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青门?”

    潘茂端自轿中下来, 一眼就看见柳青门扶着丫鬟的肩正在墨阕阁门口等候。∮金挖云的红袄, 高绾凌虚髻, 略施粉黛, 眉眼含笑,好不可爱。

    果然柳青门循声回首, 嫣然一笑:“潘公子, 巧啊!”

    潘茂端急忙两步向前, 走到青门面前, 先是一揖, 随后挠一挠头,笑道:“巧,也不算巧。我是来……”

    他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又笑了一笑不做声。

    “茂端, 你做什么呢?还不进去?”同行之人边是埋怨边走了过来,“好冷!不进去,在这外面……哟,哪里来的标致人物?也不替我引荐引荐?”

    就见一个高挑俊美的青年公子拿眼往青门脸上面上扫了一番,露出笑来。他摩挲着双唇, 直勾勾地盯着青门, 含笑不语。

    潘茂端见状,忙侧身半遮住青门, 笑道:“诶, 子衿兄, 你先进去就是了,何苦在此受冻等我?”

    他话音未落,柳青门已礼了下去,笑道:“妾青门柳氏,请教公子雅名。”

    “姓柳么?莫非是柳媚的妹子?端的国色殊香,倒是我失敬了。”青年公子说着,伸出手虚扶青门一把,“在下姓容,单名一个佩字。”

    “可是顺德容家?”

    容佩把眉一挑,对潘茂端笑道:“没想到我家在此处都如此出名,真是叫我诚惶诚恐起来了。”

    潘茂端讪讪一笑,正欲言语,就见墨阕阁的当家大姐郭氏领着两个挂牌了的小姑娘走过来,一面笑道:“潘公子,又来看我们柳媚了?”谁知一眼瞧见容佩,顿时越发的欣喜起来:“哟,天降贵客,原来是容大公子脚踏贱地了!容大公子,也是来看我们柳媚的?”

    容佩负手轻咳一声,笑道:“无有茂端雅量,不过是闲来无事,陪他走一遭罢了。大姐不必取笑。”

    郭氏和他们寒暄两句,转向青门:“小姐的帖子我们姑娘收到了,请小姐同往里面小叙。”

    柳青门侧头一笑:“谢过大姐了。”

    他们一行穿廊过巷,来到一处遍栽牡丹的小楼前。郭氏陪笑道:“我们柳媚说了,请小姐先上去,请二位公子先在楼下花厅喝茶。”

    潘茂端一愣,似舍不得柳青门。

    倒是容佩颔首笑道:“如此等等无妨。”

    他这么一说,潘茂端也只好低了头,跟着进了花厅坐下用茶。

    那郭氏自然是把好茶端来敬奉,又陪着说了好些话,容佩笑眯眯地都应了,倒是潘茂端咬了一回袖子,到底没忍住,问道:“大姐,我们都是熟门熟路的老客了,我来了这些日子了,怎么连句实话都问不出来?”

    郭氏一愣,更添了笑容,问道:“公子此话从何说起?我这墨阕阁,打我说起,到那些丫头小子,有哪个敢同公子说一句假话的?您告诉我,我替您整治他!”

    潘茂端摆一摆手说道:“你别同我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你只告诉我——我先前总问柳媚姑娘,是不是有个妹子亦姓柳,客居在楚云姑娘家中,你怎么和柳媚都说不曾有呢?”

    郭氏闻言,急忙笑道:“公子这就错怪了!天下同名姓的甚多,怎知我们柳媚就认得她呢?连我,亦不知这位柳小姐身世如何呢!”

    潘茂端似不信,容佩便笑道:“茂端,不要不讲理,既然大姐说了不认得,自然不会哄你。”

    郭氏连连地点头。

    丫鬟从楼上走了下来,说道:“妈妈,姐姐请两位公子上去。”

    容佩便先起身,笑道:“茂端,走了,你心上人在楼上等着你呢!”

    潘茂端连忙跟着站了起来,急急地就往上走。

    容佩摇头笑叹了一番,这才跟了过去。

    楼上垂花卧房里,柳媚正和柳青门对坐在锦榻之上,面前摆了一副棋局,细细一看,那是一副死局。

    “柳姑娘,叨扰了。”

    柳媚嫣然一笑,瞥一眼青门,笑道:“容公子,你这一声柳姑娘,到底唤的是哪一个?”

    容佩余光扫一眼潘茂端,笑道:“哪位答应了,就是唤的哪位。”

    柳媚这才缓缓起身,笑着让他二人坐,又问喝酒还是喝茶。

    潘茂端觑着柳青门,叠声嚷着要酒。

    也不知青门是被他看恼了,沉了脸,起身便往屏风后转去。

    潘茂端急忙起身要去寻,却被柳媚拦住了路。柳媚手执酒壶,媚眼如丝,笑道:“潘公子,里头是我私人的地方,您往里头去,是有意于我?”

    潘茂端摸一摸鼻子,不做声。

    “想是我们唐突,惊扰了小姐们的雅兴,也是未可知。”容佩接过酒盏在鼻下晃了晃,笑道,“茂端,你稳重些罢,再惹恼了人家小姐,你该如何是好?”

