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情断云津,江湖寻可可命危大人,病枕见谢桥

    这几年,谢桥为了避嫌,也怕自己的行为再次牵连到卢大人,一直没到卢府来过。∝消息,卢府的事情谢桥都心中有数。一些特殊情况,青浦会用信鸽通知谢桥。谢桥大婚第二年的一个秋天,信鸽又飞来了,虎子把信传给谢桥。

    是卢大人病重。谢桥得到消息,伤心欲绝。他立刻着手安排医治。前段日子,舅舅和表哥回乡采药去了。他让虎子马上去谢家铺子找舅舅,请舅舅尽快赶往卢府医治。这一次,谢桥一定要去看望卢大人,他再也不想等了。但是,怎样说呢?如果光明正大地去,担心别人会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担心东方府会忌讳,更担心会因此给卢家再带来什么伤害。谢桥最大的顾虑,就是谢桥这几年,就一直看不懂东方牧云。惊马的仇还没报,逼婚的事又成定局,这个人手段阴险,不知又会弄出什么事来。官场的种种,谢桥身在其中,却实实是深恶痛绝。

    但是卢大人病重,谢桥寝食难安,无论如何,这一次他一定要去探望卢大人。这一天晚上,正在苦思两全之策的谢桥多喝了几杯,酒后睡着了,迷迷糊糊在梦中喊可可,“可可,可可,你在哪呢?”“快回来啊。”“我,我要回去!回去!”

    这话被芳卿听到了。谢桥与芳卿成婚以来,表面一直相敬如宾,其实却是放不下私下里的隔膜,没有亲近,也一点没有青年夫妻的意思。谢桥的事芳卿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心中本就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芳卿是将门之女,心中颇有义气。现在听到谢桥的酒话,芳卿心中气愤难平,一直憋在她心中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她顺手端起一杯冷茶,手一扬,直接泼到了谢桥的脸上。谢桥一个激灵,吃惊地爬起来,愣愣地看着发怒的芳卿。“回去?你在恩人有难时叛离,对不住卢大人和可可小姐;投身东方府,接受皇帝赐婚,又对我漠不关心。你算个什么正人君子?卑鄙!”谢桥被激,借着酒劲吼道,“闭嘴吧!背叛!还不都是东方府耍的卑鄙手段!要不是你爹要挟,还撺掇皇上搞什么赐婚,能有今天?”“什么?你说什么?”芳卿也是一愣。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她不相信。但是看谢桥这几年闷闷不乐的样子,又不像在说谎。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反而都冷静了下来。谢桥把当初被迫离开卢府的种种,全告诉了芳卿,芳卿也说明了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如此种种。谢桥这才知道芳卿的委屈,也说了自己与卢府交往的种种担心。

    这是二人婚后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详谈。芳卿第一次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她终于理解了谢桥对她冷淡的缘由,同时为父亲的手段而羞愧。这是她不曾知道,也不能理解的东方牧云的另一面。芳卿理解了谢桥的痛苦,更了解了谢桥的为人,反而更加爱他。芳卿决定帮助谢桥实现心愿。第二天,芳卿对外宣称,小夫妻要出去游玩,便一起乘车离开了东方府。

    谢桥也事先做好了诸多准备。他信鸽通知青浦,约好地点接他们,免得其他人走漏消息。路上,她们让芳卿贴身丫鬟悄悄的坐着东方府的香车走了另一条路,他们换上了谢桥准备好的另一辆车,轻车简从,掩护谢桥直接奔向卢府。

    青浦已经早早等在约好的地点,安排好芳卿,带谢桥来到卢府。青浦屏退了众人。谢桥披风遮面从小门进府,急急来到卢大人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卢大人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睁眼看到谢桥,不由得又惊又喜。谢桥焦急地问病,卢大人却焦急地想知道谢桥的近况。谢桥泪流满面,跪在床前细说前情,那些为救卢大人而奔走东方府的种种。卢大人听完,反而轻松起来。其实卢大人早已隐约想到一些端倪,只是无法知道其间详情。今日听到谢桥亲口说出,老怀颇慰。“好孩子,难为你了。虽然你不告而别,我却一直认为另有隐情,也从未相信你会做对我不利的事。当年是夫人思虑不周,赶走了你。委屈了孩子。”谢桥泪飞如雨,拼命摇头。卢大人转头面对青浦,“青浦也一样。你早知道吧?”青浦几年的隐忍,如今得见谢桥,能见到谢桥和老爷当面解开误会,心中激动万分,早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谢桥和青浦都泣不成声。

