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城海拔一二米,

    挖地九尺见淤泥,

    湿味冲天如沼气,

    满是碎骨与虫积。≮>

    这是茸城挖防空洞防核爆时留下的一首打油诗。

    浑身泥巴的田涛蹲在坑边犯愁。

    “最好搞一些木板,在地底下铺上两层,隔空,这样就干燥了,再搞点竹子,把墙壁固化住,那就更完美了。”田涛兹了一口白兰地,又道:“哎,师傅,这洋酒真好喝。”

    他拍了拍田涛的肩膀道:“喝光了把酒瓶给我。还有,你要搞些木板之类的,找陈昌福。”

    田涛一拍大腿,道:“对啊,师傅,我怎么把他忘了。”

    。。。。。。。。。。。

    陈昌福,脸型端庄,颧骨微高,下巴宽厚,相貌堂堂,身形伟岸,气质颇好;五相书上解释:为人稳重,可纳士吏。

    他身穿藏青色中山装,胸口别着领袖像章,黑裤黑皮鞋,提着一只黑色公文包。见到这工程,颇感意外,脸上露出了厌烦,没说什么,走了。

    田涛将此事告诉他。

    他放下书,想了想,道:“过几天,他还没把东西送来,你再去找他,就说我做实验缺一样东西:氨水。他要问起原因,就说我在做一件透明面具,问他想不想看。”

    田涛点点头,刚想转身走。

    他又道:“涛,你喜欢吃鱼吗?”

    田涛回过头“嗯”了一声。

    他道:“你想办法搞一条大鱼,最好青鱼,没有的话,草、鲤也可以;取尾部一掌左右,清蒸,高火十分钟,去鱼肉,取鱼骨浸在清水里,半透明后取出,给我。”

    田涛想了半天,似乎没有听清楚。

    他取过一张纸,将刚才的话写了一遍,又掏出十元纸币,一起递给他,道:“今天就去办理。”

    田涛接过看了看,问道:“师傅,其他部分。。。”

    “随你怎么处理。”

    田涛晃了晃十元纸币,示意多余的钱。。。

    他笑道:“犒赏你。”

    。。。。。。。。。。

    第二天晚上,田涛就将鱼骨(鱼刺)交给他。

    他将鱼刺一根一根剪下,浸泡在烧杯里。田涛很好奇,盯着烧杯看,问道:“师傅,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拿起一把小镊子,夹起一根鱼刺,放在灯下,又拿过一把放大镜,照着鱼刺,问道:“你看,它像什么?”

    田涛看了一眼,道:“刺。”

    他呵呵笑了,道:“针。”

    。。。。。。。。。。

    不出三爷所料,陈昌福没有回应。于是田涛打了电话。而他从单位里带出一些器具,在三爷的屋子里布置好,等待陈昌福。

    做一件透明面具!这对于陈昌福来说是一个大好奇,加上他对“三爷”手艺的敬仰,这种好奇变成了诱惑。

    第二天,他便通过关系搞到一瓶氨水,开着吉普车来到了茸城。

    走进三爷家的院子里,见到了田涛,闻到一股刺鼻的氨水味。陈昌福皱起了眉:不是有氨水嘛,怎么还要氨水?哦,可能不够吧。

    田涛笑眯眯地做了一个‘屋里请’的动作。

    进屋,一眼看见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器具。一只不锈钢盒子,上面写着:消毒口罩。一只白色的搪瓷盘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手术刀、镊子、剪刀等医疗器具;还有一只烧杯斜挂着,下面燃烧着酒精炉,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陈昌福又皱起了眉,因为他想起了三爷的职业,心想:待会儿,不会解剖尸体吧,或者把尸体的脸皮割下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油然而起,陈昌福一下子紧张起来。

    在田涛催讨下,陈昌福从包里取出氨水。

    田涛接过氨水瓶,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转身去了内屋。

    不一会儿三爷出现了,他并未化妆,英俊可人,风度翩翩,穿着一件白大褂,潇洒地从里屋走出,冲着陈昌福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后面跟着戴着口罩的田涛,手里捧着一只玻璃碗,端端正正放到桌上。

    陈昌福立即被玻璃碗里的东西吸引。那是一张薄如纸的人脸面具,毛孔、雀斑、清晰可见,宛如从真人脸上割取下来。他见罢,倒退了一步,尴尬地冲着三爷微笑。这种栩栩如生的作品,让他不寒而栗。

