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春回到允宁城天色已是不早,朝会早已散去,带着出使黄叶消息的苌春当然不能像别人一样正常回家,他还要进宫面圣。皇宫里面的那位,比苌春还要关注事情的进展,自从苌春去了见那些怪船之人后,斛郯就一直心绪不宁。他甚至在想,斛明被他们掳去了这么久才出现,那么他们究竟来自多么遥远的地方?别说,他这一猜,还真没啥错,这些人确实来自远方,只是一点他却是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斛明压根儿没离开齐兰。

    苌春进宫的时间,天已黑了下来,一般这个时候外臣是不能再次进宫了,但这事情涉及了皇子,皇帝又是着急,这一规矩也就没了什么用处,苌春一路畅通地来到了寝宫,见到了这位急得要命的皇帝。

    “见过皇上。”苌春恭敬行礼。

    这时的皇帝,也没有朝堂之上的那股子威势,直接跑过来拉住了苌春的手道,“苌爱卿,皇儿如何了?”别人的船,在他都城的港口撒野,他不关心,他最关心的只是那个被掳去的皇子!要是黄叶在这里肯定会大笑出声,“老皇帝,怎么不想想,你伸腿的那一天,这么多儿子,会死掉多少?”

    苌春不是黄叶,没有也不敢有黄叶的这种八卦之心,他条理清楚地把见到黄叶的前后情况,向皇帝汇报一遍,最后,说出了黄叶的诉求——平年!

    焦急的斛郯听到“平年”两个字后,嘴巴张得大大的,然后一言不发地在屋内转悠,目光没有规律地落在屋内各个角落,或急或怒或哀,各种表情在他的脸上循环。

    见到皇帝如此表现,苌春这个多年老臣,揣摩圣意是个中好手,又怎么不知道皇上的心意?“臣还有一事回禀,他们提到平年后,提到愿意为琴瀚防御卫罡,他们还提到,曾经击败卫罡和璩存。”苌春这是给皇帝台阶呢,皇帝虽然心痛儿子,但也不能为了儿子随便牺牲国家利益,那样做的话,还不被天下人骂死!但斛明这个皇子又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恨不能马上将斛明救出,苌春这个台阶给的也算恰到好处。

    听完苌春的话,皇帝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台阶是有了,但显然并不足够让天下人满意。自己如果真的那样做了,肯定会被人扣个昏君的帽子,载入史册。不行,这个事情不能自己去做,他的眼睛又落在了苌春的身上,“苌爱卿,这事情怕是不妥。”?皇帝说的不妥,其实是妥妥的,苌春早就看明白了,但皇帝的脸面哪里是能随便扔的?看来自己这下又要替皇帝背黑锅了,哎,这些年来,替皇帝背的黑锅还少吗?可是能替皇帝背黑锅也是一种难得的机会,很多人想争还争不来呢!这也说明了皇帝的一种信任。要说这个苌春也是有急智的,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办法,“陛下,如果我们把平年镇,租给这些人,国内的反对意见该小多了吧!”租么?其实就是换个说法,表面上看着这个地方还是你的,只是租出去后,实际上,那里已成了独立王国,和琴瀚国没有半点关系。

    苌春的话,皇帝听来也对他的帮助无多,这种自欺欺人的手段,虽说听起来好听一些,但骨子里没有实质性的区别。一旦拿到面上来说,反而更让人诟病,“此事还是不要经过朝堂为好!”

    不经过朝堂,那就是让我私下去做了,哎,这次的锅可背大了,苌春心里也是苦涩,可自己不做能行吗?不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做,那些外面的人也不会安生,最后这事情还会落在自己头上。自己的结果只能是一个办事不利,丢官罢职的下场。苦涩归苦涩,事情还是要去做,这就是做为臣子最大的无奈,“微臣这就继续处理此事。”说完,向皇帝请辞离去。

    这段日子,尚晖城的军事调动有些频繁,驻地在平年的几万海军,在都督苌春的调动下,纷纷移防果航和连胜各镇,更有些军人以退役的手段,直接转军为民,朝堂之上开始有人质疑苌春的做法,但被苌春两个理由给挡了回去,其一是军队换防,是海军内务,希望其他人不要插手,其二就是国内下拨钱粮远不足军队之需,不裁撤就要闹起军心动荡。他这说的也是事实,打了几年的仗,国内的经济早就陷入危机。理由是堂堂正正的理由,皇帝也没什么质疑,下面的人基本闭了嘴,任由苌春作为。

    平年是一个军镇,这里早已没有平民定居,军队撤离后,就是一座空镇。然而,那些一直在允宁港口阻拦进出港口的船只,好像突然转了性,改变了目标,游弋的地区转移到了平年港附近。而这些船只,再也不对过往的船只采取行动,只要不过于接近,他们不会驱逐。朝堂之上松了口气,可让这群家伙一直呆在平年港也不是个事儿,虽然那里已没有驻军存在,也没有对琴瀚继续骚扰。这天有位大臣开口了,“这些侵扰我琴瀚海域的强盗,竟然迟迟不肯离去,难道我们坐视不理?”