    卢大人说话有些气喘,青浦亲自取了参汤来,服侍卢大人喝下。卢大人休息了一下,又要谢桥细说这几年光景。谢桥说到科举、说到无奈接受赐婚,说道对不起可可。谢桥说一直怨恨、拒绝东方小姐,没想到东方小姐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这次出来幸得东方小姐芳卿相助,才能掩人耳目。

    卢大人是大丈夫,胸襟广阔。他缓了缓气息,对谢桥说,“这也是时势使然。你能为我做这些,可可应该谢你,更应该理解。将来她知道了真相,绝不会怪你。老夫我有你们这些孩子,此生足矣!”

    卢大人喝了参汤,精神似乎好了些。接着说道,东方牧云是个意志如铁的人,也许他有他的心思,毕竟他几次救了我,也没对卢格不利。只是在谢桥的身上,有些不近人情。

    但是,卢翰感激东方牧云对谢桥的安排。他并不希望谢桥放弃前程,陪他去涯州。

    年轻人应该为国分忧,不能为他所累。卢大人于谢桥,半师半父,他想的更多的是谢桥的前程,家国天下事。应该说,谢桥受教于卢大人,成长于东方牧云;而谢桥想的更多的是卢大人的安危。

    卢翰甚至想到,东方牧云既要救他,也不想荒废谢桥,因为这也正是卢大人的心思。因为这几年,卢家的许多事情,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刻,都转危为安了。世上没有多那么巧合。这些事你做不到,卢格也做不到,只有东方能做到。至于手段,东方牧云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他有时候会不择手段。

    谢桥通过引火奴,已经查出可能是东方府制造了车祸,却苦于无法报仇。卢大人说出来对东方牧云的想法,令谢桥大吃一惊。谢桥这才知道,二十年前,卢大人就与东方牧云有过交集,并且是是共担生死的默契。

    谢桥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事。他说出了对那次车祸的怀疑,包括老爷的昏睡穴和白马的腿伤,以及后来在东方府发现引火奴的事情。

    卢大人沉默了一会,说,东方就是东方,他做事漂亮,甚至还给后面的故事准备了一个引子。

    卢翰隐隐约约地感到,东方牧云也许在建立一种全局性安排,但是这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让谢桥和卢格知道。否则,这些年卢格的升迁解释不通。此时谢桥也渐渐明白,为什么卢格可以不受影响,顺利上位到重要位置,每一次,卢格的政绩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皇帝面前。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故人有信,那送信人非要面见老爷。谢桥非常诧异。卢大人示意谢桥到内间回避,对青浦说“请”。

    那差人进来,环顾左右。青浦马上退了出去,亲自到门外恃立。屋子里只有卢大人和信使。只见来人也不说话,也不施礼,而是先手递了一封“信”给卢大人。卢大人打开,只是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正疑惑着,就见那人趴在地上给老爷磕头。磕完头爬起来才说第一句话:“东方老爷让我送信,并打发我从此听候大人差遣。刚才有不合情理的地方,请大人多多包涵。”说完深施一礼。卢大人拿着空白信笺,看着眼前人,忽然笑了。他提高声音对着窗外喊道, “青浦,重赏!”。

    青浦应声而入。卢大人指着自己屋角的青铜吉象油灯,对信使说,“谢谢大人厚意。从现在起,你就是卢府的信使。这是我本人一直使用的铜灯,夜晚点起来满屋光明。现在我派你把这盏灯作为礼物送给东方大人,祝大人吉祥如意!”

    信使拜谢。青浦已经把灯捧过来,引领信使出去 。

    送走信使,卢大人心中雪亮。孩子们成长了,老朋友有长远计划,家国有望,心中甚是快慰,多年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想到这里,大人不顾病体,连喊青浦拿酒来。青浦不知所措,连忙让人拿来一壶老酒。

    话分两头。谢桥情急之下,躲到内间,正好和泪流满面的可可撞在一起,两人面面相觑,短暂的无言过后再也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抱在一起,泪水终于畅流。分别后第一次见面,二人心中万千言语,却只是无语凝噎。