    三爷并未说话,拿过氨水瓶,看了一眼,随后拧开瓶盖。。。一股强烈刺鼻的味道迅速弥漫开。

    陈昌福一下捂住了鼻子,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又倒退一步。

    三爷皱着眉,道:“涛,给他一只口罩。”

    田涛“嗯”了一声,打开桌上的不锈钢盒子,取出一只白色棉口罩递给陈昌福。

    陈昌福接过口罩赶紧戴上,并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他就昏倒了。

    。。。。。。。。。。。。

    等陈昌福醒来,发觉自己坐在吉普车的驾驶座上。他思索着:晕倒之前似乎闻到一股乙醚的味道。该死,难道那只口罩里有乙醚?这三爷在搞什么?他想起了那张脸皮,禁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田涛站在外面,见他醒来就说:“师傅说,你得了一种病,早期血管硬化,他劝你不要再喝酒吸烟了。”

    陈昌福愣了愣,嘴里嘟噜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实验成功了吗?”

    田涛点点头。

    “好了就好。”陈昌福掏出钥匙发动汽车。

    田涛又道:“师傅还说你脊椎有问题,尽量少扭脖子。”

    陈昌福故意扭了扭脖子,瞥了田涛一眼,鼻子里发出傲慢的气体声。他挂上档,一踩油门,吉普车放着屁,往前一冲,开走了。

    田涛在后面大声喊道:“师傅说,压迫神经会引起头晕的。”

    。。。。。。。。。

    半个月后,一天午休时分,他在办公室里看书。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段师傅,二号线电话,您徒弟打来的。”

    他谢了一声,接起电话,按下2键。

    “师傅,陈昌福来了。”

    “木板带来没有?”

    “没有。”

    “让他回去。”

    。。。。。。。。。。

    他在陈昌福的脖子后面种植了三根鱼刺十字尾针。

    田涛在一旁看着,好奇又不敢问。

    他道:“鱼刺是有机物,刺入血管,细胞会攻击它,会引起痒,不舒服,一般人会扭脖子来舒展。这样,另外一根就会慢慢刺入,越来越深,时间一长,血液不畅通,供血不足,第一个反应就是头晕,接下来大脑会缺氧,会去医院看病。”

    田涛是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道:“这种症状是检查不出的,医生会怀疑他的生活习惯,吸烟、饮酒、睡眠不足等,会开出一些安神药缓解。”

    “我懂了,这不是药能根治的,唯一办法就是找您。”

    他点点头。

    “这跟下蛊的道理一样。。。能控制对方。”田涛说着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看到田涛脸上的胆战之色,心里一动:此人是江瑞安排到我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贴心,但要天天相处,该想个办法收他的心,要不趁现在他提起蛊的事,在他心里植下一个意念。

    于是他道:“这就是蛊。植蛊分两大类:无形、有形。”

    他放下工具,继续道:“无形好比玩心理战,鬼和蛊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心中有鬼,就能看到鬼,你心中有蛊,蛊时时伴着你。”他说着,干咳一声,问:“涛,你有蛊吗?”

    田涛直摇头。。。

    他微微一笑,继续道:“有形的种类就多了,技术复杂,手段不一,有控制对方为目的的,有直接坑害他人的,还有专门挑拨离间的。控制对方为目的的,按照时间长短分两种:长期和短期。长期有效的蛊,一般用于需要长时间忠于一个目的的人,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变心,如贴身侍卫,宝藏守护等。像陈昌福身上的蛊,属短期的,纯粹折磨人。。。还有一种蛊,是用来表忠诚的,这个你理解吗?”

    田涛摸着额头,连连点头,嘴里发出嗨嗨之声。

    他拍了拍田涛的肩膀以示安慰,道:“不过,蛊都有缺点,就拿陈昌福这个蛊说吧,鱼刺会慢慢被细胞消耗掉,半年之后症状就没有了。”

    田涛抬起头,问:“假如他不找您怎么办?”

