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椒院是楚云尚未有固定温客时, 长居的地方, 淑椒院的许令笙年轻的时候也是行院头牌, 渐渐的年老色衰, 不愿屈居商贾人家,便守着淑椒院教养一帮小姑娘。u贪, 楚云等辈也愿意时常走动来往。

    这一日, 楚云和当红的香芷、孟玉, 并柳青门四人在淑椒院的水榭边的抱月厢房里摸骨牌。

    两轮牌九下来, 孟玉嫌热, 便命小丫头打开窗户,楚云因叹道:“这屋子临水的,开了窗冷。”

    孟玉以袖扇风,凝脂般的额头上似有细汗层层渗出,她笑道:“姐姐见笑了, 我不耐热,实在烦闷得很。”

    “那便开一会儿罢。”楚云点了点头,嘱咐香芷和青门,“你;俩把外衣穿上,冻着了, 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丫鬟领命开了窗户, 果然一阵寒风夹水袭了进来。

    香芷不受寒气,冷不丁一激, 连连地打起喷嚏来。

    孟玉急忙起身亲自去关那窗子, 又殷勤着将火盆往香芷身边挪了挪, 把盆中的碳拨一拨,说道:“真是我的罪过!可千万别真的受了凉呢!”

    香芷摆摆手,将手帕递给丫鬟,刚要说话,就听得门外一声笑,跟着便有人娇声笑道:“嗳呦,我说怎么到处没个人!原来你们都猫这儿来了!”

    众人一听,连忙起身。

    就见一个身量高挑的美人自外掀帘而入,蛾眉凤眼,左颊浅浅一笑顿生梨涡,手抱小暖炉,脚蹬羊皮鞋,嫣然百媚走了进来,也不看旁人,只对楚云笑道:“好久不见了,姐姐过得可好?”

    楚云这才缓缓站了起来,也作一笑,说道:“好久不见,姐姐一向可好?”

    二人都是客客气气,不想立时便生出了几分尴尬。

    那美人挥手一笑:“诶,也无甚好坏,不过年前刚立了门户,想着过了年,请诸位来玩。”她从跟着的一个丫鬟手中取过一叠梅花请柬来,先递一张于楚云,笑道:“尤其是姐姐,可千万要赏我这个脸面才是!”

    楚云接过请柬,笑道:“不敢,自然是要前去的。”

    那美人笑了笑,将两份请柬分别递给香芷和孟玉,转而看向柳青门,因笑道:“这位眼生的很,是哪家的小姐?长得这样的标致可怜?”

    青门刚要说话,却被楚云抢着接过话来:“这位姓柳,名青门,暂客居我处。”又对柳青门说道:“这位是西家的柳媚姑娘。”

    柳媚把眼定定往柳青门身上望了一回,拍手笑了起来:“好巧!你我五百年前定是一家了!”

    柳青门亦抿嘴一笑,侧头说道:“既是如此,以后还当请姐姐多多指教了。”

    楚云听了这话,脸色不免难看起来,轻咳一声说道:“姐姐难得来一次,可要和我们玩一玩牌九?”

    柳媚笑道:“自然是要的。”

    楚云因请她坐上座,自己挪到青门身边要在小凳上坐。

    香芷和孟玉见了,皆都不敢坐。

    青门笑道:“姐姐坐我这里罢!不然香芷孟玉她们又哪里敢坐呢?我坐你身边,做个左右平衡的判官好了!”

    楚云这话听了,犹豫片刻,把头点一点,叹道:“也罢了。”

    五人坐定,各自说了数字,因让青门摇骰。

    柳媚中了数,头一个摸牌,笑道:“果然青门妹子和我投缘,从这里就看出来了。只这名字耳熟得很,仿佛这几日谁在我耳边念叨过似的。”

    楚云敛眉正色,说道:“谁能同你说她?她又不是我们行院人家的女儿。”

    “这便奇了,既不是行院人家,为何客居你处?”柳媚轻笑起来,“难道姐姐还认得什么侯门闺秀么?若真是如此,我可真当刮目相看了!”

    楚云摸牌的手不停,口中笑道:“姐姐真是取笑了,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哪里还能认得什么侯门闺秀?快别叫人听了白开心了!”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的说着,柳青门却只在一旁抿嘴笑着,把一枚骰子放在手心里滚,很是不在意的样子。

    丫鬟们端上茶来。

    孟玉将一盒六珍点心盒推到柳媚面前,笑道:“这是小厨房里另做的,姐姐尝尝我们淑椒院师傅的手艺,看看中意不中意。”

    柳媚瞥那点心盒子一眼,并不品尝,只是笑道:“自然是中意的。若我说不中意,你们令笙娘可不得上我们墨阕阁去闹?你也知道,我们那大姐可不是个善人,轻易可惹不得呢!”

    孟玉被她说得讪讪,以手半遮了面容,低头玩自己的牌面,只不言语。

    楚云听了问道:“你们大姐还打你呢?”

