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子的人都是喜气洋洋,容光满面。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头野猪,还是他们陈家村再一次压过王家庄的象征!要不是这野猪不是村里的,他们都恨不得将它供起来。

    不容易啊,等了这么些年才终于扬眉吐气。

    瞧瞧王家庄那帮龟孙子,以后还有没有脸自吹自擂了,连一头野猪都打不到,被拱了还得指望他们村的人救,有什么能耐?

    除了抬野猪的,陈家的院子里还有不少看热闹的,要不是院子不够大,指不定一村的老老少少都要过来看热闹。

    陈有财也与有荣焉,听着村民你一句我一句地夸着,好容易才板住脸,仍旧一副平常的样子“唉,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一头野猪罢了。”

    “有财叔这话可自谦了,叫王家庄人听到了,还不得臊得钻到地缝里去?”

    三房里头的王家庄人扒着门窗缝,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当下又气又怒。王氏虽说嫁到了陈家村,可娘家就是王家庄呢,哪里能听得人家这么寒碜王家庄的人。得意什么,还抬着野猪特意去王家庄晃了一圈,真是,咋没把他们累死呢。一时气不过,王氏干脆了当地关了窗户。

    文哥儿和慧娘怨念地看了王氏一眼“娘!”

    “叫什么叫,都给我读书去!”

    两个孩子都还小,可是王氏已经让他们还是读书了。慧娘也就罢了,只认识几个字,王氏也没紧逼着她,文哥儿就不同了,才三四岁的年纪,就被王氏整日盯着认字背书。要是平常也就算了,可今儿外头这样热闹,文哥儿哪里能静得下心来,央着王氏“娘,我们想出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没听到你阿爷说么,不过是头野猪,上次又不是没看过,竟叫你们俩稀罕成这样,就跟没见过好东西一样,真是不争气!”

    慧娘和文哥儿哑口无言,他们才这样大的年纪,本来就没看过好东西啊。可瞧着娘正在盛怒上,谁也不敢再上去说话了,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窗户,不得不读书去。

    王氏却没走。

    她既不愿意听这些人的蠢话,又不想就这样走了,什么也不听。最后,王氏还是听完了那些人对王家庄的非议,直怄得她心口疼!

    院子里的人得意完了,才想起这野猪到现在还没收拾呢,遂赶紧问陈有财“这回也要送去县城里买吗?”

    陈有财没有立马回答,只让大儿子去二房问问萧绎是怎么想的。要是想要拿去卖,他们自然要拾掇好,且还要趁早赶去县城,否则一会儿天就黑了。

    陈大海忙不迭地去寻萧绎。

    结果回来的时候,嘴角直咧到耳根子处,一副傻乐的模样“爹,萧绎说了,这回的野猪不买,直接分给村子里的人就是了。”

    “真的?”

    陈大海的话刚落,便有人忍不住跳了起来。这样大的野猪,真不拿去卖,还愿意分给他们?这……这也太客气了吧。众人怀疑陈大海是不是听错了。

    陈大海见众人还怀疑他的话,有些不乐意“萧绎可不是小气的人,他上回卖了那头野猪,只是因为手头拮据,如今已经宽裕了些,自然不必再去县城。再者,萧绎也说了,他住着阿年的屋子,自然要为阿年多想想,你们平日里对阿年多有照看,他拿出这些肉来,也算是回报大伙儿对阿年的照看了。”

    此言一出,底下站着的人,无一不心生羞赧。他们,哪里照看过阿年哦,这话说得人都没法儿接。

    陈大海只当作没看见他们脸上的心虚“怎么,你们难不成还嫌弃不是?”

    “不嫌弃,哪里会嫌弃!”周婶子赶紧答道,生怕晚了会这话又得收回去了,咋会嫌弃呢,这可是肉啊,他们农家人,一个月也难得沾一点肉星子,“萧小哥真是个实在人。”

    “是啊,我原本就觉得这萧家小哥是个好的,如今想想,果真不假。不仅是个打野猪的英雄,还这样的大方,比不得,真是比不得!”

    一口一句萧小哥,俨然将萧绎看作陈家村的一份子了。要知道,当初可是有不少人等着看萧绎,看陈有财一家的笑话呢。如今得了好处,便将前事尽数忘了,只剩下亲近了。

    “还有阿年,也是个有福气的。”

    “对对对。”要不是因为阿年,他们也沾不上这个光。

    陈有财听着这些话,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开心了。不过,总归是好事,不论萧绎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陈家村的人却是实实在在落了个好处,而阿年,也得了名声。两全其美,再好不过了。

    是个有心的孩子,尤其是在阿年的事上,格外有心。冲着这份心意,陈有财也不得不多想想萧绎和阿年的事了。

    他吩咐大儿子收拾好野猪,回头好分猪肉,便没有再管这一院子的狼藉,晃晃悠悠地回屋子去了。

    陈家村人口不多,但也不算少,足足有三十多户。这要分野猪肉的消息传了出去后,家家都差了人过来。如此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一头野猪终于收拾了干净,每家都分到了一大块肉,乐呵呵又连连道谢地回去了。

    谁也没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这肉可不少,拎在手上都沉甸甸的呢,回去割些煮了,剩下的再拿粗盐抹一抹,能放好久呢。

    唉,这样一想陈有财家更有福气,剩下的那些肉,可都是他们家的呢。众人羡慕归羡慕,却都没脸嫉妒什么,谁让当初是陈有财家救了人呢,还白吃白喝地供人住着,拿点肉也是应该的。