    原来可可赶回来看父亲,从后门进来,刚才的话她全听见了。知道谢桥为了父亲忍辱负重,对自己真情不变,可可心中这么多年的块垒一扫而光,她更加敬重谢桥的担当和仁义。

    卢大人一边喊谢桥出来,一边开怀的大口喝酒,呛得咳起来。谢桥和可可急忙闪身而出,照顾老爷。卢大人这时非常开怀。孩子们问起东方府的信,卢老爷说,他送来一张白纸一个人。谢桥一愣,也明白了——信任。

    而那盏灯,是吉祥如意,是光明,也是明了。

    卢大人心情舒畅,孩子气地任性起来,又饮了一杯酒,再次咳嗽起来。谢桥泪流满面,一边拦着,一边又不忍。从认识老爷,这么多年来,谢桥从没见到老爷使气。卢大人永远是沉静温润,严于律己,三省吾身。也许,卢大人这一辈子,都没有真正放任过自己的一点点欲望。

    卢格从任上赶回,这时正好闯了进来,看到谢桥,卢格一愣,马上命令他出去。卢大人却哈哈大笑,拉着卢格和谢桥的手放到一起,嘱咐他们做亲兄弟,精诚合作,家国安泰。笑着笑着没有了气息。全家大恸。谢桥大喊老爷老爷,又大喊青浦,青浦,舅舅呢?青浦却不在。几个人正急得手忙脚乱,门口传来青浦的声音,先进来的是舅舅。表弟云童一边走一边开箱子拿药,舅舅一边走一边喊让开让开!他小跑着来到床前,先拿一丸药塞到卢大人嘴里,助他吃下去,接着在胸前重重地击打几拳。

    表弟这时已经准备好银针,舅舅一言不发开始针灸。可可在床前叫着爸爸,被谢桥拉到了一边。此时,屋子里紧张得鸦雀无声,大家都屏息看着谢秋田运针。突然,卢大人“嗯”了一声。夫人这时闻讯赶来,看到满屋子人不觉一愣,正要放声,被可可抱住,一时屋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又过了片刻,卢大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谢秋田这才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坐下开药。谢秋田对卢格说,大人一路南行,暑湿为患,加上心情郁结,才有此险症。现在没大事了,将养一段时间就会好。卢格连连拜谢。

    这件事之后,别人全解开了心结,只有卢格还蒙在鼓里。卢格毕竟还年轻,与东方大人同殿面君,让他演戏不如真的对抗更合情理。卢大人吩咐每个人都不许打乱东方牧云的计划,而且要暗中配合。

    可可也终于算接受了现实。无论如何,她不曾失去心中的谢桥,也就够了。她安静地在家照顾父母,安静地在白水寺陪伴着石云大师,习武练剑,也经常和大师一起行走江湖。总之,经历了生活的起落以后,可可已经不再是那个缤纷花树下,仙女一样的轻盈旋舞的小女孩,她变得淡定、洒脱,温润而坚定。身上侠气透着神心。

    澄湘公子自从救了可可,一直很关心她,有时候回醒泉寺,总会去白水寺看望可可。这不,澄湘公子来看可可,两个人又结伴行走江湖了。

    在东方牧云的暗中支持下,卢格已经升到户部尚书。

    这边谢桥与东方大人的关系很微妙。表面上,依然是那样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其实,谢桥心里已经不再敌对,在卢大人一家的事情上甚至还有感激。但是对东方大人的做事手段,谢桥内心依然有所保留。虽然几年的官场生涯,已经让他明白,顺势而为、造势而用,几乎是官场炉火纯青的境界,但他心中依然不能全盘接受。但是,通过这些事情,谢桥更加了解了东方小姐,敬她仁义大气,两人的感情亲密了很多,彼此了解,陪伴,终于有了夫妻之实。

    不久,芳卿怀孕了。这一天,谢桥和芳卿一起来到无相寺祈福,在寺外的小摊处,芳卿对绣花肚兜爱不释手,那花样很美,很与众不同。卖肚兜的是个特别美丽的姑娘。攀谈之下,原来姑娘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是个秀才,两人正准备结婚。因为家贫,做点小手工补贴家用。这些娃娃肚兜都是秀才画的图样,姑娘手绣的。芳卿买了好几个漂亮的娃娃肚兜,眼神里放射着母性的光辉。

    那是东方府最明媚的一段时光。

    正是:

    浩荡秋思浊酒间,丹枫铁干乐秋原。老病喜闻雏凤语,离别初看雁行南。

    半世有余同客醉,一身跌宕是边关。冰心玉盏家国梦,铁马金风晚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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