    柳媚冷笑一声:“她倒是敢?”又摸一张牌,对着光瞧了一瞧,叹了口气:“只不过她现在越发的糊涂了,赶着那些小的打,整日的鬼哭狼嚎的,连前几日过年都不得安生!”

    “你们大姐这几年过得也不容易,只是……”

    楚云还未说完,柳媚把嘴角撇了一撇,已然打断了她,笑将起来:“是了!我想起是在哪儿听过这位妹妹的名字了!”

    她话音刚落,楚云的脸色便是一变,她看一眼只管微笑的柳青门,说道:“姐姐怕是记糊涂了,柳小姐可不是个轻易出门的主儿呢!”

    “这便奇了,怎么潘公子这几日赶着问我?”柳媚笑着托了腮,直勾勾地盯着柳青门打量,“他问我说,我既姓柳,是不是有个妹子叫青门,这些日子都住在楚云姑娘的家中。我说我不曾有个妹子,就算有,也不敢叨扰楚云姐姐不是?他却不信呢!”

    柳青门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四人皆都看她。

    青门笑了半晌,擦着泪摇头摆手,却仍说不出话来。

    柳媚会意,笑道:“必然是小姐认得了,看来潘公子也不算得问错。”

    柳青门好容易止了笑,摸一摸笑红了的脸颊,说道:“姐姐快别取笑了,我哪里认得他呢?——不过是偶然间说过几句话,谁知他却当真了!”

    柳媚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潘公子年少有名,妹子也是风华正茂,正堪配一对佳偶呢!不如我给妹子做媒?”

    这话一出口,青门还不如何,楚云已将面前的骨牌悉数一推,猛地站了起来,沉着脸说道:“我不舒服,先失陪了。”

    孟玉和香芷连忙起身问她如何,柳媚却端起茶来呷了一口,轻笑了一声。

    楚云冷冷看她一眼,转头命青门:“你陪我回去,让孟玉她们陪柳媚姑娘。”

    青门笑了一笑,起身向孟玉和香芷道扰,趁着楚云不注意,又向柳媚一笑,这才带了丫头,跟着楚云姗姗地出去了。

    楚云在前,急急走了好一会儿,忽的停住脚,转身向柳青门抱怨起来:“我常劝小姐小心行事,小姐只是不听,如今麻烦找上门来了,小姐却只知道笑!真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姐姐可千万别乱说,我可没有做皇帝的名!”青门掩唇一笑,扯扯楚云的衣袖,说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当初如此,现在也如此。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姐姐不该总拿我当外人,也该为我打算打算了。”

    楚云本被她撒娇撒得没了脾气,听到最后一句,却又恼了:“我时时刻刻地在为小姐想,小姐还这般伤我的心,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林公子,白白地为小姐操碎了心!”

    柳青门走出两步,自忖难以说服楚云,便回首笑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了。只是姐姐,你和那柳媚姑娘是几时结的梁子?你俩坐一处,我都为你们难受的很呢!”

    楚云见问,长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不过是两个苦命的人罢了!哪里来的梁子?说起来,我倒是和她的妹妹打过擂台,后来她妹妹先去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是两家大姐不对付,甚少往来罢了。行院人家的事,你别问!”

    柳青门暗暗地记在心里,笑一笑便敷衍过去了。

    次日用过午饭,楚云要歇午觉,柳青门便说要去街上看两本旧人文章,楚云本不想放她去,奈何她磨得厉害,只好随她去了,只叫她的丫鬟盈盈好生伺候。

    一出门,青门便雇了轿子往墨阕阁去。

    盈盈问她:“楚云姑娘不是不叫小姐去见那柳媚姑娘么?瞧昨日那柳媚姑娘时时的挤兑小姐,怎么小姐还赶着去见她?”

    青门笑道:“你倒越发厉害了,怎么就看出她挤兑我了?”

    盈盈轻哼一声,念叨一句姑娘讨厌。

    柳青门因笑道:“她不是挤兑我,她是挤兑楚云呢!不过是拿我做个幌子罢了。”

    盈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小姐此刻去见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柳青门沉默一会儿,反问盈盈:“你还记得乍离开家的那一阵子,我同你说了什么不?”

    盈盈点头:“记得。小姐说出了这个家门,往后就再也回不去了,也不必想着回去。过去的日子不见得好,往后的日子不见得不好,只是好不好,都在于自己的谋划罢了。”

    青门颔首,欣慰道:“你既记得,不枉费我的一番心。我们如今能在楚云那里住的一日,却住不得一世,我几次和她商量前程,她却含糊其辞,如今只得我自己做打算了不是?”

    “如何打算?”

    柳青门笑了笑,她掀起马车帘子张望一眼,回头对盈盈说道:“到了。一会儿见了人,你别乱说话,专心地听我说就是了。”

    盈盈点一点头,应一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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