    “会,因为他傲慢,傲慢且疑重,心中有蛊。”

    “哦,对对对!”田涛“啊啊”称是,又问道:“师傅,我只是说假如。。。这个,假如他真的不来呢。”

    他微微一笑,道:“我刚才不是只说了两根鱼刺嘛,还有第三根。。。”

    田涛听罢,汗一下就冒出来。

    。。。。。。。。。。。。

    傲慢的陈昌福被拒绝,竟然没有回去。他坐在三爷院子里的石头上,耐心等待着。

    脖子不舒服,像有什么东西卡着。去医院看了,也没查出什么。不过扭扭脖子就舒服许多,于是他开始不停地摇晃脑袋,以至于单位的同事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

    不过,他是得了怪病,头晕,一到晚上就头晕。

    他去医院就诊,医生给他开了些安神药就打发他回家,并嘱咐:不要吸烟、喝酒、睡眠要充足。关键是,他不吸烟、不喝酒、睡眠也充足,就是一到晚上就头晕。。。几天下来,直觉告诉他:找三爷。

    田涛时不时出屋看他,看得不耐烦了,就道:“你找我师傅真的有急事?”

    陈昌福耐着性子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没带木板来,他是不会见你的。”

    陈昌福不语。

    “你等在这里也没用,他不回这家,回自己家。”

    陈昌福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在寻找确定。

    田涛晃了晃脑袋,道:“信不信由你。”

    陈昌福站起身走了,来到段三楼的家,见院门紧闭,犹豫了一下,看了一下手表,最后决定在这里等。于是,在门口一边晃着脑袋,一边来回走来走去。

    差不多下班时间到了,弄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回家。邻居见陈昌福在段师傅家门口徘徊,便好心告诉他:段师傅有时下了班去图书馆,不回家。

    陈昌福一愣,匆匆忙忙赶去图书馆。赶到图书馆才发现图书馆也下班了。他心想:邻居明明说得他下班去图书馆。。。他多了一个心,去问看门的。

    看门的说:你去后面的仓库看看。

    他打听好仓库的位置,小步奔跑来到仓库。看见一个女的正在锁门,立刻上前打听。女的回答:段师傅借了一本书,刚走。

    陈昌福又急匆匆地赶到段三楼家,见院门紧闭,一个转身又赶去三爷家。

    田涛开门,纳闷问道:“我师傅不在自己家吗?那么图书馆呢?”

    陈昌福靠在门框上气喘吁吁,直摇头。

    田涛道:“你还是去他家等着吧,他老人家终要回家睡觉的。”

    陈昌福听着有理,又赶回了段三楼的家。可大门紧闭呀!他累得站不直腰,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一屁股坐在门前。

    天色渐暗,还不见三爷回家。他有点不耐烦,心想:会不会为了避开我,在外面吃的饭,又回单位了?他想了想,这是有可能的。于是急冲冲地去邮电局,拨打茸城殡仪馆电话。

    回答:段师傅早就下班了。

    他泄气了,在马路上饥肠辘肚走着,心里骂着。。。走着,走着感觉哪里不对劲。会不会早回家了,躲在屋里。

    他赶紧回段三楼的家,敲了半天门,又在门缝里张望。

    这时,走过一人,见他就说道:“你在找段师傅吗?他刚刚去了徒弟家。”

    他听了大喜,连连说感谢,飞一般赶去三爷家。可到了三爷家,发觉大门紧闭,里面萌萌黑,更本就没有人影。

    他愣了愣,脑子开始清醒:三爷在躲我,玩我。。。呵呵,那我就不找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吃好饭再找。。。他走之前,掏出一根火柴梗插在门缝里。转身又赶到段三楼家,在门缝里同样插了一根火柴梗。

    。。。。。。。。。。。

    茸城迎宾楼的大排面很有名。

    他特意到二楼,找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一张特用券,点了一份大排面。年轻的服务员看着特用券问道:“还有富余的,要不要来一碟花生和一瓶啤酒?”

    能不能喝酒!他想了想,很肯定地点点头。今天我喝定了。。。

    不一会儿,大排面、啤酒、花生上来。

    大大一碗大排面,深红色汤汁上飘着绿绿的葱花,如须排列整齐的面条上面盖着一块大大的大排肉,香气扑鼻,诱人馋口。

    他只花了五分钟就把大排面搞定,随后倒上一杯酒,取过一支牙签,含在嘴里,靠在窗口看着外面,开始享受大排面给予的愉快用餐感觉。

    玛德,段三楼竟然躲我!哼,上一次他一定在我身上动了手脚,这家伙到底什么目的,不会因为几块木板那么简单。

    他摸了摸脖子,被我逮住一定要掐死他,在他漂亮的脸上画个王八,臭不要脸帮死人化妆的家伙。他猛喝一口酒,重重地将酒杯放到桌上。

    不协调的响声引来服务员的关注。她悄悄走到楼梯口,探头张望。

    偷偷摸摸看什么看!他冲着女服务员挥挥手示意走开,又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咀嚼着。他又倒了一杯,让啤酒花溢出杯沿,随后端起一饮而尽,却发现服务员依旧看着自己。

