问他的话,当时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可现在有了答案:无论是民是匪,国家最需要的是安宁。就像坡芽村,哪怕断绝一切与外界交往的途经,也要换取安宁。尽管有些人依然不开心,比如莫颜,但那是安居乐业的大前提。

    如果你本良民,甘愿做匪,那对不起,只能剿灭;如果因穷困生活不下去而起义,这不是理由,改变贫困的方法是致富,造反只会让更多的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从而导致穷困的恶性循环。

    战争,从来解决不了弱势群体的生活问题,若能从中得到一丝好处,那也只能是强势群体。

    毕竟,改朝换代的时刻未到。

    “朝廷军饷下来了没?”水墨恒一想到打仗,自然而然地问。

    “不仅下来了,而且还多给二十万两。”殷正茂笑容满面,伸出两个手指,眉飞色舞道,“朝廷恐怕老像李延一样,只会要钱不会办事,索性一次给个够。”

    多给了二十万两?李延生前请饷一百万两,那就是朝廷一下拨了一百二十万两银?

    水墨恒有点惊讶,因为从皇宫出来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出发前高拱和张居正都不止一次哭过穷,国库已经捉襟见肘,拿不出钱,怎么忽然就如此慷慨?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明王朝若想挤出钱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让京官们募捐,给商人巨贾让利让他们主动送钱,拍卖紫禁城中价值连城的宝贝……

    可问题是,为什么要多给二十万两?而且朝廷上下皆知,殷正茂贪鄙成性从不手软,尤其是高拱深知并痛恨这一点。

    水墨恒总觉得这个事儿不合情理,可是殷正茂确实收到钱了,而且咨文上明确写着多给二十万两银作为军费。

    恰在这时,听见外头有人高声唱道:“草民从善堪称美,大人作恶亦卑微。如若天不开颜,管你是谁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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