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手明晃晃的大刀举在半空中,卯足劲儿,眼看就要落在水仙的脖上。

    时迟,那时快,水墨恒情急之下,挥起手中的包袱,掷向刽手手中的鬼头刀。

    “哐当”一声,刽手把持不住,刀滑落在地。

    “什么人?胆敢在此造次。”监斩官大喝一声。

    押解官、刽手们都是平时杀人不眨眼的老油,并未表现出有多么惊慌,第一个念头皆是不相信这个事实:“有人劫法场?谁那么大胆,是不是活腻了?”

    “只为救人,不可久留,更不能杀人。”水墨恒思绪急转,就在那一瞬间,像离弦的箭,飞了出去,撞翻刽手的同时,右手抢过地上的鬼头刀,左手抓起水仙,往不远处的马背上奋力一扔,自个儿跟着一纵。

    不偏不倚,两人同时落在先前监斩官骑着的那匹高头大马上。

    “驾。”水墨恒挥起鬼头刀,砍断绳缰,双脚夹紧马腹,以刀当鞭,拍打马股。马儿吃痛,一跃而起,奋蹄飞去,吓得围观的人群惊叫不迭。

    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只在眨眼之间。

    监斩官、押解官、刽手们从未经历过在菜市街法场犯人被劫走的档事,当他们反应过来骑马去追时,人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行走不畅,而水墨恒也跑远了。

    水仙惊魂不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看着身边的人被杀,头颅与身分开、鲜血四溅的时候,他早已懵逼了,几乎失去意识。得水墨恒相救之时,他已然麻木,根本不知道反抗,也不知道配合,任凭捏拿。

    直到奔跑起来,烈风迎面直灌,吹得他脸颊隐隐作疼,眼睛都睁不开时,水仙的头脑才慢慢有了意识。哦,原来自己还活着,一切恍若梦中。

    “畜生,王八羔,给老停下。”清晰的第一刻,水仙便是破口大骂,在马上挣扎不休。

    水墨恒不闻不顾,只管催马奔驰,直至踏入一片不见半个人影的荒山野岭中,才放松警惕,跳下马来。

    “啪”的一声脆响。

    刚一下马,水仙便重重地扇了水墨恒一个耳光。

    “混蛋,不知天高地厚,死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水仙脸色铁青,两眼瞪得跟马眼一样大,似要溢出血来。

    “你犯了哪门罪,竟落得个杀头的境地?”水墨恒也紧张兮兮的,这的确不是闹着玩儿。

    “啪。”又是一巴掌,水仙怒不可遏,“混蛋,你管得着吗?”

    “你是我老,我是你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当然得管。”

    “我他妈抽死你丫的。”水仙挥手,又要动手。

    水墨恒一闪,侧身避过,一连吃了两巴掌,不问缘由的,谁受得了?他自就不是只会挨打的性。

    “我要让你躲,你躲!”水仙不管三七二十一,心中似有无限的恨意,一直追着捶打水墨恒,“皇上要杀一个人,谁能救得了?我让你逞能,逞能,一个人拜把,你算老几?”

    “这不已经救了吗?你冷静点!”水墨恒被打急了,突然驻足,猛一跺脚。

    不料水仙手足无措,嚎嚎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声数落道:“你这个混蛋,打肿脸充胖,救了老又能怎样?啊?你让我怎么冷静?你可知道后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逃到天涯海角,终究也是要落的。即便我们一时能躲过朝廷的追捕,那灵芝呢?根治呢?会株连的,你想过没有?”

    “这一切我来承担好了,凤凰村的村民不能没有你,妹妹也不能失去你。”水墨恒一时激愤,信誓旦旦地。

    “我问你,你怎么承担?”水仙焦虑不安地怒吼着,“当日,我将你打晕,不让你赴京,便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你不听,倔驴的脾气,还是赶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朝廷判我死罪,你倒好,众目睽睽下,将我劫走,公然与朝廷为敌,亦是犯了死罪,若这样都能逃脱罪责,那朝廷威信何在?此刻京城内外各个关隘必定全力搜捕我俩。”

    “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儿,还全力搜捕?值得吗?事情已经这样,想多了也没卵用。难道我看着你被砍头,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不出手吗?”水墨恒无端被训斥,情绪也上来了。

    父俩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朝廷为何判你死罪?”水墨恒歇了口气,问。

    “治不好皇上的病。”

    “皇上得的根本就是不治之症,谁能治好?难道要全天下的医生陪葬吗?”水墨恒愤愤不平地道。

    水仙闻言大惊,愕然地望着自己的儿,道:“你,你刚才什么?”

    “朱载垕用不了一年便会驾崩离世,谁也挽救不了他的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啊?”水仙神情错愕,欲哭无泪,“直呼当今圣上大名,又恶言诅咒,这,这又是两条死罪,你……”着又要动手。

    “这也是死罪,那也是死罪,还活不活了?”水墨恒着急归着急,但方寸未乱,表现出一副夷然不屑的样,环顾四周,“前面有个山洞,你先歇会儿,我去探探情况,包袱还在法场呢。”完,转身便走。

    “混蛋,你给我回来。”水仙一把扯住水墨恒的衣袖,“死到临头,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惦记着包袱。”

    “那你怎么办?在这儿等死吗?”水墨恒甩开水仙,撂下几句话,“别走开,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若有禽兽出没这里,你便骑马乔装到附近的村庄,暂时落脚,朝廷的缉捕令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水仙无可奈何,摇头叹息:“你长大了,爹已经管不了你啦。”望着儿毅然前行的背影,水仙不知是喜是悲,觉得眼前的儿似乎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处处需要自己袒护的臭了。

    且水墨恒快刀斩乱麻般救走水仙后,菜市街法场沸反盈天。

    监斩官手下那一拨儿当差的,横刀立马直追,可水墨恒早已不在他们视线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再追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得不悻悻返回。

    “报,贼已不知去向。”

    “一群饭桶。”监斩官诚惶诚恐,骂了一声,正欲打道回府,向朝廷禀明一切,一名押解官走上前来,递上一块古色古香的腰牌,正是冰如送给水墨恒的那块。

    “从贼人包裹中搜出来的。”

    监斩官接过,置于掌中翻来覆去地看,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像是为难,一会儿又像是高兴,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叹气,眉毛上下跳动不停,脸上的肌肉时松时紧,似是遇上一个天大的难题。

    “包裹中可否还有其他物事?”监斩官问。

    “除了几件普通的衣服,别无他物。”押解官答道。

    “再去仔细搜找。”监斩官神色凝重,不敢大意。

    押解官摇头,示意无需再搜。

    “蕲州,荆王,荆州,莫非……”监斩官回思转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当即吩咐道:“你们先行回府,法场被劫一事暂时不用上报,待我去一趟张大学士府,问明情由,再行定夺。”言毕,攥着腰牌,行色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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