    有什么好看的,难道第一次看到用特用券的人吗!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他头靠在窗框上,用眼角扫了一眼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服务员。一张死人脸,他骂了一句,突然间心里一惊:啊呀,这段三楼会化妆啊,而且技术超群,在全国得过奖,他会不会化妆成各式各样的人来耍我。。。

    他又喝了一口酒,再去看服务员,不见了。。。

    他脑子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可能化妆成各式各样的人来耍我,让我想想。。。第一个是邻居,说是去了图书馆。。。不,第一个是田涛,他劝我去段三楼家。。。

    他是田涛吗?陈昌福眨了眨眼,兹了一口酒:是田涛吗?还是段三楼扮的。。。还有那个看门的,闪烁其词。。。那个关仓库的女人,好像没正面看过我一眼。这不正常啊,一般见到陌生人都会照个面什么的。。。

    他吸了一口气,哦!都有可能是这家伙假扮的啊。还有,我在段三楼家门口偷偷摸摸往里看时,那位路人竟然没有怀疑我,还告诉我段三楼去了徒弟家。。。他怎么会知道段三楼去徒弟家,难道段三楼会发神经告诉他。。。。耍我,这分明在耍我!

    陈昌福拿起酒瓶吹了一大口,重重地砸在桌上,随后抓起大把花生往嘴里塞,拼命地、发泄般地咀嚼着。。。服务员的头又伸了出来,看一眼很快又缩回去了。

    看什么看!是不是通风报信!他站起身走到楼梯口,往下看。没看见服务员,却看到两个男人的身影走出饭店,一闪而过。

    啊!很眼熟。。。好像是段三楼和田涛!他快速跑到窗口往下张望。很像!于是他喊了一声:“段三楼。”

    那两个人似乎没听到有人在高喊,一点条件反射都没有,径直穿过马路。。。陈昌福暗骂了一句,抓起皮包,飞一般跑下楼,窜出迎宾楼,奔向马路对面。

    他一直跑到那两人背后骂道:“段三楼,你死人痞子。”可那两人更本就没理会他,继续往前走。他急了,伸手去抓其中一人肩膀。

    那人被抓,转过身,竟然不是段三楼,另一人也转过身,也不是田涛。。。陈昌福一下愣住了。那两人嘻嘻一笑,便做起手语,并且咿呀咿呀地叫着,原来是两个哑巴。

    陈昌福被惊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打招呼,示意对不起,目送着两人离开。可这两人走着走着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随后转了一个弯,消失了。

    哑巴聋子不可能有这种行为!他又一次冲了上去,来到转弯处。但见弄堂井深幻影渺渺,那两人站在远处,似乎在等他。

    他急步赶上,走近了才发觉不对劲;那两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异常鬼魅。他到吸了一口冷气:什么鬼!在搞什么!他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上前,嘴里喊道:“段三楼。”

    没有理会。。。

    陈昌福鼓足勇气走上前,那两人突然转过身。。。竟然是两个没有脸的人。

    此景把陈昌福吓的魂飞魄散,禁不住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阵头晕,手一松,黑皮包掉落。他出于本能,用手扶住墙壁,随后胃部开始激烈抽搐,一张嘴,刚刚吃的大排面、花生、啤酒全部吐出,酸腥味弥漫整个巷子。。。

    等他回过神,那两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擦了擦嘴,捡起皮包,气冲冲来到段三楼家,见插着火柴梗的地方多了一张纸。

    他松了一口气,知道对方玩的差不多了,该进入下半场了。他弯腰取下打开一看:陈昌福,若除蛊,带木板来见,否则。。。

    他看得吓了一大跳,脸色苍白。

    蛊!竟然在我身上下蛊!他又一阵头晕袭来,扑通跪倒在地。否则、否则、否则会怎么样!!!霎那间,所有的傲慢和愤怒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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