    “海军都督应该为此事负责!”

    “苌爱卿,你是如何看的?”早已接回了自家宝贝儿子的皇帝,当然心知肚明,那地方换回了儿子。但他哪里敢说,一切的问题,还是苌春来解围吧。

    替皇帝背了这么大一个锅,苌春心里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哀,但皇帝的信任,好像不如这个黑锅更加沉重,一脸黑线的苌春只好道,“臣下无能,不能驱逐此等乱我海疆之人,请责罚!”他说请责罚,当然放在皇帝那里也只能反着听,反正皇帝是明白了,其他人明白不明白,和他关系不大。这些人谁都看得出来,绝非他们琴瀚可以招惹,大不了他这个海军都督不做了,皇帝还会亏了他不成?

    “身为海军都督,办事不利,朕很失望,”斛郯的话说到这里,却是不再纠结于苌春身上,他明白苌春其实办事很得力!沉吟了片刻的皇帝,目光再次出现在那些指责苌春的大臣身上,“你等可有什么可行方案?”皇帝开始耍起了无赖,明明是海军的事情,却把矛头指向了那些无关人员。

    朝中大臣的一个共性,就是挑毛病个个在行,但真遇上事情,就个个不行了。一众人等面面相觑,都被皇帝这话问得虚火上升,心说,这事情又关我等何事?放着一个海军都督不问,却把事情放在我等头上。一个实在憋不住的大臣开口了,“事情还是要落实在海军身上,我等并无其他建议。”

    “哼!”皇帝轻轻一哼,看着这位说话的大臣,这位也是朝廷重臣,礼部尚书揭炳。揭尚书是本朝老臣,斛郯登基之初就已入仕,可以说是斛郯比较中意之人,这次怎么居然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这让斛郯心下怒火暗生。实际上揭尚书的目标指向的并非皇帝,他出言开口,只是在向苌春发难,觉得这次苌都督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这关,因而只是向前推了一把,如果能把他从都督位置上弄下来,对于他来说,可是一件喜事。但皇帝的心思他这次猜错了,整个事件本身就是皇帝干的,皇帝内心自然把揭尚书的指责接了下来,他目光轻轻看着揭炳道,“既然苌爱卿认为海军做事不利,揭尚书觉得谁可以担负此任?”

    “苌爱卿”和“揭尚书”这两个称呼,象根刺一样刺中了揭炳,明显看出皇帝对谁满意,对谁不满意。揭尚书也是年岁大了,在这事情上面反应有些迟钝,这才出现了如此失误,他是斛郯的老臣,如何看不出皇帝对自己有了看法。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收回?皇帝的偏袒是明显的,揭炳的无助也是事实,这是他自己把自己放在了一处极为不利的境况,面对皇帝轻飘飘地问话,却仿佛一柄重锤敲在了他的心里。

    朝堂之上并非只有这几人,揭尚书为官多年,也不是孤军奋战,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候,还会有些帮衬出现。一个声音,让揭尚书的难堪终于揭过。“臣有一事不明,先些时日,海军调动频频,却不知为何刚刚调开平年城的驻军,那些允宁港外的船只马上急火火地就去了平年,难道说这些人是被一些有心人召至我国?”说话人年龄不大,三十出头,是一名品级不高唤作闫泉的给事中。闫给事为啥给揭炳出头?这事情不是秘密,揭炳正是闫给事的座师,为老师出头,那从什么地方都是说得过去。可他出头是出头了,但他的这个问题,更加刁钻,更让皇帝下不来台。

    还好,苌春在朝堂之上,那也是混迹多年,自然有一套生存的本领,马上接上闫给事的话道,“臣处事不利在前,又遭质疑在后,臣请辞官归乡,以证清白!”这一招是绝对的大招,一般都不会使用,因为这招除了招来皇帝的不满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这招你不能经常用,就像人情一样,用一次少一次。可这次苌春不同,他是替皇帝背锅,放出这种大招,是不可能让皇帝反感,反而会引来皇帝同情。

    果然,苌春的话说完后,斛郯马上开口了,“无凭无证,构陷大臣,这是你身为人臣之道?”皇帝又看了看揭炳,继续道,“现在讨论的是有什么方案可以驱逐那些平年的船只,而不是互相攻诘!”

    “但微臣确实在如何驱逐平年船只方面,让陛下失望,还请降罪。”苌春这次做足了面上功夫,给皇帝的不是一个台阶,而是一架梯子,让斛郯有了足够的空间可以自由翱翔。

    “哼!你也知道让朕失望!”但皇帝只是哼完一声,在苌春身上就没了下文,继续向着群臣扫视,一众被斛郯扫到的臣子,一个个低着头不敢抬起。

    终于,还是有个能够揣测上意的大臣开口了,“臣观这些船只的攻击之恐怖,绝非人力能及,非是海军之力可以解决,此事是否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那就是从此不再计议了。

    坐在龙椅之上的斛郯,这才呼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次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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