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今儿醒得早,天蒙蒙亮便起了床。

    因为昨儿散班时,高拱千叮万嘱他,今儿无论如何要把皇上留在宫中,届时将与张居正一道前去乾清宫,与皇上协商要事。

    紧挨着乾清宫,本有一间暖阁,专为皇上批览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可作临时接见朝臣之用。但朱载垕出奇的懒,几步路都不愿意走,若有大臣执意前来,直接选在乾清宫的寝殿内。

    这样,暖阁到了朱载垕父俩这儿,形同虚设,根本派不上用场,里头虽然书籍卷帙浩繁,看上去却少有翻动。当然,能有幸见朱载垕一面的朝臣倒是不多,算来算去,也就高拱、张居正、孟冲、冯保等这么几个。

    暖阁,于是成为几位红人等待召见的休憩之所。

    孟冲自以为很早,因为朱载垕没有早朝的习惯,平时这个点儿不用服侍皇上,还在被窝中做美梦呢,没想到路过暖阁时,却看见高拱和张居正已在里头。

    “两位先生见皇上的心如此之迫切,看来今儿的确有急事。”

    孟冲上前简单行了官礼,匆忙踏入寝殿。朱载垕兀自沉睡中,难得这些日皇上能睡几个安稳觉,孟冲不敢贸然打扰。

    “水御医,今儿玩什么呀?”朱载垕醒来后,习惯性地第一句话。

    “皇上,内阁两位大人在暖阁已等候多时。”水墨恒也早早来了乾清宫,像往日一样,象征性地背着一个药箱,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啊?”朱载垕一愣,仿佛早已忘却自己帝王的身份,伸了个懒腰,“孟总管,你去招呼一声,问问所为何事?两位阁老还有什么决断不了的吗?”

    孟冲应声而去。

    “皇上,若卑职猜得不错,两位大人该为僮族造反一事而来。”水墨恒道。

    “岭南贼又反了?”朱载垕一惊,看来邸报上的内容尚未传至他的耳中。

    “不仅反了,而且还很猖獗,据近些日连克县府,一路势如破竹,嚣张得很,最可气的是,他们竟杀害朝廷命官,屡将头颅悬于营寨之上。”

    “毛贼,竟敢欺我朝中无人?”朱载垕近似咆哮,从御塌上跳了起来,“朕立即调兵遣将,给我狠狠地打,将男的全部杀掉,将女的全部捉回京师。”

    “皇上英明。”水墨恒竖起大拇指,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色迷心窍地逢迎道,“中原各大异族,若论美女,确属僮族为最,世人议传‘桂林山水甲天下,僮族美女赛若仙’。”

    “真的?”朱载垕登时转怒为喜。只要一提及美女,他便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和活着的意义。

    “最绝妙的是,僮族美女温柔的,倔强的,忠贞的,放荡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那还等什么?他娘地去打,朕要御驾亲征。”朱载垕兴致来潮。

    “不行,不行。”水墨恒摇头,“僮族远居边境,几千里之遥,这山高水远的,皇上乃万金之躯,短期离宫尚可,若长期不在宫中,朝中大事务谁来主持?”

    “朕坐镇宫中,朝中大事务似乎也没过问呀。”朱载垕凝眸片刻,很有自知之明地回道。

    “不一样,皇上身在宫中,无论做不做事,威严摆在那儿,谁都顾忌;若皇上不在,万一有人居心叵测谋权篡位,肆无忌惮,岂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对,祖宗基业不能断送在朕的手里。”朱载垕面含难色,“那该如何是好?异族的妞儿一向比外族的妞儿难搞。”依朱载垕的印象和自接受的教育,他感觉汉族与各大异族从来都是对立的,似乎谁也不服谁。

    事实的确如此。

    那个年代,甚至可以在整个古代,汉族素以正统自居,总觉得自己优越,视异族为“夷狄”、“南蛮”,素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之谓,鄙视不是一丁点儿,动不动兵戎相见。

    无论是统一还是分裂时期,也无论是汉族掌权还是异族秉政,汉族与他族时常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尤其像蒙古族、僮族(后改为壮族)、回族、藏族、满族、苗族等几个大族,时至今日,仍有一些无法调和的矛盾。

    “卑职愿为皇上分忧,前往广西搜罗一等一的美女。”水墨恒主动请缨,朗朗道。

    这并非他一时的主意。

    五天前,也就是李贵妃亲口问他何时方能剿灭僮族反贼那天,他绞尽脑汁回忆,但没啥印象。

    那叫一个恨啊。

    只怪自己没研究这段历史,错过了一次绝佳的装逼机会。好在知道最后肯定是大明胜了。

    当时,为了在自己最在乎的女人面前逞能,竟大言不惭地道:“若我前往,定能将反贼一举歼灭。”

    “就凭你?”李贵妃听了,满脸的愕然。

    这自信从哪儿来呢?想想,一个太医院的八品御医,拿到蕲州凤凰村,或许还算个人物,但在紫禁城里就是个屁,啥也不是。李延是朝中二品大臣,都叫苦连天,束手无策。八品与二品之间的差距,不是简单几个数字啊!

    “我可以立下军令状,以人头担保。”水墨恒也知道,喜欢打架与领兵作战是两码事,但见李贵妃那双怀疑的眼神,更加激起了他的逞强之心。

    “即便你有这个能耐,但内阁几位大臣能答应吗?皇上那关你又怎么过?再退一万步,若朝廷选派一位御医前去征讨逆贼,外界岂不讥笑我朝中果真无人?”李贵妃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过,那是她对水墨恒得最长的一段话。

    “男人得对自己狠点,我来,本为创造奇迹,不信等着瞧。”水墨恒答复了一句狂得不要命的话。

    男人就喜欢在女人面前装逼,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都红颜祸水,但这话只对一半,因为男人是“祸”的身体力行者。这个世上男人的激情,至少有一大半来自于女人。女人怀孕时傻,男人求爱时傻,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行为疯狂难以想象。

    “你?”朱载垕听了水墨恒的话后,比李贵妃的表情更为复杂,又是惊喜,又是疑虑,一会儿笑,一会儿愁。

    “只是的位卑言轻,行事恐怕多方掣肘。不过皇上请放心,我必定竭尽所能,剿灭叛匪,多夺美人。”

    “你若走了,以后便没人懂得朕的心啦。”朱载垕叹口气,带着几分落寞。

    水墨恒清楚,并不是没人懂皇上,而是身为帝王,别人不敢过于亲近。自己到底是个留有后世记忆的人,人与人之间平等的观念根深蒂固,所以敢在皇上面前畅所欲言,少了诸多拘束罢了,而朱载垕恰是一位求新鲜求刺激的帝王,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皇上。”话间,孟冲进来了。

    “这大清早的,两位先生因为何事?”朱载垕问。

    “两位阁老达成一致意见,要撤换两广总督李延,但在继任人选上意见不同,一个举荐殷正茂,而一个反对,两个各执一端,无法票拟,只好请求皇上定夺。”孟冲尖声尖气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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