    柳媚将另一盏酒递给潘茂端,露齿一笑,说道:“不是这样的话!是我刚才同她说了几句不太爱听的话,她心里搁不下,所以气不顺,和潘公子倒无甚干系呢!”

    她说罢,侧头和丫鬟吩咐道:“去里面请柳小姐出来,说方才论的事,回头我再和她说。请她当着两位公子的面,别和我一般计较。”

    话音未落,柳青门已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虚捂着脸面啐了一口,笑了:“姐姐这话就没意思了,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柳媚一见,连忙将她扯了出来,笑道:“是,你最懂事,是我不识抬举!”

    两人笑了一下,再不提那个话头了。

    四人坐定,柳媚便劝青门:“方才你把潘公子唬了一跳,只当得罪了你,现在你敬公子一杯酒,陪个罪道个饶罢!”

    青门闻言,端了酒盏起身,对潘茂端抿嘴一笑,说道:“我年轻不懂事,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赏脸,且饮了这杯罢!”

    潘茂端图之不得,连忙也站了起来,接过青门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容佩挑眉笑道:“小姐不请我饮一杯?”

    青门笑了笑,把双手一摊,笑道:“没有了。”

    容佩也不恼,颔首笑道:“是了,你也不曾言语得罪过我。我不用你请,自己饮了!”说罢,一仰头,亦是将酒喝尽了。他喝罢酒,将酒盏放在一旁,屈指敲了两下桌案,低声笑道:“有句唐突的话想问小姐,不知小姐肯不肯为我解惑?”

    柳青门缓缓坐了,笑道:“容公子不如先问问看,看我愿不愿意回答?”

    “敢问小姐芳龄几何?家在何处?”

    “妾身年方二八,乃是姑苏人氏。”

    “既是姑苏人氏,如何得来此处?”

    “因家父早逝,家中失怙,特和母亲来秣陵投亲,不想去年母亲过世,只留下了妾身一人与婢女作伴。”青门徐徐说着,笑道,“公子问得如此详细,莫非是有意查我?”

    容佩摆手笑道:“岂敢岂敢?”指了潘茂端笑道:“不过是我这小兄弟爱慕仙容,为此白问一句罢了。”

    潘茂端似羞似怯,低唤一声“子衿兄”,却把脸涨红了。

    柳青门佯装不闻,以手托了腮,半晌笑道:“公子说笑了,我不过随风之柳絮,东西飘零,无有定所,岂敢奢望其他?”

    容佩轻笑一声,叹道:“这就是小姐故意糊弄我了。”

    青门掩唇一笑,不再接话。

    柳媚在侧笑道:“容公子不要拿柳小姐开心,人家是天生的薄面皮,可经不住这样的玩笑!方才不过和我说了几句同姓连襟的话,因我不敢应,就恼了,指不定这会儿心里还恼着呢!”

    “没有这样的话。”容佩笑了笑,让丫鬟为自己续上酒,指了青门笑道,“不过你若是有心,倒是真可以提拔提拔她。若真做了姊妹,两厢也有个照应不是?”

    青门颔首笑道:“很是这话。”

    柳媚笑道:“诶!容公子说笑了。柳小姐可不是籍中之人,我哪里敢认呢?不过若是生计艰难,倒是可以做个清倌人以娱声色。只是这姊妹,倒是当真不敢当了。”

    “清倌人么?不怕辱没了小姐?”

    青门笑道:“贫贱之人,说什么辱没不辱没的话呢?”

    容佩拍手笑道:“好!既是如此,等小姐初客,我必以黄金丝绸庆贺!只是到时候,小姐可千万别忘了把我和茂端都请上一请呢!”

    柳青门点头笑道:“自然。在此先谢过容公子好意了。”

    容佩往潘茂端肩上一拍,说道:“不早了,先回去罢。”

    潘茂端低了头应好。

    柳媚便偕同青门将他二人送至楼下,见二人出去了,这才回转楼中,掩门同青门说道:“我瞧着那潘公子很爱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与了他?就算做不得正经夫妻,便是做个妾室,也好过在此处飘零不是?”

    青门笑道:“若我为了嫁个好人家,哪里还需到这里来烦你?只我不为嫁人,更不为这位潘公子。”

    “我不懂你,那你究竟为了什么?或是为了谁?”

    柳青门敛了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姐姐别问,以后再让我和你慢慢地说罢。”

    她二人上了楼,柳媚便指着那局死棋说道:“我好好的一盘棋,让你三步走死了,你也不同我解惑,存心吊着我的五脏六腑呢?”

    青门噗嗤一笑,说道:“姐姐玲珑剔透心,我哪里敢呢?只是姐姐不应我,我心里也没有底,等姐姐哪日应了我,我自然如实的禀告了。”

    柳媚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你那楚云姐姐太难缠,你不告诉我实话,我可不敢为了你多事。”

    “楚云管不了我,我自己的事情还需的我自己做主。”

    “既是如此,过两日请你再来一趟,我们详细谈一谈。”

    柳青门点头一笑:“如此谢过姐姐了。”

    柳媚轻哼一声,撇过脸去不再言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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