    不像他们,真正是什么都没干,还只顾着看热闹,想想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晚,陈家村里家家都飘着肉香,因着这分量不少的肉,陈家村的人对萧绎总算是彻底接纳了,连带着对阿年的好感也拔高了不少,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

    陈有财家则更热闹些。

    萧绎今儿带回来的东西可不少,布匹、点心、酒水干果,还有各式各样的吃食,直把几个小的看得眼花缭乱。尤其是文哥儿,他本来就喜欢萧绎,如今更是崇拜到了骨子里。

    萧绎哥真厉害,要是不厉害也不能带回来这么多东西!文哥儿冲着糖块流着口水,他娘说活,糖都是很贵的。

    这回连王氏看到文哥儿黏着萧绎,也没有吱声了。

    阿年的蜜饯脏了,不过陈大海也一并捡了回来,依旧拿纸包着。这可把阿年乐坏了,她从前也吃过蜜饯,但是今儿这份尤其好吃,路上她还尝了两三颗,嘴里还记得那个滋味儿呢。看到那熟悉的纸包就伸手拿。只是还没拿到,就被萧绎把手给拍掉了,这一下可没省力气,不仅阿年疼,萧绎也疼。

    “脏了,不许吃!”

    阿年将手背到后面,有些不信萧绎的话,这个蜜饯好好的放在这儿,怎么可能脏了呢?

    萧绎不放心阿年,盯她盯地死紧,但凡她伸手拿,便狠心将她的爪子抽下去。他知道阿年不记得,也理解陈大海他们节俭,不舍得扔好东西,别人吃不吃他管不着,但是阿年,已经掉在地上的脏东西,萧绎绝对不允许她吃。

    阿年委屈。

    然而委屈并没有什么用,屋子里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东西看呢,哪里还有闲心盯着他们两个人瞧。

    “下回去县城的时候,还给你买。”萧绎看她垂头丧气,承诺道。

    “那你什么时候去?”

    “下回。”

    阿年感觉自己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与其等着下回,还不如趁着萧绎不同意将那蜜饯揣进兜里呢。偷偷地吃,不会被发现的。

    她盯着桌上的纸包,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萧绎带回来的三匹布,大房和三房各拿了一匹,剩下的则留给陈有财和陈阿奶。这一匹布,也足够做好几身衣裳了,尤其是入了夏以后,衣裳都不怎么费料子。

    至于从望月楼里带回来的点心酒水,酒直接归了陈有财,点心则被陈阿奶仔细地收好,这可是稀罕的东西。陈阿奶心满意足,就连王氏,也给了个好脸色。只可惜萧绎也没有往她那边看,王氏笑了半天,见萧绎和阿年两人都没回头,又冷下脸,怪自己不该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看众人都满意了,萧绎这才将那头鹿卖的钱与陈家人通了个气。

    至于救了罗家姑娘的那一岔,则没有说,那二十两银子的事儿,更没有说。回来时他虽受了伤,可银子却依旧抱在怀里,一刻不曾离过视线。这事儿他之前单独告诉了陈有财,陈有财的意思,也是不必说,省的家里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抛开二十两的银子不谈,光这五贯铜板,就足以叫陈家人惊讶了。

    “那鹿真的那样值钱?”李氏还觉得太惊奇。

    萧绎开口“若是在州郡,或许更值钱些,安阳县还是太小,所以只能卖出这样的价。”

    “这样的肉,谁吃得起啊。”陈阿奶也感慨了一句。就是猪肉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得起了,更何况这样贵得离谱的鹿肉了。

    “这鹿肉多是宴饮之物,富贵人家,高门大户,自然是吃得起的。可惜眼下时节不对,若是秋冬时节,滋味更美。”

    萧绎说完,王氏便扯了扯嘴角,小声道“说得就跟你吃过一样。”

    萧绎迟疑了一下,他好像,还真吃过,好像还吃过不少。只是这话没法儿说,若说了,指不定王氏还要怎么奚落。

    陈大海两兄弟却蠢蠢欲动“这鹿,好捉吗?”

    萧绎一听便知道了两人的想法“自然是不好捉的,我能捉到一头,已经算是运气了。”

    可这运气也实在太值钱了,多少家两三年也挣不来这么多的钱,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打算回头再去山上看看,没准能捉到一头呢。

    陈有财眼神一扫,沉声道“没那个能耐就别逞那个强,王家庄那些人是什么下场,你们难道没瞧见?”

    陈大海不肯放弃“可万一捉到了呢?”

    “就是。”陈阿奶也跟着附和,她觉得她两个儿子肯定不会像王家庄那群人一样傻的。

    陈有财都被气笑了“万一遇上野猪呢?”

    “这……”兄弟俩一时无言。

    “没本事打野猪就好好种田!自个儿什么能耐还不知道,这么多年,就没见着你们往家里拿过什么野鸡野兔子回来,别整日尽做些白日梦,我听着都觉得丢人!”

    陈有财发了火,兄弟俩个,再没人敢提什么上山捉鹿的胡话了。也不怪陈有财觉得他们异想天开,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陈有财还能不知道?从来没有上山打过猎的人,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再说了,在萧绎之前,陈家村还没有哪个人敢闯进那么深的林子。

    早点让他们看清事实,也是为了他们着想。

    ……

    夜里,萧绎回到房间,点着陶灯清点自己的全部家当。阿年也将脑袋伸过来,还没说话,就见萧绎虎着脸,十分不善地看着她。

    “怎么了?”阿年见状不好,有点后悔凑过来了。

    萧绎伸出手,放在阿年面前。

    阿年咬牙,思考了半天,见他态度坚决,不得不肉疼地掏了掏袖子。半晌,萧绎手上落了一个纸包。

    眼熟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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